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想上前求情，被常嬤嬤攔住，常嬤嬤搖搖頭，殿外還時不時傳來板子的聲音，小墜子哀嚎聲似乎聽不到了。

    蘇暮雪可以忍受膝蓋的傷痛，但不能任小墜子就這么死了，她跪著上前移兩步，伸手扯了扯蕭安辰袍服，柔聲道：“陛下?！?/br>
    蕭安辰垂眸，看著她討好的樣子，眼底生出淡淡笑意，伸手攥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人站起來，他扣住她的腰肢，把人攬身前。

    “行了?！庇迫灰宦暎饷娴闹茚哉f道，“停。”

    小墜子從長椅上掉下來，血濺到了地上，人已昏迷，周嵩抬手掩唇，嫌棄的瞟了眼，折回殿內(nèi)。

    蕭安辰攬上蘇暮雪腰肢，帶著她朝寢殿內(nèi)走出，霞光透過半敞的窗欞斜射進(jìn)來，落在地上一片氤氳的紅，光影拂到前方兩人身上。

    影跡綽綽。

    明玉明霞起身要跟上去，周嵩把她們攔住，寢殿門關(guān)上，里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聲音。

    且響了許久。

    蘇暮雪身子不適，沒用晚膳，沐浴時，明霞一直在掉眼淚，“娘娘，痛嗎？”

    蘇暮雪掃了眼右肩和胸前，指痕很重，其實她身上的傷痕何止這些，水下看不到的地方更甚。

    她想起了蕭安辰那張冰冷的臉，她哭得最兇時，他折騰的最厲害，像是在馴服什么。

    痛嗎？

    起初會痛，痛到她落淚，痛到極致時，便不會痛了。

    她轉(zhuǎn)移話題道：“小墜子呢？”

    “他在房間里歇息?！泵黠@道，“已經(jīng)讓太醫(yī)看了，也開了藥，太醫(yī)說養(yǎng)一段日子會好。”

    蘇暮雪提著的心這才放下，“還好。”

    常嬤嬤推門進(jìn)來，掃過她身上的傷，傷心道：“要是老爺知道陛下如此待小姐肯定會心疼的?！?/br>
    蘇暮雪寬慰：“嬤嬤別哭，過幾日便能好?！?/br>
    之后的兩日，蕭安辰都沒出現(xiàn)，第三日，明玉去殿外找尋阿白，遠(yuǎn)遠(yuǎn)聽見有宮女在講話。

    “聽說這幾日陛下沒早朝，是在陪相府千金?！?/br>
    “什么相府千金，應(yīng)該叫王貴人才對?！?/br>
    “宮里已經(jīng)好多年沒見新人了，王貴人來了后，皇后那怕是——”

    兩人說著說著，看到幾步外的明玉，抿唇側(cè)身走遠(yuǎn)。

    王嫣然入宮的消息似乎除了正曦宮外，誰都知曉，明白抱著阿白折返回來，見蘇暮雪坐在銅鏡前梳妝，欲言又止了好久。

    蘇暮雪示意明霞停下，側(cè)眸問道：“有事？”

    明玉抿抿唇，猶豫道：“娘娘，王嫣然被陛下封為王貴人了。”

    第9章

    王嫣然入宮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蘇暮雪沒想到會這么快，眼前浮現(xiàn)出皇家別苑那夜，蕭安辰同她一起賞月，秋風(fēng)瑟瑟，他低頭輕吻她的唇，喃喃低語：“我這一生只娶你一人?！?/br>
    彼時他還是被遺棄的八皇子，朝中局勢不明朗，周圍都是想暗殺他的人。她為了護(hù)衛(wèi)他安全，那段日子幾乎沒睡過一夜好覺，半睡半醒間總要確定他是不是安好。

