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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嬌嫵 第28節(jié)

    半點真心都無么?她又不是木胎泥塑的。

    正兀自低眉垂淚,身后忽的籠上一片陰影,不等李嫵反應(yīng),掌心的和離書便被抽走。

    她嚇了一跳,倉皇轉(zhuǎn)過身,當(dāng)看到光線明亮的屋內(nèi),那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高大男人時,一張嬌顏霎時雪白:“你…你如何在這?”

    環(huán)顧四周,門仍是闔上的,難道說——

    “朕在書閣轉(zhuǎn)了兩圈,并未尋到中意的書,又見你次兄想來湊熱鬧,便放他去了?!?/br>
    似是會讀心術(shù)般,錦袍玉帶的男人深深看著她,嗓音低醇:“朕不過隨意挑了間屋子閑坐,不曾想瞧了出妾心如鐵的好戲?!?/br>
    李嫵掃過最右手邊那高大的碧紗櫥,眼睫顫了兩下。

    所以她方才說起真心時聽到的那一聲冷嗤,并不是錯覺,而是他在出聲?

    一想到自己與楚明誠所說的話,都被眼前之人聽去,李嫵面上不由guntang,連帶著心間的悵惘悲傷也都被憤懣與羞惱所代替。她撐著桌面起身,怒目看他:“臣婦竟不知陛下還有窺聽旁人談話的癖好。”

    “和離書都簽了,還算哪門子臣婦?!?/br>
    裴青玄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那張輕飄飄的紙,薄唇微勾:“況且是你們自己選的這間屋,如何能怪朕窺聽?”

    李嫵一噎,而后咬牙:“裝什么無辜,你今日過來,不就是想來看我笑話么?”

    裴青玄寬肩窄腰,身量又高,垂眸看著面前嬌嬌小小的年輕婦人,像是看一只被踩到尾巴齜牙咧嘴的貓兒。

    幼年時,她也常這般仰臉望著他,只那時是纏著他帶她出去玩,眼里都是亮閃閃的請求,才不會像這般氣人。

    目光落至她烏蓬蓬的發(fā)頂,仍梳著婦人發(fā)髻,裴青玄鳳眸輕瞇,只覺礙眼——

    剛伸出手,李嫵倉促往后退了兩步,滿臉防備:“這可是李府,我父兄就在隔壁,你莫要胡來!”

    裴青玄眉梢微挑:“阿嫵怕了?”

    “說不上怕,只是沒陛下這般厚顏。”

    李嫵冷嘲,視線落在他掌心的和離書,神色愈冷:“如你所愿,我與楚明誠夫妻散伙,你心里可痛快了?”

    痛快?裴青玄眼波微動,嘴上笑道:“痛快談不上,只是瞧了出有趣的熱鬧罷了。”

    見他生拆了她的安穩(wěn)姻緣,還以一句無關(guān)痛癢的“熱鬧”概括,李嫵心下愈堵,再不想與他廢話,伸手去要和離書:“還我?!?/br>
    裴青玄瞥過那白嫩掌心,非但沒還,反疊起收進(jìn)了袖里:“朕替你保管?!?/br>
    李嫵覺得荒唐:“憑什么?”

    裴青玄看著她,眉目沉靜:“你欠朕的?!?/br>
    這語氣太過坦然,坦然到李嫵一時都不知該如何答。再看他這副不容置喙的模樣,她知這和離書怕是難拿回來了——

    也罷,終歸這紙文書是為了防止男女雙方日后變卦而立,放在她這還是他那,細(xì)想并無區(qū)別。

    想來就算沒有這張紙,他也不會再讓楚明誠有任何糾纏她的機(jī)會。

    思及此處,李嫵收回手,冷淡看他:“和離書已在你手,你也不必再因從前舊怨遷怒他和國公府。至于你和我……”

    烏眸閃過一抹復(fù)雜悵惘,而后變得堅定:“我違背誓言在先,你毀我姻緣在后,一報還一報,至此以后,你我再不相欠。”

    撂下這話,她抬步就走。

    手腕卻被一把扣住,下一刻,整個身子便被猛力拽了回來。

    李嫵失聲:“裴青玄,你放開!”

    “今日脾氣真是大得很,都敢直呼朕的名諱了。”裴青玄捉住她的腕子,毫不費(fèi)力地將人提到身前。

    自上次抱她洗沐,他便知道她的身量很輕,輕飄飄宛若一片云、一絲絮、一根白羽,渾身皮rou又嬌嫩得很,稍用些勁兒就會留下印子,這叫他不得不控著些力道,免得捏碎她這把又脆又輕的骨頭。

    “你松開!”李嫵掙扎著,后腰被迫抵著桌沿,膈得她是不適。

    高大身軀微俯,男人居高臨下看著她,語調(diào)從容而淡然:“阿嫵盡管將動靜鬧大些,將老師、你兄長、或是連楚國公府的人一齊招來,讓他們都瞧清楚,看明白,也好徹底死了心。”

    仿若被施了定身術(shù),李嫵停下掙扎,滿臉羞憤:“我已照你所說與楚明誠和離,你還想如何?”

