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嬌嫵 第1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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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具體如何,他們并不分明。終歸陛下現(xiàn)在重新上朝理政,便是最好。 皇帝重新上朝的消息,很快也傳入李嫵的耳中——李太傅雖賦閑在家,但兩位兄長每日都要上朝點卯。 這日午后,暖陽正好,崔氏帶著長房一雙兒女外出赴親戚家宴,李嫵難得沒有外出,與嘉寧郡主在李府后花園賞楓釣魚。 裴璉則與二房嫡女絨絨,一同在書房聽李太傅講課。 “絨絨被你二哥慣得只曉得玩,半點不愛讀書。這回巴巴跟著去了書房,全是看著璉兒去了,她才愿意?!?/br> 嘉寧坐在石桌旁,身后是一片濃郁緋紅的楓葉,襯得她嬌俏的五官愈發(fā)明麗。她毫不客氣地與李嫵調(diào)侃著自家女兒:“那小丫頭也不知道隨了誰,看人先看臉,就愛跟長得漂亮的玩。這不,從前安姐兒壽哥兒去哪,她一準要跟上?,F(xiàn)下璉兒來了,她轉(zhuǎn)頭就將安姐兒壽哥兒拋在腦后,只跟著璉兒玩了?!?/br> 李嫵手執(zhí)銀簽子,不緊不慢從青花浮紋果盤里叉了一塊切好的秋梨,送入嘴里一咬,梨rou飽滿香甜的汁水溢滿舌尖。待一塊梨rou咽下,她才接了嘉寧的話,笑意清淺:“從前璉兒在宮里,與這些表兄表姐們接觸得少,趁著這機會多熟悉親近一些,也是好事。” 嘉寧應(yīng)聲稱是,見她吃梨吃得格外香,也拿起簽子叉了一塊,邊吃著邊問:“阿嫵,你真打算搬去東鄉(xiāng)那處莊子么?” 李嫵輕嗯了聲:“契書差不多簽好了,就差官府那邊最后一道手續(xù)。那邊依山傍水,良田肥沃,離城鎮(zhèn)不遠,周圍兩處村落的民風也淳樸,最主要是那處莊子的前主人是個蘇州商戶,莊子里修了一座極為精巧的園林,牙人帶我去看時,我一眼就瞧中了?!?/br> 她甚至都已經(jīng)想好夏日在園林里賞花下棋,冬日在亭中賞雪小酌的怡然生活。 “可外頭再好,終歸不如自個兒家里。”嘉寧試圖勸她:“長嫂去歲就與我提過,說再過些年,孩子們也都大了,日后添丁進口,府邸或是不夠住。她想將隔壁那戶宅院買下來,將墻打通,拓成二院,待孩子們再大些,便搬去那邊住。前些日子她又與我說了一遍,是想讓你和璉兒安心在府中住著,她將二院之事提上日程,最多年后就能搬去隔壁。到時候一家人住在一塊兒,熱熱鬧鬧,再好不過!” “這事長嫂也與我提了?!?/br> 李嫵淡淡說著,又叉了一塊秋梨送入嘴里,細細咀嚼著咽下:“大抵是年紀大了,覺得城里雖繁華,卻也喧囂吵鬧,加之在城內(nèi)住了這些年,住也住膩了,倒向往起五柳先生詩中所云‘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日子……” 她話還沒說完,便聽嘉寧笑罵:“你哪里年紀大了?你要是現(xiàn)下就覺得自個兒老了,還一口一個嫂子地喊我,豈不是將我也叫老了?我可不依!” 她嗓音清脆,又生著一張喜氣富貴的圓臉,開起玩笑時叫周遭氛圍也輕松幾分。 