她整個人沉浸在與親人不告而別的悲傷中。

    想到方才暗衛(wèi)一字不漏的情報，獨孤凜意識到她因何而消沉，心尖陡然一顫。

    “看著孤?！彼Z氣依然很重。

    明斟雪無知無覺。

    獨孤凜下頜繃成鋒利隱忍的弧度，他俯下身，聲線微微輕顫著：

    “看著孤?！彼貜?fù)道。

    明斟雪終于肯抬眸看他一眼了。一雙杏眸平淡無波，靜得令人心慌。

    獨孤凜深吸一口氣，咬著牙問道：“那小沙彌說什么你都信么？于你而言，他不過一介陌生人。明斟雪，孤與你相識已久，你何時對孤有過如此信任?！?/br>
    這話反倒是在誅他自己的心。

    明斟雪平靜地望著他，淡淡開口道：“可他說的是真的，對不對？不然，陛下何至于如此慌張?！?/br>
    “拋卻真真假假不提，你又何須輕信一介路人的話。”

    他注視著明斟雪的眼眸，心臟猛然一沉，音色倏的沾上幾分喑?。?/br>
    “還是說，你想起了什么，與那小沙彌所說一致？”

    第59章 疑心（已補） ◇

    ◎不僅想要她的身，還想要她的心?！?/br>
    明斟雪抬起手, 試圖推開帝王箍住她肩頭的大掌。

    她知道在獨孤凜面前，自己的力量是那么微弱。徒勞無功，她根本無法逃脫他的掌控與禁錮。

    但她還是那樣做了。

    正如獨孤凜明明也知道, 無論他偽裝成溫潤良善的薛昭處心積慮誘哄, 還是恢復(fù)帝王的身份以強制手段將明斟雪鎖在身邊, 都無法留住她。

    可他仍不想就此罷手。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在這一點上，她與他很像。

    “陛下弄疼臣女了。”明斟雪并不回答他，垂下眼睫試圖躲避問題。

    “回答孤?！豹毠聞C態(tài)度強硬緊追不舍，掌中力道卻輕了幾分。

    “回答孤, 你都想起了什么?！?/br>
    明斟雪抬起眼眸，目光放空怔怔飄向遠處。

    “想起了什么, 自然是想起了從前的陛下……”

    帝王鳳眸微瞇，面上罕見的透出一絲緊張。

    尾音輕飄飄的消散在風(fēng)中，少女似是在回憶邈遠的往事, 思忖半晌，道：

    “那時陛下化名薛昭入我明府, 整日裝成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誰能想到表面清風(fēng)朗月的少年郎會是位鷙狠狼戾的儲君呢?！?/br>
    她輕輕一笑：“真是令人唏噓不已，連臣女都被陛下騙過了?！?/br>
    帝王的眸色漸漸沉下來, 他道：“這并非是孤想要的答案。”

    “那么陛下想從臣女口中聽到什么？”明斟雪偏頭, 目露疑惑。

    獨孤凜眉目陰沉，一瞬不錯盯住她, 意圖從她面上尋到一絲半點說謊的痕跡。

    “陛下方才說, 臣女與您相識已久, 對您的信任甚至比不上一介路人。這件事, 您不該來問臣女, 而應(yīng)當問問您自己?！?/br>
    明斟雪望著他，面色平靜：“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您從前一步步耗盡了臣女對您的信任，而今你我之間再無半分情分可言了?！?/br>
    獨孤凜眉峰凝起：“明斟雪，你在說謊?！?/br>
    籠在袖中的指尖突然顫抖了下掐中軟rou，眼睫一掃，明斟雪不動聲色掩去眸中的一絲慌亂。

    “事實就是如此，陛下若不相信，臣女也沒有別的法子?！?/br>
    她仰起頭，眺望天際暮色。

    “時候不早了，臣女該回去幫阿姊一道賑災(zāi)施粥了。陛下，且讓一讓罷?！?/br>
    明斟雪望了望落在肩上的大掌，又催促了聲。

    獨孤凜面色依舊不善，目光牢牢鎖住她的一舉一動，喉結(jié)微滾。

    明斟雪又推了他一把，這一次，獨孤凜順勢松了手，讓她很輕松地推開了鉗住身體的兩道枷鎖。

    明斟雪心下詫異。

    獨孤凜怎會這般輕易放過她？

    略一遲疑，她當即側(cè)身繞開獨孤凜，朝阿姊所在處快步走去。

    袖邊揚起一陣風(fēng)，獨孤凜驀地握住她的手腕。

    “斟兒是否已然察覺到這平安鎖與眾不同之處？”指腹摩挲著少女腕間纖細嬌嫩的肌膚，獨孤凜好整以暇望著她，似是在打量落網(wǎng)的獵物。

    橫豎她與小沙彌的對話都被暗衛(wèi)一字不漏稟報給了獨孤凜，這時若說謊，無異于當面挑釁他。

    小不忍則亂大謀，沒有必要在這種事上激怒帝王，明斟雪坦誠回答道：“是，臣女試過了，摘不下來。臣女惶恐，不知陛下為何要用此物鎖著我?！?/br>
    “不鎖著，再把斟兒弄丟了怎么辦？”獨孤凜薄唇一勾，低低地笑了。