    “阿嫵與你那前任夫婿說話都溫柔如水,如何在朕面前就吃了炸藥般?!?/br>
    裴青玄眉心輕折,好似為此感到困擾,又盯著她臉上未干的淚痕,眸色暗了暗,抬手去抹:“你這眼淚,是為誰而流呢?”

    李嫵雙手被扼住,動彈不得,偏臉想躲,那寬大的掌心又牢牢托住她的臉,最后只得睜著瀲滟雙眸瞪著他,無聲表達(dá)著她抗拒。

    “不說話?”

    長指將她的淚擦得干干凈凈,男人嘴角噙著嘲諷笑意:“總不是為那個平庸草包落淚罷?可你方才還說,從未對他動過半分真心。”

    他這話的語氣十足鄙薄,李嫵卻嗅出一絲試探的味道——

    他在試探她對楚明誠的感情,是否真如她所說那般。

    眸光輕晃了晃,她下意識往他的手腕看去。只這次衣袖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她也不知那根紅繩他是否還戴著,或是上次之后就摘了去。

    裴青玄自也注意到她下滑的視線,眼神一暗,用力攫起她的下頜:“朕在問你話。”

    李嫵下頜吃痛,被迫抬頭,對上那雙幽邃漆黑的眼眸,她也斂了柔弱求饒的心思,只依他的要求,一字一頓,無比清晰地給他回答:“我并非為他落淚,而是為我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姻緣落淚?!?/br>
    “至于真心,那自是沒有的。就如我與他說的,那時換做任何一個有權(quán)勢有地位的男人,我都會嫁給他,與他恩愛甜蜜,與他夜夜歡好,與他……呃!”下頜陡然施加的力道叫她皺起眉頭,再看面前臉色愈發(fā)陰沉的男人,她心下既懼又悲。

    從前有多敬他、愛他,如今就有多遺憾、多傷懷。

    可她知道她不能再哭,或是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柔弱憐人的姿態(tài),更不能再與他打舊日溫情牌,叫他產(chǎn)生一絲絲她還愛他的錯覺。

    該像對楚明誠一樣,也叫他對自己徹底死心。

    左右他心目中的阿嫵已經(jīng)毀了,舊日情誼也蒙上陰翳,不如破罐子破摔:“陛下,你說的一點不錯,我就是個毫無真心、本性涼薄的女人。對楚明誠這般,當(dāng)初對你,亦是如此?!?/br>
    周遭的氣壓陡然低了下來,連同眼前之人那陰沉能擰得出水的臉色。

    原本攫住她下頜的手也往下扼住了她的脖頸,空氣逐漸稀薄,她在那慢慢襲來的窒息中,觸到他涌動著瘋狂戾氣的漆黑目光:“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激怒他了么?李嫵眼皮動了動,索性放棄掙扎,只盯著他,嘴角扯起一抹輕蔑的笑,艱難出聲:“你乃賢德…明君,咳…為我這種女人臟了手……可不值當(dāng)……”

    裴青玄幽幽睥睨著她,看著她因窒息而蔓延緋紅的玉臉,如上好白釉瓷器罩上一層柔軟緋紗,還有她那雙便是如此情況也仍舊倔強(qiáng)清澈的烏眸,心下冷笑連連。

    瞧啊,他當(dāng)做明珠珍寶般從小珍惜、呵護(hù)的,竟是這么個人。

    這樣好的皮囊下,長著那樣涼薄無情的一顆心,那樣毒的一張嘴,字字在剜他的心。

    如此可惡,他就該掐死她,一了百了。

    可胸口的怒意都快洶涌溢出,卻始終狠不下心,擰斷這纖細(xì)脆弱的頸子。

    “的確不值當(dāng)。”

    他陡然松開手,看著她身子不受力地軟軟靠著桌案,一只玉手捂著脖子,微鼓的胸脯因著大口大口的呼吸而劇烈起伏著,眼角也因瀕死窒息而染上迷離薄淚,猶如受不住疾風(fēng)驟雨蹂躪的花兒,嬌柔又可憐。

    喉間滾了滾,裴青玄再次朝她伸出手。

    觸及他眸中欲色,李嫵大駭,轉(zhuǎn)身就要跑,然而才轉(zhuǎn)過身,男人堅實有力的臂彎便從后橫過她身前,而后那高大熾熱的身軀牢牢覆上后背,幾乎要將她壓趴在桌上。

    “混蛋。”貼在后腰處的存在叫她都無暇顧及胸前橫亙的那只手,她扭過臉,鼻子險些撞上男人的胸膛。往后稍倒了些,才堪堪抬起頭,羞惱瞪著他:“你瘋了,這可是太傅府……唔!”

