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你沒有竹馬嗎 第138節(jié)
也許從醫(yī)院和時其峰對峙開始,他就已經(jīng)變成這樣了。 之后跑出來、車上發(fā)生爭執(zhí)。這一路說的話, 現(xiàn)在想起來, 梁徑都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他的神經(jīng)好像專門有一部分用來緊張時舒是不是要離開他。無論信號正確與否。 其實這件事的關(guān)鍵本不在這里, 是他偏執(zhí)地想要借題發(fā)揮。 手腕被人捉住又握緊。 時舒搖了搖頭,想說話,但開口不知怎的又哽咽:“你說得對——你總是很對。” 他承認(rèn)梁徑的狠話, 可承認(rèn)完又覺得難受,就又補了半句。這是一直以來被梁徑慣出來的脾氣, 此刻落差顯現(xiàn), 難受也更巨大。 梁徑立即道:“不是的、我不對?!避嚿蠜]見他說話停頓, 這會幾個字, 倒說得磕了兩下。 時舒抬眼,眼圈全紅了,他看著梁徑,不作聲。 梁徑被他看得心疼,伸手給他擦眼淚。早就沒什么眼淚了,他就是想碰碰他、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得久了,梁徑眸色比尋常更深。因為一點只有自己知道的不安,他現(xiàn)在注視時舒,好像對待剛出窩路都不會走的幼崽,片刻不得松懈。 他們這么四目相對站著,身旁經(jīng)過零星路人,但都見怪不怪。只有隔著一條街的時其峰,看戲似的一會喜形于色,一會皺眉仔細(xì)打量。秘書小項問他要不要過去。時其峰思忖幾秒,擺擺手,決定坐觀其變。 他是有一點國際戰(zhàn)略眼光的,直覺小情侶不一會鐵定掰。 這遭稀里糊涂,對梁徑來說純屬發(fā)昏,但對時舒來說,倒有些想明白了。 面對時其峰的時候,他尚且可以不管不顧張嘴就來,因為他潛意識里對時其峰從來不會心存愧疚——當(dāng)然,萬一真被自己氣死了除外??蓪α杭胰?,時舒是做不到的。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從小,丁雪如何待他、梁坤如何待他,他們幾乎將他視作親生的養(yǎng)在身邊,時舒無法接受他們因為自己、因為自己和梁徑在一起傷心痛苦。 但梁徑在車上的話提醒了他—— 如果他要和梁徑在一起,那丁雪和梁坤必然會經(jīng)歷一番傷心痛苦。這是一開始就注定的,是他自己一直對這個注定的局面膽小懦弱、視而不見,然后,在梁徑拋來的問題上趨利避害,反過來讓梁徑患得患失。 只是這種患得患失根源已久,在層層疊疊的歲月里早就模糊了本來的面貌,而那句脫口而出要和時其峰走的話不過是誤打誤撞的導(dǎo)火索罷了。 “時舒......” 見時舒不說話,梁徑便想抱他,剛伸手去摟,就被時舒躲開。 自己兒子往后挪了兩步,時其峰瞧得清楚,差點樂出聲。 梁徑垂下眼,雖然還是握著時舒的手腕,但他感覺自己有些僵硬。喉結(jié)干澀地上下滾動,他沒有再做什么。 周遭靜謐不少,前方綠燈亮起,林蔭道旁的車流緩緩淌過。 時舒忽然想起小時候被梁徑“趕著”去拔牙。 這件事本質(zhì)上是為他好,是從長遠(yuǎn)角度替他著想,但那一晚的崩潰也是真實的。還有前段時間的“相機(jī)事件”。本質(zhì)梁徑是想教訓(xùn)他不要亂跑,但手段也讓時舒崩潰好久。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早就不分彼此,但很奇怪,在一個十分顯而易見的問題上卻總是相隔千里——他一直在梁徑身邊,也從沒真正離開過梁徑,可梁徑卻一直擔(dān)心他離開。 這種不安全感到底來自哪里。 “你一直不放心我?!睍r舒說。 這一回,他沒有像之前那樣,帶著幾分脾氣。他語氣很淡,聲音很輕,輕到梁徑一開始都沒聽清楚。 