李嫵彎眸笑了笑,但搬去東鄉(xiāng)莊子的態(tài)度還是堅決。 撇去方才提及的兩點,她搬去城郊莊子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現(xiàn)下的身份。 李嫵現(xiàn)下也不知她到底算是李嫵,還是沈雯君,就連東鄉(xiāng)那處莊子都是用李太傅的身份簽契。 她帶著裴璉住在李家,時日尚短倒好糊弄,若是住的久了,難免會傳出風言風語,叫人起疑。倒不如搬去城郊鄉(xiāng)下,無人認識,反倒逍遙自在。 “二嫂莫要擔心,反正東鄉(xiāng)離城里也不遠,我若是想家,便帶璉兒坐馬車回來,清晨出發(fā),還能趕上中午在家吃口熱飯。”李嫵嘴角微微彎起:“若是你與長嫂得空了,還能帶孩子們來我莊上玩,逗貓、遛狗、釣魚、摘果子,沒準你們住著都不愿回來了?!?/br> 嘉寧本就是個貪玩心性,聽李嫵這般說,心里也生出些向往,睜著圓眸詫異:“你還打算養(yǎng)貓養(yǎng)狗?” “貓可以晚些養(yǎng),狗先養(yǎng)一條,看家護院?!?/br> 說到這,李嫵想起前幾日,她去了趟長濟坊的沈家小院。 五年前她被裴青玄從幽州尋回時,沈家老太太、安杜木、石娘、朝露等人緊趕慢趕也來了長安,后被那人安置在了長濟坊。 這些年,李嫵雖未再見過他們,但每年年節(jié)都能收到沈家小院送來的節(jié)禮,雖不貴重,勝在心意。 素箏偶爾出宮采辦,或是回家探親,也會往沈家小院走一趟,看望沈老太太等人的近況。 安杜木學會一些長安官話,石娘也能識得一些字,兩年前朝露及笄,與隔壁一戶鐵匠家的小兒子好上了,沈老太太經(jīng)得李嫵同意,做主將朝露許給了那鐵匠兒子,如今小倆口日子也過得踏實和樂。 沈家小院的人見到李嫵出現(xiàn),皆是驚喜不已。 朝露更是大著肚子,拉著她家老實巴交的男人,端端正正給李嫵磕了三個頭,滿眼淚光:“當年若不是娘子將奴婢從牙行買出來,奴婢現(xiàn)下還不知在哪受磋磨,哪來如今的安穩(wěn)日子?!?/br> 李嫵看著她那高高的大肚子,趕忙讓石娘將人扶起。 一番寒暄過后,李嫵稟明來意:“東鄉(xiāng)莊子缺人手,我想將你們一道接過去?!?/br> 這處院落是裴青玄購置的,沈老太太他們也都是他一直在照看,如今她既與他斷了,這些屬于她的“責任”,也該自己肩起,不再麻煩他。 沈老太太自是愿意跟著李嫵的,盡管她至今尚且不知,這位娘子到底是哪家的貴妾,如何五年未露面,露面又是這副“脫離主家”的模樣——但當初說要替自己養(yǎng)老的人是她,自己死心塌地跟著她便是。 安杜木和石娘二人也是滿口答應(yīng)下來,唯有朝露如今成了家,又有了身子,無法跟去。李嫵也不強求,囑咐她好生過活,私下又給她塞了二十兩銀,權(quán)當全了這份萍水相逢的主仆情誼。 思緒從莊園的布設(shè)及人手回籠,再看桌上的果盤,一整盤梨不知不覺被她吃掉了大半。 嘉寧挑眉看她:“這梨有那么好吃?” “挺甜的?!崩顙承唪鲂πΑ?/br> “是從北庭送來的香梨,我聽云黛說,他們那里日照長,所以長出的果子都特別甜。”嘉寧單手托著腮,午后暖融融的秋陽曬得她慵懶瞇起眼睛:“他們倆口子走得也太匆忙,再過幾日是我母親的生辰,本來還想留他們吃完壽宴再回北庭。” “他們的孩兒尚在隴西,分別這么久,定是歸心似箭?!