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嬌嫵 第52節(jié)
李嫵微怔,不知如何答。 “成婚了?!币慌缘呐崆嘈纳迫缌鞯溃骸斑@不是特地帶著她,來給您老敬茶么?” “那可真是太好了。”許老太君笑著拍拍裴青玄的手:“我和你母親早就盼著這么一天了。” 寒暄兩句之后,李嫵端了茶,雙膝半屈,舉過雙眉,畢恭畢敬遞到許老太君面前:“外祖母,請喝茶。” “好、好。”許老太君笑吟吟地喝了,將茶杯遞還后,伸手往袖里掏了掏,又往被子里尋了尋,似是在找什么東西。 裴青玄問:“外祖母在尋什么?” “大金豬呀,給你媳婦的?!痹S老太君又去翻枕頭:“抱著大金豬回家,來年生大胖小子和大胖閨女,我再給他們一人一個打個金豬牌牌……咦,我的金豬呢?” 老太太神神叨叨尋東西,李嫵站在一旁看得心緒翻涌,五味雜陳。 最后還是裴青玄哄著許老太君,說金豬已經給了,許老太君才安下心:“那就好,那就好。” 她有些困了,無精打采倒靠在枕邊,卻仍不舍撒開裴青玄的手:“你啊,回來就好了。你在外頭那些日子,我這一顆心焦的,想死都不敢死。有一回夜里,我醒過來,看到黑白無常站我床頭說要帶我走。我拼命躲啊,躲不過我就給他們磕頭,說差爺啊再容我?guī)兹瞻桑覍O兒還沒回來呢,我那樣好的孫兒啊,不見到他平安歸來,我死也不甘吶……” 她絮絮叨叨念著,即將闔眼前,又忽的一個激靈,再睜開眼,雙眸清明定定看向李嫵:“來,阿嫵過來?!?/br> 李嫵微怔,默默走過去,蹲在床邊:“外祖母?!?/br> 許老太君拉著她的手,與裴青玄的手握著:“你們倆成了婚就好好的,好好的過。待到來年,記得帶孩子給我上三炷香,叫我在地底下也樂呵樂呵。” 李嫵沒說話,鴉羽般眼睫垂了垂。 裴青玄看她一眼,而后俊顏噙笑,回看許老太君:“一定?!?/br> 待許老太君帶著滿足笑意睡著,倆人悄然從屋內出去。 明明了卻一樁事,相處間的氣氛卻莫名變得凝重。 李嫵想,或許她該如他一般,笑著應句:一定。 可那一刻,她能感受到許老太君是清醒的——她實在不忍對一位時日無多的長輩撒謊。 走出老太太的院子,鎮(zhèn)北侯和鄭氏還想留倆人多坐會兒,裴青玄婉拒,帶著李嫵上了馬車。 馬車前行一段,倆人依舊沉默無言,這份靜謐叫李嫵有些喘不上氣,甚至幾度想破罐子破摔,與他攤牌:我裝不下去了,你放過我吧。 可她也清楚,這話說出來的后果。 所以還是得裝下去,盡力維持著這份表面和諧。 稍定心緒,她打破這份寂靜,側眸看向窗邊白袍儒雅的男人:“現(xiàn)下是回宮么?” 裴青玄聞言,掀眸看她:“你還有何處想去?” 想回李府,他也不會讓。李嫵抿了抿唇,而后擠出一抹柔柔淺笑:“難得出來,去八仙閣用了晚膳再回吧,也不知他家近日出了什么新菜式?!?/br> 沒猜到她會說這個,裴青玄眉梢輕挑,薄唇也勾起:“好,聽你的。” 八仙閣位于熱鬧繁華的東市,來往人流如織,賓客滿座。 尋了處風景極佳的雅間,李嫵將八仙閣有名的特色菜都點了樣,當?shù)晷《栆鹁扑崆嘈c了壺西涼春。 西涼春,北地烈酒,入喉火辣,復而回甘。 李嫵聽到喝酒下意識皺眉,裴青玄卻望著她,笑意和煦:“北庭夜里寒冷,軍中人人都喝這酒暖身。阿嫵大抵沒喝過,趁著這回嘗嘗?” “也好。”李嫵扯了扯嘴角,心下卻想,這人莫不是又起什么壞主意,想灌醉她?罷了,灌醉不灌醉無甚區(qū)別,他真要怎樣她,她也攔不住。 等著酒菜上齊間隙,李嫵百無聊賴往窗外看。 春光正好,綠意盎然的枝頭都開出朵朵粉嫩的花兒來。 這樣好的春光啊。她生出一絲感嘆,又不禁想著,若是未曾與楚明誠和離,這個時候他們應當去曲江池畔踏春放風箏了吧? 