    他用行動證明,他大概是真的瘋了。

    大掌用力掐住她的臉,她被迫扭著身子迎接這激吻。

    這幾乎不算吻,他像在吃她,要將她的唇舌都撕咬著生吞下去般,要用另一種方式掠奪她的呼吸,叫她溺死在他的唇齒間。

    李嫵一開始還掙扎著,后來漸漸掙扎不動,只流著淚承受著他的吮吻,她試圖麻痹自己的大腦,告訴自己熬過去就好了。直到她清晰感受到身后那無法逃避的直白的慾望,如遭棒喝,她回光返照般地劇烈掙動。

    可怕的是,他親她時是睜著眼的,兩道視線在如此親近又曖昧的距離碰上,他眼底的危險愈發(fā)濃郁,像是嗅到血腥而亢奮的獸,熾熱氣息強(qiáng)勢而濃烈地籠罩著她,叫她心驚rou跳,渾身戰(zhàn)栗。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尤其在此處,她寧愿一頭撞死。

    在他的舌再次糾纏過來,李嫵眸光猛縮,剛預(yù)備狠狠咬住,男人陡然離開了她的唇,在她錯愕之際,猛地?fù)Q進(jìn)一根手指。

    李嫵報復(fù)性地狠咬住那根手指,嘴里都嘗到了血腥味,他卻不知道疼似的,只勾著唇角,鳳眸迷離地乜著她。

    裴氏一族自來出美人,昔日太子更有清鳳的雅稱。事實也是如此,裴青玄無論是身段還是容色,放在長安城里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更別提此刻他眼尾潮紅,薄唇還沾著些許水光,深深凝視著她——那雙鳳眸天生帶著三分笑意,看誰都含情脈脈,現(xiàn)在離得這樣近,她口中還含著他長指。

    李嫵心跳驀得漏了兩拍,她是經(jīng)歷過風(fēng)月的婦人,怎會不知此番含指的模樣多么引人遐思。

    她連忙松開牙,面染紅霞地將臉扭向一側(cè),心下羞恨得幾欲慪血,這個孟浪無恥之徒!

    “怎么不咬了?”

    裴青玄看著那已咬出血痕的長指,屈了屈,還能動,于是又撫上她那抹被吻得紅腫的唇,狎昵按了按:“這張嘴這么愛咬,改日換些別……”

    “裴青玄!”李嫵再聽不下去,尤其此刻她還維持著這羞恥的姿勢,腰后熱意快要叫她的理智崩潰:“你當(dāng)真是要逼死我么?”

    “朕若真想你死,方才就掐死你?!?/br>
    他說著,掌心覆上她的雙眼,又低下頭,沿著她的后頸往下吻,嗓音又輕又啞:“阿嫵,朕疼你都來不及,如何舍得叫你死?!?/br>
    從前他最喜歡她的眼睛,可此刻,他不想看到她這雙過于清澈明亮的眸,那其中的怨恨、失望、憤怒,都叫他深惡痛絕,連同她眸子里倒影出來的他那張寫滿慾望、占有與沉迷的臉。

    溫柔薄唇落在后頸處薄而敏感的肌膚,霎時激起她一層細(xì)細(xì)的戰(zhàn)栗,當(dāng)那粗糲大掌從衣擺探入時,李嫵臉上褪去血色,險些失聲尖叫??衫碇墙兴龎鹤×松ひ簦c此同時,心底涌起的悲傷叫她放棄了掙扎,如同失去靈魂的偶人,她無力地靠在他的懷里,神情頹然:“既然陛下有這樣好的興致,那便弄罷。”

    落在耳畔的親吻稍頓,隨之兩根長指掰過她的臉。

    她清晰看到他眸底壓抑著的欲與怒,仿佛只要她再多說一句,頃刻間就會被他撕成碎片??赡怯衷趺礃樱瑥淖蛉盏浆F(xiàn)在,她已精疲力盡,煩躁不堪,再不想去思考這個顧慮那個。

    “沒想到這具婦人身子,能叫陛下如此惦記?今日才和離,你便迫不及待地來?!?/br>
    她眉眼神色如一片即將被陽光爆嗮而融的薄雪,語氣愈淡:“要弄就快些弄,去我院里也成。終歸你要報復(fù)我,先毀了我的姻緣,再毀了我的身子,余下我也沒什么好叫你毀的……也罷,那你就盡著可毀的快些毀了,好消了你心頭怨氣,從此斬斷前塵,再不必多睬我一眼。”

    第24章

    說罷那番自暴自棄之言,李嫵便認(rèn)命般闔上雙眸。

    裴青玄睇著面前這張寫滿倔強(qiáng)的臉,眼底的情欲逐漸被胸間翻涌席卷的意亂煩悶所壓制。

    良久,他松開掐住她面頰的手,語氣冷然:“朕對死魚一樣的女人沒興趣?!?/br>
    纖長的眼睫顫了兩下,感受到那覆壓在身上的力量挪開,李嫵緩緩睜開眼,只見那身形俊偉的男人神色陰郁,沉默整理著衣袍。

    這是要放過她了?前幾次的交鋒叫李嫵此時不敢有半分放松,她謹(jǐn)慎審視著他,腦子也飛快轉(zhuǎn)動,琢磨著他方才的話。

    對死魚一樣的女人,不感興趣。

    也是,他如今身份地位,要何等女人沒有?怕是早試過那些千嬌百媚的女子,曉得風(fēng)月之事得你情我愿方能快活。

    現(xiàn)下他們既已到了撕破顏面的地步,想來自己也不必再念著從前那份純粹的舊情,有什么丑話都說出來好了——只要能擺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