梁徑抬眼,眉宇緊皺,“時舒?!?/br> 心底豁開的那個口子被人狠狠扔進(jìn)一塊千斤重石??蓧嫷貐s無聲無息。 時舒轉(zhuǎn)過頭,沒有看他,而是去看車流漸散的街道。 “從小到大,你看著我,注意這、注意那,你不放心我,你覺得我不會一輩子安安穩(wěn)穩(wěn)。所以需要你時刻照看。身體是,其他也是......就拿這次我和我爸說我們在一起的事,你就更不放心了......你覺得我以后在‘類似的問題’上也會是這樣——” “想一出是一出。胡亂來。” “不堅定,更沒主見?!?/br> 時舒轉(zhuǎn)回頭,目光平靜:“在你眼里,我總是會出各種意外......因為這個,你不會放心我的任何決定。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會讓你提心吊膽。” “所以我不能離開你......梁徑,是不是?” 明明害怕時舒離開,這會親耳從時舒嘴里聽見這句不能離開,梁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張。 “不是的——”梁徑握緊時舒手腕,他隱隱覺得這次吵架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時舒,不要說什么離開不離開好不好。” 忽然之間,他也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一種巨大的恐慌向他襲來。 時舒去推他的手,“梁徑,我不是不能離開。我是喜歡你才不想離開你。我喜歡你,想和你永遠(yuǎn)在一起。我喜歡你,所以可以為了你、為了我們......做好任何事?!?/br> 他想告訴梁徑,喜歡他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他都會很勇敢很堅定地去面對。 更重要的是,他不會再和之前一樣逃避問題、趨利避害。他想清楚了。 “我會把時其峰的事處理好。我可以做好這件事。你不要擔(dān)心?!?/br> 梁徑站著,垂著頭,不肯松手。 見他這樣,時舒忍不住哭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哭了,明明之前冷靜得好像變成了梁徑。 “你不要這樣。” 這幾個字一說出口,眼淚更是直接淌了下來。比起車?yán)锬菚?,他哭得更加兇,說:“我不會離開你。我會處理好的......” “你明明知道我可以......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你就是分不清——梁徑,你分不清——”說到最后,時舒哭得不能自已。 離開與否從來不會因為外界因素改變,他喜歡他這一點就已經(jīng)足夠堅定。 只是在梁徑看來,時舒的這點區(qū)分可笑至極。 “我不需要分清!” 梁徑大聲吼道。 他眼眶也紅了。 說話的時候幾乎哽咽:“你有心嗎?現(xiàn)在來和我說分清?!” 梁徑死死握住他的手:“我愛你。我從小就愛你?!?/br> “你說錯了?!?/br> “不是你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你?!?/br> “時舒......不要過去......” 他說著,落下淚來。 第114章 車窗外, 街景繁華。 時舒坐在后座發(fā)呆。 哭了太久,情緒多次崩潰,這會瞧著都有些呆傻。 時其峰后視鏡里看了好幾次, 覺得自己兒子大概率是被梁徑下蠱了, 半晌無語道:“那小子還喘氣呢!” 聽見他說話也沒反應(yīng)。 哭得眼睛都腫了,加上半邊還有些紅的臉, 時其峰不忍心, 生怕時舒經(jīng)此受什么刺激,一蹶不振什么的......他為難道:“你爸我也不是說——可你......” “你真覺得自己喜歡他?” 