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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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她吩咐的時候,有下人匆匆進來。 “夫人,縣里的陳大人和武都頭來了府上。” 怎么這么快就讓外人得了消息?大夫人一只手死死地扶著椅子的把手,說: “你就說我們家中現在只剩女眷,不便見外男……” “夫人,陳縣令,她也是女子啊。” 大夫人的喉頭一哽。 是,他們鳳安縣今年夏天來了一位陳縣令,是個女子,她身邊還帶了三男三女三名吏員,一來就將鳳安縣上下豪強都一一拜訪了一圈。 崇家的大郎君不愿意和一個女子同席而坐,借口自己不在,還是讓她這個夫人去見的人。 陳縣令是個其貌不揚不施脂粉的女子,據說她是朔州人,生得倒是高,也壯,說話直爽到了近乎粗鄙的地步。 大夫人問過她的出身,知道她家里不過是個朔州的農戶,是靠著僥幸考入了勇毅學宮,在里面讀了幾年方考中了二甲的進士,又來到她們鳳安縣做了縣令,立刻就失去了與她交談的興趣。 “不過是個出身鄙陋的不安分的女子”她是這般告訴自己的郎君的。 那之后,她就聽聞這陳縣令在鳳安四處碰壁,幾乎成了個笑話。 現在,那陳氏也是來看她笑話的吧? 大夫人默然片刻,還是讓人將陳縣令請到了前堂落座。 “藍夫人,有人到我們鳳安縣縣衙告官自首,自稱毒殺了貴府上下十余口。” 半年未見,陳氏一如既往的直白。 大夫人穩(wěn)穩(wěn)地落座,看向那個被捕快挾著帶來到堂上的少女。 她大約十二三歲的年紀,生得瘦瘦小小,身上穿著一件崇家低等丫鬟的衣裳。 看著她,大夫人完全沒有任何的印象。 她聽見陳縣令說: “唐杏子,快將你所做之事如實招來!” 叫唐杏子的小姑娘“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大人,我本名唐杏子,我阿姐唐桃子八年前被賣進崇家做丫鬟,賣的是短契,在崇家,她被叫香墨?!?/br> 聽見“香墨”三個字,大夫人的身子微微晃了晃。 唐桃子,從前就是大夫人院子里灑掃的丫鬟,聰明,靈巧,十三四歲的年紀,卻比旁人都要穩(wěn)重些,大夫人喜歡她的穩(wěn)妥,就把她提成了自己女兒慧娘的筆墨丫鬟。 自從陛下登基,允許女子科舉,把女孩兒送去讀書也成了一種風潮,彭州的州府里有一座女子書院,創(chuàng)辦之人是州府有名的文夫人,像崇家這樣祖上出過官身的人家一門心思想要重振家聲,自然要到處鉆營,把女兒送去讀書,說不定也能替女兒尋一個高嫁的門路。 慧娘去讀了兩年,未曾學得什么知書達理的知識,口中的荒謬不馴之言倒是多了起來,大夫人舍不得打慧娘,卻不會放過已經改名叫香墨的唐桃子。 正好慧娘也該說人家了,大夫人就停了慧娘去府城讀書一事,連香墨也一并打發(fā)去做了粗使丫鬟。 偏偏香墨讀了書,看著與旁人不同,倒讓她的三兒子惦記上了。 大夫人的三兒子雖然考不中舉人,卻在鳳安縣一代頗有才名,也娶了一個家世相當的媳婦,正好三兒媳不夠乖順,大夫人有心讓她知道些深淺,三兒子要香墨,大夫人就給了。 五兩銀子、一副銀頭面、三匹絹,香墨的聘禮不多不少,是按著崇家一貫的規(guī)矩來的。 什么都妥當了,唯一的意外是香墨不愿意,又是求了她兒子,又是求了她三兒媳,大夫人覺得她不安分,本想作罷,可三兒子確實喜歡,她就讓人將香墨關了七天,出來之后那丫頭也老實了。 香墨這個妾室當得也算是安分,只是三兒媳經常抱怨三兒子總喜歡把香墨留在書房伺候,覺得不成體統(tǒng)。 大夫人冷眼瞧著,等她抱怨了幾次,就跟自己的兒子提一嘴。 過了三年,慧娘難得回來省親,進門就哭說在夫家呆著不好,要是家里不給她做主,她就去考舉人、考進士。 那時“陀螺妾”一案鬧得正兇,說的一個叫于陀螺的女子考上舉人之后不愿意再給夫家為妾,請求能斷了這門親事,這事兒一直鬧到了御前廷議,大理寺少卿于蘭娘力排眾議,用太祖時候馬奴為將的例子來論此事。 “當年馬將軍為將之后拜太祖、拜上官,可沒人說他還該給那莫家為奴,對莫家行跪拜之禮,妾,不也是奴仆么?如何不能脫身而出?” 有人說一女子為妾室還能考中舉人,這是受恩于主家,怎么也不該背棄恩主。 又有人說“妾”本就是家仆,既然如此提作“妻”就是了。 吵吵嚷嚷了許久,連各處學宮和書院的學子都下場爭論。 直到陛下批了一句話: “卿身已許朝,當立青云道。” 有此一句,于陀螺終于能從她的夫主家里脫身。 也是因此事之后,各地皆有女子發(fā)奮讀書科舉,為的就是不再給人做妾。 旁人做這等背經叛道之事,大夫人只會一哂,她的女兒這么說,被她輕輕地拍了兩下臉頰。 “好好生兩個孩子才是正道?!?/br> 等慧娘走了,大夫人也將此事放下了,直到半年后,她三兒子從香墨那里翻出了科舉用的薦書,這種東西可實在不該出現在一個妾的細軟里。 