    明斟雪被他這笑激得毛骨悚然。

    “弄丟？”她一頭霧水。

    “是啊，孤已經(jīng)失去過斟兒一次了，絕不會再將你弄丟一次?！豹毠聞C眸底晦暗不明，伸手輕撫上她的臉頰。

    明斟雪被他冰冷的手一觸，驚得微微顫栗。

    想起了方才小沙彌說的話，明斟雪看向腕間有鎖魂之效的那塊血玉，旁敲側(cè)擊問道：“陛下如何能將臣女留下？”

    “自然是用孤的方式。”獨孤凜摩挲著她的臉頰，聲音很低，有如情人間最親昵的呢喃細語。

    “有孤在，生死天道根本不足為懼，你且安心走好你的路。”

    話音一轉(zhuǎn)，低沉的語調(diào)間陡然增了幾分警告的意味。

    “斟兒，孤的一切都可以交付于你。作為交換，你也要對孤坦誠相待?！?/br>
    “孤有兩樣，不容任何人撼動。”

    “一是孤的江山，一是孤的手段?！?/br>
    見明斟雪心虛，似是被他的警示震住了，帝王的黑眸直勾勾攥住她，眼底帶著探究：

    “別緊張，孤只是在提點你一句。除了這兩樣，其他的隨便你怎么玩弄?！?/br>
    他驀地傾身湊近她，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世間可供你取悅自己的事物有許多，孤的感情怎么樣？有興趣試試么？”

    “怕是要讓陛下失望了。”明斟雪神情淡漠，她思忖良久，終是嘆了一句。

    “陛下，放手吧?！?/br>
    她動了動手腕，平靜的面上流露出悲哀。

    “放手吧。”

    同前世做個了斷，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可好？

    遲暮籠罩著大地，寂靜的古道上，帝王孤獨的身影被殘陽拉長。

    有那么一瞬，明斟雪誤以為自己又入了夢。

    夢中那位穩(wěn)坐高臺不可一世的帝王，竟會屈起雙膝跪倒在她的陵墓前，怔怔陪了她許久。

    那時的他也如現(xiàn)在一樣，滿目悲愴。

    獨孤凜靜靜凝望著少女的眼眸。

    她眼中映有輝煌燈火，映有檐牙虛影，可包容世間萬物。

    唯獨缺了一個他。

    “陛下坐擁四海，總能尋到與您兩情相悅之人。感情的事強求不來，您又何必對我苦苦相逼?！?/br>
    “放手吧，好不好？”

    獨孤凜的心慢慢涼了下去，他將明斟雪拉入懷中，艱難開口道：“別推開孤，讓孤抱一會，一小會兒便好，之后，孤會送你回到你阿姊身邊?！?/br>
    何時起，他竟這般小心翼翼，連抱一抱她都成了一種奢求。

    “愿陛下說到做到?！泵髡逖╅]上眼睛，逼著自己忽略男子胸膛傳來的灼熱體溫。

    心力交瘁，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掙扎了。

    帝王低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冰冷，決絕。

    “孤絕不會放手。”

    “橫亙在你我之間，能將你我分隔開的只有生死?！?/br>
    “只有生死?！?/br>
    “是啊，”明斟雪嘆道，“陰陽兩隔，一了百了?！?/br>
    她沉浸在自己將不久于人世的傷痛中，悲從心起，一時便嘆出了心聲。

    不知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帝王倏然紅了眼尾，抱住她的長指微微輕顫著，再難平復(fù)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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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風(fēng)大，陛下請回罷?！泵髡逖┥袂閼脩?，不給他道別的機會，轉(zhuǎn)身迅疾離去。

    獨孤凜緊盯著嬌小的身影，目光追隨她一點一點遠去。

    “藏風(fēng)?！彼眍^酸澀。

    略一思忖，獨孤凜吩咐道：“傳史官速來銃州府署衙。”

    他總要再試一試，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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