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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嬌嫵 第29節(jié)

    稍定心緒,李嫵撐著桌面起身,嘴上淡淡道:“陛下對(duì)死魚沒興趣,那便最好。我就是這般,既無真心,床笫上更是不知情趣,你就算強(qiáng)占了我,我也無法同旁的女人一樣教你暢快?!?/br>
    長指攏了攏領(lǐng)口,她毫無情緒說著“不知恥”的話:“且我早已不是那等要守貞潔的黃花閨女,如今又沒了婚約束縛,你若又改了主意,仍想來幸我這死魚,我也不介意將你當(dāng)做角先生來用?!?/br>
    聽她前半句自輕自賤之言,裴青玄只覺心如針扎刀剜,恨不得上去堵她的嘴,或者將她按在腿上打一頓,叫她日后再不敢這樣說。聽到最后那句角先生時(shí),卻是怔了一下。

    覺得這名聽著耳熟,細(xì)想一下,原是曾在北庭軍營里聽那些魯莽糙漢說過。

    北庭那地一年之中有半年積雪,夜里守邊的兵將們喝酒暖身難免會(huì)聊起女人說些葷話,那日他恰好與晉國公府世子巡營回來,路過篝火就聽一軍漢紅光滿面說起他們村里寡婦的事:“……總歸那個(gè)賊摸黑溜進(jìn)了屋里,翻箱倒柜一番,最后在床上發(fā)現(xiàn)個(gè)精致的匣子。那小賊還以為里面是什么值錢的寶貝,喜孜孜打開一看,里頭卻是四五根這樣長的角先生——”

    那軍漢邊說還邊比劃:“紅木的、樟木的、石料的、長的、粗的、前頭帶棱角的,嘖嘖,那小寡婦白日里瞧著老實(shí),私下里倒是貪得很。不過想想也是,漫漫長夜寂寞難熬,又每個(gè)男人暖被窩,也只能靠這些煞癢了?!?/br>
    旁邊還有人接話:“聽說有錢人家的夫人也有這些呢,不過做的更精巧,用的都是上好的玉料呢!”

    “嚯,拿玉去雕那玩意?還真是奢侈。不過就算料子再好,總比不過真家伙弄得舒坦不是?”

    這些話引發(fā)一陣哄然大笑,接著又是推杯換盞聲。

    裴青玄及冠前一直是讀圣賢書,恪守禮儀的端方君子,哪曾聽過這些直白下流的話,當(dāng)時(shí)皺著眉直搖頭:“不堪入耳?!?/br>
    他身側(cè)的晉國公世子謝伯縉卻是一臉平靜地寬解:“殿下居廟堂之高,不知駐守邊關(guān)之苦。都是血?dú)夥絼偟那鄩涯?,為了守家衛(wèi)國來到這苦寒之地,終日見不到女子,也只能過過嘴癮解解悶。不過殿下放心,北庭軍紀(jì)律嚴(yán)明,但凡有違反軍規(guī)者,嚴(yán)懲不貸。至于他們醉酒之言……殿下習(xí)慣就好?!?/br>
    后來他常去軍營,倒真是習(xí)慣了——

    只是現(xiàn)下不期然從李嫵嘴里聽到這詞,裴青玄還是克制不住變了臉色,擰眉定定看她。

    李嫵被他這意味不明的審視看得有些發(fā)毛,難道是她激將法太過,適得其反了?心下正惴惴,身前的男人語氣冷硬開口:“你如何知道角先生?”

    稍頓,兩道濃眉擰得更深:“難道,你用過?”

    這一本正經(jīng)的詢問口吻叫李嫵怔住,而后臉頰也不禁變得guntang,他有什么毛?。恐攸c(diǎn)是在這么。

    咬了咬牙,她偏過臉,拒絕回答他這莫名其妙的問題。

    男人卻像是與這個(gè)杠上了,上前一步,高大挺拔的身軀如山壓了過來,居高臨下睨著她:“說話?!?/br>
    “我憑什么告訴你這個(gè)?”李嫵又羞又惱,瑩白臉龐也布滿紅霞,雙眸忿忿道:“堂堂一國之君壓著個(gè)小女子問這種事,你不覺得荒唐么?”

    “是夫人先提起那物,朕只是順著你的話罷了。”幽邃的視線在她緋紅的面上寸寸逡巡,待對(duì)上那雙言辭閃爍的瑩潤烏眸,他忽的明白什么,濃黑眉梢挑起一抹嘲弄弧度:“果然是個(gè)草包,不中看,也不中用?!?/br>
    李嫵愣了一愣,待反應(yīng)過來他是在譏諷楚明誠,一股不忿如熱水般咕嚕咕嚕沸騰,她下意識(shí)辯駁:“才不是,他好得很!我與他在一起琴瑟和鳴,不知多快活!我提起角先生,也是指若是與你做那事,便如死魚、死物一般,毫無趣——唔!”