    那天是中秋夜，月亮格外亮格外圓，掛在天間熠熠生輝。也是他們在皇家別苑度過的第二個中秋夜。

    云風(fēng)國中秋節(jié)要吃喜糕，上面混著紅棗和果仁，中間還夾著蜂蜜，喜糕形狀是圓形，寓意團(tuán)團(tuán)圓圓。

    蘇暮雪最喜歡吃將軍府里常嬤嬤做的喜糕，也曾跟著學(xué)做過。那夜，她費(fèi)盡心機(jī)找來些許食材，做了幾個喜糕。

    蕭安辰看著她手上因為做喜糕弄出的大大小小傷痕，神色動容，主動親吻了她，并許諾，今生只娶她一人。

    她雙手抵在他胸前，臉上生出一片緋紅，眼睫上揚(yáng)，翹起好看的弧度，水漾的眸子里倒映著銀白月光，似是能看到蕩出的漣漪。

    她含羞說道：“陛下和大臣不會同意的?！?/br>
    “是我娶妻又不是別人?！笔挵渤绞持柑羝鹚掳?，又啄了下她的唇，“關(guān)他們何事，你只說愿不愿意嫁我?！?/br>
    說著他偏頭去看她，又問了一遍：“愿意嗎，嗯？”

    那夜的風(fēng)很清爽，那夜的人眼神溫柔似水，聲音繾綣動聽，落在耳畔，惹得她心狂跳。

    她垂著眼睫緩緩低下頭，掩去了眸底那抹嬌羞。

    “怎么？不愿意？”蕭安辰似是很失望，長嘆一聲，“是我唐突了，眼下我的身份確實同你不相——”配。

    蘇暮雪抬手擋住他的唇，讓他沒把最后一個字吐出來，淺淺揚(yáng)唇道：“我愿意?！?/br>
    蕭安辰眉眼彎起，拉下她的手，隨后把她攬在了懷里，“你放心，我定不會負(fù)你?！?/br>
    畫面輾轉(zhuǎn)又到了大婚那夜，火紅的灼光倒映在他們臉上，他食指挑起她的下頜，在她滿含柔情的眼神中，許諾：“今生我永不納妃，后宮只有你一人?！?/br>
    似乎那幕還在眼前，可那個說著永不納妃的人已又找到了“真愛”。蘇暮雪可以想象的出，接下來宮里還會有劉貴人、趙貴人、常貴人等等。

    她將要和這么多女人爭搶同一個男人。

    想想，真是可悲。

    “娘娘，娘娘?！泵饔褚娝l(fā)愣，連著喚了好幾聲。

    蘇暮雪思緒回籠，淡聲道：“挑幾件首飾給王貴人送過去?！?/br>
    “為何咱們要送?！泵飨疾遄斓?，“娘娘是皇后，理應(yīng)王貴人先來叩拜。”

    “明霞又多嘴?！泵饔癯读讼旅飨嫉男渥?，“娘娘吩咐照做就是?！?/br>
    明霞放下手里的木梳，噘嘴不情不愿走出寢殿。明玉上前，拿起木梳繼續(xù)給蘇暮雪梳妝，寢殿里沒其他人，明玉問道：“娘娘不氣嗎？”

    與其說氣，不如說失望，她本以為蕭安辰和其他男人不同，原來，都一樣。

    “陛下要納妃，任何人不得干涉?！碧K暮雪緩緩抬眸，眸光落到銅鏡上，鏡子里映出一張嬌艷的臉，彎眉，杏眼，眼底漾著波，是張能讓人沉淪的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蘇暮雪額頭上有道細(xì)小的疤痕，頭發(fā)掩著看不出，但當(dāng)初商議婚事時，欽天監(jiān)那邊也曾用這個作為理由勸諫蕭安辰另選皇后。

    畢竟云風(fēng)國自建國以來，歷代皇后都是潔白如玉身上沒有一絲瑕疵，他們認(rèn)為，有瑕疵的人，會給云風(fēng)國帶來禍?zhǔn)隆?/br>
    只是這些人不知曉的是，她豈止額上有疤痕，身上還有，后背疤痕最多。每一道疤痕的由來她都記得。

    左肩上那道，是有人射殺蕭安辰，她為他擋劍，被黑衣人刺中。右肩那道，是獵犬飛撲而來，她情急之下推開蕭安辰，自己反而沒躲開它的利爪。

    腰后那道，是他病入膏肓，她去求藥，鉆狗洞出去時，被不明人士用箭射殺，還有后背正中間那道，那道最長，疤痕最難看，是鞭傷，那日，她被蘸著鹽的長編足足打了三個時辰。

    這一道道疤痕都是她救他的痕跡，當(dāng)初動情時，他曾一一親吻過這些疤痕，可惜，那只是當(dāng)初。

    明玉不忍看蘇暮雪后背上的傷，偏頭移開視線，“娘娘，太醫(yī)署那新得了些去疤的良藥，回頭奴婢去拿些。”