那會,眼看對面吵得都掉起眼淚。時其峰趕過去正好聽到梁徑的話。他從沒見過梁徑這樣,天之驕子的一個人,一滴淚落得萬分痛苦,一時瞧著竟有些觸動。 “你小時候不是喜歡女孩子嘛......” 時其峰不知道怎么說。他看了眼駕駛座的秘書小項, 輕咳了咳, 偏轉(zhuǎn)過身, “還記得嗎?就是那個小女孩,挺漂亮的, 好像姓喬......你吵著要跟人家回家, 你媽笑死了, 記得嗎?” “再說了,你爸我、你媽!我們都不是——你看,不管先天還是后天?你都不是啊!” 時其峰跟個江湖道士似的開解自己兒子。就差拿個八卦圖, 從陰陽五行開始分析。 時舒萬分崩潰,一把捂住臉:“你知道什么啊......” 他真的后悔跟著時其峰回去。但又想和時其峰把這件事徹底解決??蛇@會聽時其峰先入為主、亂七八糟的想法, 腦子都要炸了。 一開口嗓子又啞又疼, 掌心貼著臉, 眼淚好像成了自動分泌, 淚水很快又沾濕指縫,一點點滲出。 腦海中所有的畫面都是那會梁徑轉(zhuǎn)身走進(jìn)車?yán)铩劭此鸵蜁r其峰走,于是頭也不回先一步離開。 他背朝他,走得比他還決絕。好像這輩子都不會回頭了一樣。 心口被人狠狠攥住,酸疼到極點,時舒哭著說:“你閉嘴好不好......嗚嗚嗚......沒有‘先天’......也沒有什么‘后天’。我喜歡他,我從小就喜歡他,我和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嗚嗚嗚......” 時其峰沒想到這還能押韻,“嘿”了一聲,莫名放下心來??伤麑氊悆鹤涌薜萌f分凄慘,腦袋一點一點,蓬松的發(fā)頂都蔫了,一下好笑,一下又心疼。 來來回回、折折騰騰到現(xiàn)在,火也發(fā)過,氣也生過,打也打過。 此刻,他終于“心滿意足”坐在車?yán)?,心情倒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沉重。 除去剛開始的震驚和憤怒,還有因為梁家人的行事作風(fēng)影響到對梁徑看法的改觀——刨除這些...... 時其峰看著車窗外飛速而過的建筑,沉默了一路。 其實梁徑也算他看著長大。如果從此刻倒推,循著記憶里的蛛絲馬跡,時其峰很快發(fā)覺,這小子從小就不一般,勾得他兒子滿心滿眼只有他一個人。時其峰想起他和舒茗在南棠新家,有一天出差回來,舒茗和他說,兒子交了新朋友,現(xiàn)在天天往樓上跑。時其峰知道樓上住的是哪戶人家。剛搬過來那會還特意拜訪了。 不過樓上那戶人家太有權(quán)勢,時其峰有些擔(dān)心兒子幼小的心靈會被人情世故傷害。 “沒有的事......” 舒茗在廚房給時舒做午后小甜點,藍(lán)莓果醬從晶瑩剔透的罐子里一點點倒出,她抬頭笑著對時其峰說:“兩個人玩得可好了。梁徑送了好多禮物。喏——”說著,眼神示意時其峰去時舒臥室參觀,“堆了個小土堆。” 時其峰脫下外套先過來親了親妻子臉頰,然后輕手輕腳推開臥室門。 他家的小豬崽睡得四仰八叉,雙手?jǐn)傞_,無憂無慮。天使一樣精致漂亮的小臉,睡著了天真無邪。睫毛和他媽一樣,又長又翹,濃密烏黑,此刻靜靜覆在眼下,柔軟又細(xì)膩。 舒茗說的“堆成小土堆”沒有夸張。飄窗上的樂高盒子已經(jīng)有他半人高,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五彩繽紛的。 查看的動靜吵到午覺正酣的時舒,他聞聲唰地扭過頭,瞇著眼睛叫“爸爸”,嗓門奶呼呼的,好像一碟剛做好的奶酪,綿軟得冒泡。 時其峰站床邊問他是不是要起來。 時舒扭著眼睛點頭,迷迷瞪瞪好一會,回過神,打著哈欠問:“爸爸幾點了?” 時其峰看了眼腕表:“三點四十。寶貝?!?/br> 時舒嚇得瞪大眼:“四十?” 奔下床的動作敏捷得好像窩里著火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