崩顙车f著,心下對肅王夫婦是無比感激。 且不說茫然絕望之際,沈云黛愿意對她伸出援手,拉她一把。便是后來他們夫婦對裴璉的照顧,以及回長安后云黛對她的探望,并在自己醒來時,將螳螂花蠱之事如實告知——這份情誼,她銘感五內(nèi),終身難忘。 只可惜他們夫婦走的太倉促,她都來不及置辦一桌席面,給他們踐行。 “等過兩年,璉兒再大一些,我便尋個機會去北庭,請他們夫婦吃酒?!?/br> “啊?”嘉寧睜大了眼,驚愕看向李嫵:“你還想去北庭?” 她現(xiàn)在怎么這樣多的想法了! 李嫵被她夸張的表情逗笑,反問:“不可么?” 嘉寧噎了下,悻悻摸了摸鼻子:“不是說不可,只是…只是北庭太遠了,你去那么遠的地方……” 她支吾著,一雙靈動杏眸帶著三分不解三分懷疑四分好奇瞄著李嫵,半晌才鼓足勇氣,身子朝前傾去:“阿嫵,你當真忘記陛下了嗎?”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青梅竹馬的戀人,又糾纏了這些年,還有了個孩子,怎么能說忘就忘? 李嫵好似被嘉寧問住般,靜靜坐著,燦爛日光下那張瑩白的臉龐瞧不出任何情緒,整個人恬靜得好似一座精致的白玉雕像。 嘉寧見她不說話,心下慌了,懊悔不已,自己這該死的好奇心,瞎問什么呢! “阿嫵,你別往心里去,我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而已?!奔螌帉擂蔚貙⑶啻晒P往前送了送:“我沒有想叫你記得陛下的意思,只是有些弄不清當下的情況,你都已經(jīng)回府半月了,宮里貴妃仍舊稱病,也不知陛下到底是個什么打算……呃,你吃梨,生津潤肺,多吃點。” 李嫵知曉嘉寧就是個愛打聽的性子,并不計較她這發(fā)問。 不過嘉寧這話倒也提醒了她——裴青玄打算如何對外解釋貴妃和小皇子的去處?這事總歸是要有個解釋的。 略作思忖,她淡淡掀眸與嘉寧道:“前陣子他身體尚且虛弱,想來無暇處置這些。今日他重新上朝,可見恢復不少……過些時日,應(yīng)當也會有個說法吧。” 嘉寧點點頭:“也是。” 又見李嫵柳眉輕蹙的清冷模樣,顯然不想再說這個,連忙轉(zhuǎn)動腦子,去想新的話茬。 然不等她想出新的,便見一襲淡藍色裙衫的素箏急切切地從曲帶回橋走來,平素從容的臉龐也冒出些汗水,一副焦急慌張的模樣。 “奴婢給兩位主子請安?!?/br> 素箏朝紅楓下的姑嫂倆匆忙行了個禮,快步上前,湊到李嫵身旁,低聲耳語:“主子……” 嘉寧見著素箏與李嫵說悄悄話,心下驚奇,再看李嫵那陡然變了的臉色,更是百爪撓心般,只恨不得長出一雙順風耳來! 發(fā)生什么事了?如何她聽不得!這也太折磨人了! 待素箏直起腰,滿臉憂色地站在一旁,嘉寧憋了又憋,到底還是沒憋住,睜著一雙大眼睛,輕聲試探問著對座的李嫵:“阿嫵,出什么事了?你這臉都白了?!?/br> 李嫵腦子混沌一片,對上嘉寧清澈的眼眸時,稍定三分。 還沾染著梨汁甜香的唇瓣輕輕翕動兩下,她嗓音略微沉?。骸八麃砀狭恕!?/br> “誰???”嘉寧愣了下,腦子還沒轉(zhuǎn)過彎,再看一眼面前主仆倆的神情,才陡然反應(yīng)過來,語調(diào)一時也變了調(diào):“陛…陛下?” 李嫵眸光輕閃,搭在膝頭的手指也不禁捏緊:“嗯。” 太傅府,書房。 