    雙頰猛地被掐住,她被迫揚(yáng)臉,對(duì)上男人眉頭緊蹙的俊顏。他如嚴(yán)肅兄長般呵斥她:“越說越不像話?!?/br>
    這口吻叫李嫵有些恍惚,不過也就短短一瞬,男人忽又瞇起眼眸,惡狠狠俯身,咬住她的耳垂:“何況你又沒試過,怎知朕不如那物?”

    那熾熱濕潤的唇舌含住柔軟耳垂,叫她背脊過電般顫抖,雙腿都發(fā)軟,若不是背后撐著桌子,她怕是要癱下去。待感受到他牙尖叼著她耳垂rou廝磨,李嫵的語氣再不如先前那般冷靜,雙手抵著他:“你…你放開!”

    一聲低啞的嗤笑在耳畔響起,隨之身前的男人松開了手。

    裴青玄撣了撣袍袖,看著她泛著潮紅的臉頰與輕喘起伏的胸前,鳳眸噙笑乜著她:“沒有心是真的,至于床笫間是否不知情趣,有待考量?!?/br>
    李嫵呼吸一滯,而后抬手用力擦了擦耳朵:“惡心!”

    裴青玄笑意微僵,剛欲發(fā)作,便聽門外傳來一陣聲響——

    “小娘子還在里面?”是崔氏的聲音。

    “回夫人,我們主子說想一個(gè)人靜靜?!彼毓~回答。

    “楚國公府的人都走了,還是叫她回玉照堂歇息吧?!贝奘线@般說了句,似是走上前,開口喚著:“阿嫵,我可以進(jìn)么?”

    李嫵臉色陡然變了,顧不上其他,邊應(yīng)著“嫂嫂等會(huì)兒”,邊抬手去推裴青玄,壓低嗓音道:“你快躲起來?!?/br>
    裴青玄見她這般,半點(diǎn)不急笑了笑:“一回生二回熟,阿嫵藏男人愈發(fā)有經(jīng)驗(yàn)了。”

    李嫵現(xiàn)在是半個(gè)字都不想理他了,沉著臉將人推到碧紗櫥后,沒好氣提醒著:“看在我父兄待你不薄的份上,莫要再做出叫他們難堪之事?!?/br>
    說完,她再不看他,稍理儀容,快步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崔氏站在門口,見著李嫵眼眶泛著紅、臉色瞧著也不好,只當(dāng)她是傷心和離之事,不由嘆了口氣,安慰道:“事已至此,莫要傷心了……”

    李嫵低低嗯了聲,生怕崔氏要進(jìn)屋,忙垂下眼睫作出一副頹然郁悒神態(tài),啞聲哽噎著:“長嫂,你陪我回玉照堂吧?!?/br>
    隱隱帶著哭腔的嗓音叫崔氏也不禁悲上心頭,抬袖按了按濕潤的眼角,她挽住小姑子的手,語氣極盡溫和:“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覺?!?/br>
    李嫵再不多留,頭也不回地跟著崔氏離開。

    且說前廳,送走楚國公府一家,李太傅長吁一口氣:“可算是了卻這樁事,只可惜彥之……”

    想到楚明誠那失魂落魄的傷心模樣,李太傅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彥之雖說資質(zhì)平庸,卻是個(gè)實(shí)誠可靠之人,尤其他待阿嫵的那份真心,便是我也挑不出半分毛病來?!?/br>
    李硯書站在身側(cè),安撫老父:“再忠厚又如何,meimei不喜便是白搭。父親無需遺憾,咱們家阿嫵這樣好,定能再遇良人?!?/br>
    “大哥說的極是。要我說,和離了才好,那個(gè)國公夫人張口閉口就是子嗣、妾侍,壓根就沒把meimei放在眼里。哼,她還以為咱們家是前些年的光景,需要仰仗他們楚國公府的鼻息么?”

    這陡然插進(jìn)來的聲音叫前頭站著的李太傅和李硯書一怔,待看到不知何時(shí)出現(xiàn)在身后的李成遠(yuǎn),皆變了臉色:“你如何在這?”

    又往他身后左右看了看,并未見到那道芝蘭玉樹的清貴身影,越發(fā)驚詫:“陛下呢?你不是陪他去書閣了?”