說來也巧,這念頭才起,影影綽綽花枝下就出現(xiàn)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旁人,正是前婆母,楚國公夫人趙氏。 一襲盛裝的趙氏正與一位華衣美婦說說笑笑往對面的珍寶閣走去,那美婦身側還跟著位粉裙裊娜的妙齡女子。 李嫵瞇眸打量了一陣,也認出來那對母女是楚明誠二叔母的娘家嫂子與侄女,太常少卿孫泰恩的妻女。 那位粉裙女子,名喚孫明玥,每回見到楚明誠,都好似一朵含羞帶怯的粉菡萏,嬌滴滴喊著:“彥之表哥?!?/br> 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看,楚明誠一心只將孫明玥當做表親meimei看。 “聽說趙氏近日一直張羅著給楚明誠相看?!?/br> 男人低醇的嗓音響起,李嫵回過神,將視線由外投向對座之人,他好整以暇看著她:“也許再過不久,楚國公府便要辦喜事了?!?/br> “哦?!崩顙趁鏌o波瀾,執(zhí)杯淺啜一口清甜的桃漿:“挺好的?!?/br> 裴青玄眉梢微挑,視線在她瓷白臉龐逡巡兩圈,嗓音透著三分探究:“這般淡定?” “不然呢?!崩顙晨粗难劬?,莞爾淺笑:“先前與他和離時,我與他說的話,你也都聽見了,我本就不愛他?,F(xiàn)在既已和離,他另娶他人也是尋常事,沒什么大不了。” 輕描淡寫的話,毫不在乎的態(tài)度,裴青玄原以為他會高興,可心下卻在哂笑。 她能這般對楚明誠,也能這樣對他。 就在前不久,她還親口說已不再愛他。 胸膛像是被砸出個窟窿,又有寒風呼嘯灌入,叫他眼底情緒也沉了下來。 不多時,酒菜端上。 一桌子好菜,李嫵吃得津津有味,裴青玄一杯一杯飲酒,神色難辨地盯著她。 那鷹視狼顧的黑涔涔目光,好幾次讓李嫵以為,她是他的下酒菜。 吃到七分飽,裴青玄將她攬到懷中,長指執(zhí)著酒杯,遞到她嫣紅唇瓣邊:“阿嫵嘗嘗?!?/br> 冰涼杯口才貼著唇角,那凜冽濃香的酒氣就沖入鼻腔,李嫵從未嘗過這般烈酒,柳眉不禁輕蹙。再看面前的男人,冷白臉龐因著酒氣染上三分薄紅,那雙優(yōu)雅風流的鳳眼含笑睇著她,帶著幾分令人心驚的秾麗俊朗,李嫵意識一陣恍惚,覺得他好似攝人心魄的艷鬼,紅唇配合地張開,由著溫熱酒液沁入喉中。 “咳咳……”太辣,也太烈了。 她在他懷里咳了起來,他被取悅般,笑著去撫她的背:“慢些?!?/br> 待到她稍緩和些,他繼續(xù)誘哄著:“再試試看?” 李嫵皺眉:“不好喝,太辣了。” “剛入喉不習慣罷了?!迸崆嘈⑽磳⒕票查_,長指似摩挲、似鉗制般搭著她的下頜,語氣溫和至極:“阿嫵乖,陪朕飲兩杯?!?/br> 李嫵凝眸看了他兩息,也不再多言,順從由他喂了兩杯。 這酒暖身極快,也很快上頭,兩杯酒入腹,她就有些臉熱,掙著要從他懷中起身。 裴青玄不讓她起,寬大掌心捧著她的臉,眸光幽深地盯了好半晌,忽的開口道:“阿嫵不愛楚明誠,那朕呢?” 李嫵是吃了酒,但沒醉糊涂,聽到他這問,不由愣怔。 “你心里真的沒有朕么?”他低下頭,微紅的俊顏湊近她,語調微沉:“哪怕一絲?!?/br> 李嫵怔怔望著這張臉,還有他泛紅的耳尖,想起初次表白心意時,他的臉與耳朵也是這樣紅,她那時便想,原來男人臉紅也能如此好看。 “阿嫵……”他又喚她一聲,似要她給個回答。 李嫵眼波微動,須臾,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紅唇堵住了那張近在咫尺的薄唇。 西涼春的清冽與桃漿的清甜在舌尖交織,她主動一分,便換來他十分的掠奪與占有。