    疤痕痕跡重，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這三年她一直在用藥，效果微乎其微，但蘇暮雪還是應(yīng)了下來，“好?！?/br>
    明玉服侍她穿好，又跪下為她整理好裙擺，想起她腿疾，學(xué)著太醫(yī)的話叮囑道：“最近天寒不能站太久，奴婢扶娘娘去小榻上坐?！?/br>
    蘇暮雪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艷陽高照，抬手?jǐn)[了下，“這樣的美景不賞可惜了，走，陪我去外面走走?！?/br>
    明玉點(diǎn)頭，出門時拿上了手爐，蘇暮雪體寒，是在別苑時落下的病根，秋末開始她便會手腳冰涼，需要一直用溫水浸泡。

    蘇暮雪抱著阿白走了一小段路后，換成明玉抱，她接過手爐，慢慢欣賞滿園秋色。

    芙蓉花開的甚是好看，上面飛舞著蝴蝶，明玉見她一直盯著看，笑問道：“娘娘，要不要捉來幾只？”

    秋風(fēng)襲來，花兒迎風(fēng)擺動，蝴蝶也隨著風(fēng)飛起，蘇暮雪搖頭，“不必。”

    她看著它高高飛起，想起了將軍府里，她和丫鬟們戲蝶的情景，似乎……

    過去很久了。

    久到她甚至懷疑，那是她曾經(jīng)做過的事嗎？

    好像，是。

    思緒輾轉(zhuǎn)間，有哭聲傳來，她們順著哭聲看過去，明玉遠(yuǎn)遠(yuǎn)看清來人是誰，皺眉喚了聲：“明霞?！?/br>
    明霞抬手抹掉臉上的眼淚，朝這邊走過來，見到蘇暮雪后，低頭作揖，“娘娘?！?/br>
    蘇暮雪睨著她，沉聲道：“抬起頭來?！?/br>
    明霞緩緩抬起頭，臉上映出一道鮮紅的五指痕跡，有人打了明霞，明霞是正曦宮的大宮女，按說不敢有人隨便動手。

    明玉上前，扶著她手臂，驚呼道：“誰打的你？”

    明霞看看明玉又看看蘇暮雪，哽咽回道：“王貴人?！?/br>
    “王貴人為何打你？”蘇暮雪問。

    “王貴人說說……”

    “說什么？”

    明霞心一橫，說道：“王貴人說娘娘送的首飾都是娘娘不要的，說娘娘看這是瞧不起相府，奴婢忍不住辯駁了兩句，然后——”

    說話間，外面?zhèn)鱽碇茚约怃J的聲音：“陛下到?！?/br>
    蘇暮雪側(cè)眸看過去，幾步外蕭安辰帶著一眾宮人浩浩蕩蕩走來，身后還有新進(jìn)宮的王貴人。

    蘇暮雪頓了下，抬腳走上前，跪拜，“參見陛下。”

    蕭安辰緩緩走近，停在她面前，眼睫垂著，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蘇暮雪能感覺的出，蕭安辰心情很不好。

    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她會撫琴，跳舞哄他開心，也會親自到御膳房做些吃的。

    但眼下，她突然不知曉如何讓他心情變好了，鼻息間涌入濃郁的熏香味，蘇暮雪心道，看來，他已不需要她做什么了。

    王嫣然走上前，挽住蕭安辰的胳膊，撒嬌：“陛下，臣妾走累了。”

    蕭安辰收回眸光，帶著她進(jìn)了宮殿里，許久后，才說道：“皇后平身。”

    蘇暮雪起身的時腿一軟，又跌了回去，明玉扶上她，“娘娘?！?/br>
    蘇暮雪搖了搖頭，在明玉的攙扶下站起，遠(yuǎn)遠(yuǎn)看著宮殿里那人的身影，嘴角揚(yáng)起一抹苦澀的笑。

    他這是帶著新封的貴人來折辱她了？

    蘇暮雪推開明玉的手，挺直背脊，擺出皇后的端莊，大步走進(jìn)殿里。

    王嫣然見她進(jìn)殿，立刻發(fā)難，“娘娘，那個叫明霞的宮女沖撞了妾身，不知娘娘打算如何處理？”

    動手打人的是王嫣然，倒打一耙的也是她。

    蘇暮雪沒回，眸光看向蕭安辰，她多希望他能像許久之前那樣，義無反顧站在她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