香墨,她不想當什么崇家三郎君的妾,她甚至想要去考中個舉人好從崇家脫身。 聽到跪在地上的女子這般說,大夫人笑了。 崇家高門大戶,怎會有這般離經叛道之事?這般離經叛道之人? 她還記得,那日是春時,前院有她的孫兒在讓奴仆放風箏,院墻上一只白色的風箏飛得極高,幾乎要飛出院子,還是被人一點點兒的收了回去。 她想將香墨直接處置了,三兒子卻舍不得。 她就讓人挑斷了香墨的右手筋。 “你既然真心喜歡她,就好好給她教教規(guī)矩,別弄出這等敗壞了門楣的事,再有下次,我給你另外買三個妾,換了她?!?/br> 吩咐完了兒子,她又讓三兒媳去佛堂里數佛豆,連一個妾都管不好,她三兒媳當主母自然是要受罰的。 都罰完了,后院里也清靜了,大夫人還是讓人盯著香墨。 果然,不過兩個月,香墨又鬧出了事來,她竟敢往外傳信給慧娘,右手都廢了,她竟然練了左手寫字的本事。 一個不安分的外面買的妾,竟敢利用她的女兒,大夫人動了真火,她也不想為了一個妾跟自己的兒子生出齟齬來,趁著三兒子出門詩會,她讓人把香墨扔進了荷花池。 “那年彭州發(fā)水災,崇家將糧價抬到了五十文一升,地租也抬了一倍,阿姊沒辦法才跟崇家簽了短契,本想著到了時候就能出來,卻被崇家逼著做妾?!?/br> 唐杏子跪在地上,她的聲音尖細粗陋,實在難聽。 “從她進了崇家,我爹娘就一日日數著日子,就盼著有一天她能回來,可爹娘沒盼到阿姊,只盼到了崇家的仆人,他們拿著一張契書,沖進來摁著我爹的手壓了個手印就走了,留下了一兩銀子,說我阿姊以后就是崇家的妾了?!?/br> “我娘要病死了,我爹在崇家后門跪著求,我阿姊都沒辦法出來見我娘一面?!?/br> “娘死了,過了一年爹也死了,家里就剩了我,我阿姊跟我說,她會想盡辦法讀書,等她考中了舉人她就能從崇家出來了,到時候她帶著我,送我也去讀書。” 眼淚滴在了崇家的地上。 一枚干癟的小杏子跌跌撞撞地等,沒等到自己的桃子阿姊,只等到了阿姊的死訊。 “我們村里有位捕蛇人病得快死了,最后的念想就是給他十歲就死了的兒子找個媳婦,我答應了給他死了的兒子當了冥妻,把自己的生辰八字跟他兒子葬了,跟他換了兩個銀環(huán)蛇的毒囊。” 說完,她緩緩抬頭,對著那位端莊的大夫人,她笑了。 “大夫人,真可惜,你們這些嫁進了崇家的女人連祭祖宗的福酒都不配喝一口。” 大夫人的身子晃了晃。 這個賤人!這個賤人!她的夫君、她的兒子……竟然都是死在了這個下賤丫頭的手里?! “千、千刀萬剮!殺了她!” 沒聽見自己的聲音,大夫人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激動到說不出話來了。 她的手幾乎要在椅子的扶手上捏出痕跡,卻還是沒攔住自己的身體向下滑去。 “你怎么敢!你!你怎么敢!” 她終于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卻嘶啞得像是帶了血。 唐杏子看著她,只有十幾歲的女孩兒目光平靜,仿佛她不曾毒殺了十幾人。 她甚至還在微笑。 女孩兒的眼瞳顏色很深,透著一種沉穩(wěn)的靈動。 大夫人悚然一驚,這時她才發(fā)現了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真的和香墨生得有幾分像。 “大夫人,你活著也挺好,你就活在這個院子里,以后前院有郎君們來回走動,正堂里有你的那個夫君坐著跟人說話,后院里還有你的孫子們……” “你住嘴!” “嘻嘻嘻……”唐杏子笑了。 避開大夫人伸過來要打她的手,唐杏子匍匐在地上到了陳縣令的面前。 “陳縣令,我怎么死都無所謂,我只求您一件事?!?/br> 陳縣令名叫陳金銀,聽著唐杏子說了她jiejie的慘事,她心里也是堵得慌,可她此時在這,并不是為了以情論事,她身為一方父母官,要論理要論法。 “你jiejie身上縱然有冤屈,你也該告官,而非造下這等殺孽,本官還有事要問你,至于你所求之事,等到最后再說吧?!?/br> 唐杏子抬著的脖子歪了歪,忽然笑了。 “我阿姊說她想考舉人當官,是不是就是想像大人您這般,做個這么正氣的好官呀?” 陳金銀未曾答她的話,只是大步走到了崇家大夫人的面前。 “藍氏,唐杏子說崇家殺她親姐,此事你可知曉?!?/br> 藍氏?藍氏是誰?大夫人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藍氏是自己,未出嫁時候,她叫藍幸娘。 “我……崇家……” 她想說崇家斷沒有殺人之事。 她還想說崇家是遠近聞名的積善門第。 她更想說這個女子根本是一派胡言,就應該立刻將她明正典刑。 可她的嘴唇顫抖的厲害,她整個人都顫抖得厲害。 “大人,從崇家后院發(fā)現了二十幾具仆從尸首,都是剛死不久。” 聽見捕快來報,陳金銀看向藍氏。 “藍氏,元戎初年《大啟律》重修之后,短契仆算作良民,不得買賣打殺,殺人,是要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