得知皇帝私服來訪,正在教孫輩《三字經(jīng)》的李太傅也驚了一跳,藏藍色袍袖被墨水沾染了一塊,卻也顧不得收拾更衣,急急忙忙命人去給小女兒報信,又牽著兩位小孫輩出去迎接。 裴璉聰穎,見外祖父這副反應(yīng),一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有他的父皇才能教世人這般敬畏懼怕。 父皇來了!裴璉心下既喜又擔憂。喜的是總算能見到父皇了,這些日子他好想父皇,也很擔心父皇的身體。 憂的是父皇今日過來,會與阿娘相見嗎?如果見面了,他們倆會不會又吵架,阿娘會不會又變得不高興?他不想阿娘不開心。 心下喜憂參半之際,他在一片明凈燦爛的秋陽下,見到那一襲月白色錦袍、清俊翩然如謫仙的俊美男人。 病弱好似并未減損他半分風姿,雖周身氣勢不如從前那般強盛凜冽,卻多了一份叫人心生親近的溫潤謙和。 裴璉望著那逐漸走近的男人,心頭暗想,父皇好像也變了一個人,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不單單是裴璉一人這般想,就連李太傅看著那緩緩走來的男人,有那么一瞬,好似看到多年前那個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 不過這個錯覺在那人走近后,很快就回到現(xiàn)實。 將近十年的歲月,便是氣質(zhì)乍一看好似從前,這張臉也不如從前那般青澀俊朗,而是帶著成熟男人的棱角,沉穩(wěn)間暗藏無盡鋒芒,舉手抬足間是不容小覷的渾厚氣場。 “老臣拜見陛下——”李太傅握著拐杖,躬身拜道。 “孩兒拜見父皇……”裴璉也行禮,跟在他身旁的絨絨也彎腰作揖:“絨絨拜見舅父。” 裴青玄看著這一老兩小,唇角笑意和煦:“不必多禮,都起來。” 三人都直起腰,李太傅目光復雜地看向來人,觸及他瘦到分明的下頜以及鬢角那幾根白發(fā),心口一陣堵得慌,連著蒼老的聲線也帶著微顫:“不知陛下前來,老臣有失遠迎……” “老師不必與朕這樣客氣?!迸崆嘈芈暤溃骸半藿袢涨皝?,一是探望老師,二是來看看璉兒?!?/br> 李太傅聞言,眉心微動,只是看孩子,不見阿嫵?面上卻是不顯,是低低嗯了聲。 裴青玄垂眸看向一襲青袍的孩子,小家伙面色紅潤有光澤,看來在李府過得很不錯:“璉兒,到父皇這邊來?!?/br> “……” 裴璉踟躕不前時,小姑娘絨絨先跑到了裴青玄面前,仰著小腦袋,一臉關(guān)切道:“舅父,我阿娘說你前陣子生病了,你現(xiàn)下好些了么?” 嘉寧是裴青玄的堂妹,于是絨絨也跟著嘉寧那邊,喊裴青玄舅父——舅父總是比姑父更近一層。 “絨絨乖?!睂π∨?,裴青玄一向比對小兒郎更為溫和,嗓音也放得輕緩:“舅父的病差不多好了,難為你還記掛著?!?/br> 絨絨笑道:“病好了就好,生病可難受了?!?/br> 裴青玄嗯了聲,視線再次看向一旁的裴璉,眸光微暗。 廊廡錯落的光影間,孩子這般靜著眉眼,清清冷冷站著的模樣,真是像極了她。 “父皇。”裴璉抿了抿唇,也看向裴青玄,甕著聲音道:“外頭有風,你身子才好,還是進屋說話吧。” “好?!迸崆嘈?yīng)著,直起腰身,又彎著眉眼看向李太傅:“老師?” 裝模作樣。 李太傅心底沒好氣哼了聲,胡須動了動,最后還是往旁退了一步:“陛下這邊請吧?!?/br> 第7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