大抵真的是醉了,一個深吻烈火燎原般,燒起一片風月。 桃紅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淩亂堆疊,李嫵坐在他的懷中,貼在微汗的脖頸,醉意朦朧地喊他:“玄哥哥。” 裴青玄最受不住她這般喚他,只要她軟著嗓音這般喊他,無論上九天攬月,還是下刀山火海,他都要將這世間一切好東西都給她,從前如此,現(xiàn)下亦如此。 雙臂緊擁著她,他啞聲道,都給你。窗欞緊闔,暖香裊裊,裙衫交疊處,擘開花瓣,輕填慢撐,柳肢汗?jié)?,擁得春意滿懷。 直到窗外傳來咚咚閉市的鼓聲,才重歸靜謐。 那一壺西涼春被他們陸陸續(xù)續(xù)喝了干凈,李嫵蜷在裴青玄懷中既累又暈,絲毫不愿動彈,便由著他抱出雅間,上了馬車。 彼時暮色沉沉,紅霞如練,白日熱鬧喧囂的市坊,人群漸漸散去,商旅行人各自趕路歸家。 平緩行進的馬車內,裴青玄看著懷中疲累睡去的女人,她的手指還揪著他衣擺,明明這般依戀姿態(tài),甚至方才鴛鴦交頸,融為一體,可他胸間仍有一陣無法消解的悶堵。 她堵著他的唇,就是不肯回答那個問題。 就那樣難回答?甚至連騙一騙他都不肯。 長指在她臉上摩挲兩下,又撩開她的衣領,覆在心口的位置。 那片柔軟之下,明明有心,還在不停跳動著。 “阿嫵?!彼N著她的額,薄唇呢喃:“朕也有些急了?!?/br> 將她留在身邊的半個月,他就已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心。 第40章 轉過天去的午后,李嫵斜倚在窗邊,神情倦怠地望著外頭斑駁的竹影與紛飛的柳絮,那些竹子被一一伐倒,有葉片隨風落下,飄飄搖搖落在她眼前。 她恍惚伸手去抓,葉片卻飛不進窗欞,落在外頭的地上,好似在人的心頭也蒙上層灰燼。 “主子?!彼毓~端著燕窩緩步走進,見左右無人,悄然湊到李嫵耳畔道:“陛下回來了?!?/br> 李嫵看著隔窗正盛的天光,語氣淡淡:“這個時候是該散朝了?!?/br> “奴婢還瞧見了國公爺?!彼毓~小聲道:“倆人在前殿,也不知道說什么……奴婢沒敢往前湊?!?/br> 楚國公?李嫵面上閃過一抹詫色,旋即垂眸思忖,裴青玄忽然留下楚國公,又要做什么? 素箏覷著她的臉色,有心替自家主子解憂,于是上前低聲道:“不然,奴婢去打聽下?” “不必。”李嫵正色看向素箏,語氣嚴肅:“別忘了,這是紫宸宮,他是皇帝。他平日一副笑模樣,真起了殺人的心思,不過抬抬手指的事……記住了,以后沒我的吩咐,不要貿然舉動,不然真犯到他頭上,我怕是也難保你?!?/br> 素箏被這肅然態(tài)度懾住,忙不迭點頭:“奴婢知道了,以后全憑主子吩咐行事?!?/br> 李嫵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她退下,自個兒坐在榻邊,慢慢喝著青花瓷盅內的金絲燕窩。 直到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眼皮微動,卻沒抬頭,只繼續(xù)喝著。 裴青玄進到寢殿,便看到李嫵一襲輕薄春衫,安靜坐在窗邊進食的模樣,金色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隨意挽起的烏發(fā),好似鍍上一層絨絨的金色碎芒,柔和恬靜,叫人心口都變得敞亮溫軟。 一時間,他都不忍打破這畫卷美好的一幕。 窗側之人卻慢悠悠掀起眼簾,在一片明凈春光里,彎著雙眸,莞爾淺笑:“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