    提到這事,李成遠(yuǎn)心虛搔了搔后腦勺:“陛下見我心系meimei,說不用我作陪,他自己挑書便是……于是,我就過來了。”

    “你這糊涂東西!”李太傅勃然大怒,抬手就要去敲他腦袋:“陛下說不用,你就真來了?我平時(shí)教你多讀點(diǎn)書,怎沒見你這么聽話!”

    “哎喲,大哥救我?!崩畛蛇h(yuǎn)往李硯書身后躲。

    李硯書瞪了他一眼,又上前寬慰李太傅:“父親消消氣,當(dāng)務(wù)之急是回去尋陛下?!?/br>
    李成遠(yuǎn)剛給李硯書遞了個(gè)感激眼神,便聽長兄一臉嚴(yán)肅道:“等晚些收拾二郎也不遲?!?/br>
    李成遠(yuǎn):“……”

    李硯書再不看他,扶著李太傅大步往里府里走。

    才出正廳,便在春意盎然的抄手游廊處看到那一抹緩緩而來的修長身影。

    彼時(shí)陽光正好,院中花草樹木萌生新綠,生機(jī)勃勃,而那淺色錦袍的年輕帝王閑庭信步,面色怡然,一如多年前那溫潤如玉的翩然模樣。

    李硯書看著都不禁與李太傅感嘆:“陛下這樣瞧著如從前一樣,沒甚變化?!?/br>
    李太傅略顯渾濁的眼眸動(dòng)了動(dòng),只意味深長說了句:“能于朝堂爭斗中坐上帝王之位,怎會(huì)還與從前一樣呢?”

    說話間,他帶著兒子們迎上前去,拱手垂首:“二郎失禮,怠慢陛下,還請(qǐng)陛下治罪。”

    “老師此話言重了?!迸崆嘈撎摲隽死钐狄话?,似是心情不錯(cuò),語氣愈發(fā)和善:“二郎也是朕從小一起玩耍的伙伴,朕看他如看自家兄弟般,何至因這點(diǎn)小事而怪他?!?/br>
    李成遠(yuǎn)連忙感激作揖:“陛下圣明?!?/br>
    李太傅直起身,斜了他一眼,板著臉道:“也就是陛下寬和,恕了你這毫無規(guī)矩的混賬東西?!?/br>
    裴青玄笑笑:“老師別責(zé)怪二郎了,五月里都要成家的郎君,該給他留些臉面?!?/br>
    皇帝都這樣說了,李太傅也斂起肅容,抬頭看了眼天邊正盛的日頭,客氣道:“也到用午飯的時(shí)辰了,陛下不若留在府中用頓便飯?”

    裴青玄摩挲著中指上那道深深的牙印,笑意和煦:“不了,今日本就是來探望老師,不曾想倒給老師添了些麻煩?,F(xiàn)下見老師康健無虞,朕也放心,不再叨擾?!?/br>
    “陛下這話折煞老臣?!崩钐颠B連作揖,又見皇帝并無再留之意,抬手引路:“若不是府上恰逢多事之時(shí),老臣定要好好設(shè)宴招待陛下?!?/br>
    “改日得空,朕來尋老師下棋?!迸崆嘈⑿φf罷,抬步往前走去。

    李家三人忙跟在身后相送。

    行至府門,裴青玄漫不經(jīng)心問了句:“如今阿嫵與楚世子已和離,老師日后作何打算?”

    聽到皇帝問起女兒,且稱呼仍如舊時(shí)那般親密,李太傅額心猛跳兩下,小心覷著皇帝那張一如既往淡然從容的臉龐,斟酌著答道:“臣女已長大成人,有她自己的主意與想法。老臣年邁老朽,不愿對(duì)兒女管束太甚,日后一切都隨她自己的打算,老臣只求她平安喜樂便好?!?/br>
    裴青玄頷首:“聽老師這話,她已有籌謀了?”

    見皇帝問了一句又問一句,李太傅心頭愈發(fā)緊張,聯(lián)想他今日突然登門之事,也不由揣測他是真的來府上探望,亦或是聽到什么風(fēng)聲特地趕來。無論如何,多一份防備總是好的——女兒如今的情況,實(shí)在不該與皇帝有再多的牽扯。

    思及此處,李太傅沉聲道:“是,臣女打算過了這陣風(fēng)頭,便往江南去?!?/br>
    為了絕了任何不該有的心思,他又補(bǔ)了一句:“臣女還說,她現(xiàn)下已看淡情愛,亦無再醮之心,余生只想縱情山水,詩文作伴?!?/br>
    話已說得如此明顯,便是有心之人也該絕了念頭。

    “看淡情愛,縱情山水。”裴青玄微微一笑,贊許般看向李太傅:“不愧是老師的女兒,才和離便有如此豁達(dá)灑脫的心境?!?/br>
    李太傅胡子抖動(dòng)兩下,一時(shí)也拿不準(zhǔn)這話到底是真夸還是存了別的意思——自從這位學(xué)生從北庭歸來,自己是越發(fā)看不懂他的心思。唉,想想也是,帝心總難測。

    好在之后皇帝也沒再說,簡單寒暄兩句,便翻身上馬,徑直帶著一隊(duì)人馬折返皇城。

    馬蹄卷起飛揚(yáng)的塵土,直到噠噠啼聲遠(yuǎn)去,佇立在府門前拱手相送的李家三父子才緩緩直起身。

    李成遠(yuǎn)最先憋不住,疑惑看向李硯書:“大哥,你方才拽我作甚?阿嫵本來就沒說什么再醮不再醮的事,父親當(dāng)著陛下的面這樣說,那萬一以后阿嫵遇到合心意的郎君,想要再嫁,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李硯書冷冷看著這個(gè)傻弟弟:“父親方才說,阿嫵現(xiàn)下無再醮之心,又沒說以后不會(huì)有,哪就用你急著描補(bǔ)?”

    李成遠(yuǎn)微愣:“這樣?!鄙灶D,還是覺得奇怪:“雖說如此,阿嫵也的確沒說過這話吧……父親不還是欺君?”

    李硯書深吸一口氣,平靜看他:“你若再廢話,父親不罰你,我也得揍你了?!?/br>
    長兄面無表情格外駭人,李成遠(yuǎn)連忙開溜:“我…我還有文章沒作完,先回去忙了?!?/br>
    他一溜煙跑得極快,李硯書無奈地牽了牽嘴角,轉(zhuǎn)臉再看凝眉沉思的父親,語氣也變得肅敬:“父親,您是在擔(dān)心陛下他……”

    李太傅緩過神,深深看了眼長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李硯書寬慰道:“陛下不是那等拎不清的昏聵君主,何況他是帝王,阿嫵是嫁過人的婦人,倆人身份天差地別的懸殊,便是念著舊情,也絕無續(xù)緣的可能?!?/br>
    李太傅道:“雖說如此,但……我這心里總有些不安?!?/br>
    “父親應(yīng)當(dāng)是累了,才會(huì)憂思這些。”李硯書扶著他往府里去:“再說了,便是陛下有那個(gè)意思,您看咱們阿嫵,眼里心里哪還有半點(diǎn)對(duì)陛下的情意。要我說,父親不必杞人憂天,待過這一陣,阿嫵離開長安,更是不需要愁了。”

    想到自家女兒對(duì)皇帝那副心如止水的冷淡態(tài)度,李太傅心下憂慮稍緩。

    怕就怕倆人都念著舊情,死灰復(fù)燃,背地里做出些有傷風(fēng)化之事?,F(xiàn)下女兒是一灘冷冰冰死水,便是陛下剃頭擔(dān)子一頭熱,這事也就成不了。

    于是他順著長子的話感嘆一聲:“但愿如此?!?/br>
    李硯書則十分樂觀:“一定如此?!?/br>
    三天之后,十分樂觀的李硯書在早朝結(jié)束后,被皇帝單獨(dú)留到了紫宸殿。

    一開始倆人對(duì)座品茗,聊得也是刑部最近辦的幾起大案進(jìn)展。待李硯書將案件進(jìn)度匯報(bào)完畢,坐在榻邊的皇帝撫著青瓷茶盞的杯口,許久沒有出聲。

    那份突如其來的沉寂叫李硯書如坐針氈,明明皇帝一個(gè)字沒說,甚至臉上表情都無半分變化,然而周遭的空氣就如同被擠壓一般變得稀薄,一種無形卻又強(qiáng)大的氣場鋪天蓋地的滲透過來,叫他心下忐忑,不禁反思難道自己方才說錯(cuò)了什么。

    就在李硯書幾欲出聲請(qǐng)罪時(shí),對(duì)座之人如夢初醒般,緩緩掀起眼皮,朝面色僵凝的李硯書輕笑一下:“朕方才在想事,疏忽文琢了,文琢莫怪?!?/br>
    李硯書坐都坐不住,忙起身道:“微臣不敢?!?/br>
    “坐,坐下說?!被实厶Я颂种福加钍嬲梗骸安槐鼐惺?。”

    李硯書這才重新坐下,覷著皇帝臉色,小心問道:“不知陛下憂心何事,微臣可否為君分憂一二?”

    聽到這話,皇帝再次抬眼,上下打量他兩遍,眼底也漸漸浮了笑意:“文琢這話倒是提醒了朕,沒準(zhǔn)你真能替朕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