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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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在他放棄朝廷之前,朝廷先對他伸出了手。 梅相派人在劍南收攏朝臣,給他們吃喝衣裳,還能把他們送到泯州。 到了泯州,李方亦才知道如今的朝堂已經(jīng)是梅相一人專斷之地。 那邊逆賊在繁京跟各路節(jié)度使血戰(zhàn)得沸反盈天,梅相在泯州也殺得不亦樂乎。 晁勇是一路血戰(zhàn)八方,梅相是關(guān)起門來打狗。 世家也好,寒門也好,誰敢冒頭就殺誰,想要跟逆賊議和的,殺,想要趁機作亂的,殺,想要彈劾各路節(jié)度使,指揮戰(zhàn)局的,也難逃一死。 繁京捷報傳來之時,因為前面的人死的太多,李方亦已經(jīng)成了光祿寺少卿。 可以這么說,當(dāng)時的朝臣們連自己該不該高興都不知道了,想要咧嘴歡慶都要看梅相的臉色。 等到梅相突然去世,群臣中的一部分如同綁住了嘴的鴨子一下子掙脫束縛,嘎嘎嘎嘎叫個不停,都吵著喊著要給梅相定罪。 高坐御座的陛下沒有吭聲。 站在下面的李方亦心中不禁發(fā)涼。 梅相有雷霆手段,卻是穩(wěn)住了風(fēng)雨飄搖的朝堂, 她就算專斷弄權(quán),卻沒有家私更無親眷,就算有些爪牙、同黨之輩,這天下又有哪個權(quán)臣是孤臣? 分明是把一條命都舍給了大啟,力挽狂瀾于亂世的能臣,在這些人的嘴里已經(jīng)成了妖魔邪物。 陛下竟然還坐視不管? 就在李方亦為梅相生出些唇亡齒寒之想的時候,數(shù)千黑甲精兵到了泯州。 是來迎陛下回繁京的平盧軍。 平定了逆賊晁勇的寧國公要繼續(xù)剿滅逆賊殘黨,只派了麾下大將葉嶸來迎回圣駕,沒有鑾駕,沒有二十六匹馬拉的車,沒有天子儀仗。 但是那些剛剛還喊著說“梅舸對陛下言行不敬”的人卻連個屁都不敢放。 回繁京的一路也不好走,平盧軍說迎回圣駕,就真的在只迎圣駕,其余的朝臣都要自己自備車馬,帶著干糧上路。 身為光祿寺少卿,李方亦時常在御前伺候,很是看到了許多說給別人聽別人都不會信的奇景。 比如陛下要重賞來迎他的女將軍葉嶸。 葉嶸卻說她效力于寧國公牙帳,未得軍令不敢領(lǐng)受皇恩。 李方亦眼睜睜看著陛下的臉從紅轉(zhuǎn)青。 又比如陛下寫了圣旨要賞賜寧國公。 葉嶸卻說她奉命護送陛下,為了不讓人以為寧國公挾制陛下,不能讓平盧軍替陛下傳旨。 可陛下因為記恨金吾衛(wèi)聽從梅舸號令,早在平盧軍到了泯州之后就事事仰賴平盧軍,此時又去哪兒找不是平盧軍的人來替他傳旨?! 李方亦回憶自己死了的兒子和背叛自己的家仆,才把笑給憋了回去。 行行走走,回到繁京,當(dāng)日圣駕從朱雀門離開繁京,此時大開門迎接圣駕的,也是朱雀門。 朱雀門外刀劍林立,黑甲森然,是剛剛橫掃了天下的平盧軍。 在列隊的正中,一個女子騎在黑色的駿馬之上,身上穿著一身紫色的麒麟繡袍。 七月的繁京濕潤多情,一如從前,閉上眼,假裝自己未曾離開,好像還能從風(fēng)中嗅到淡淡的茉莉花香氣。 李方亦卻在寧國公驅(qū)馬上前的時候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洗不掉的血腥氣,浸滿了繁京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墻,亦在這個女人的身上。 這個看起來只是有些清瘦,甚至帶著些文氣的女人,她走到今日,仿佛是從尸山血海里步步行來。 行至御駕之前,女子翻身下馬。 幾乎是同時,輦車上的陛下從車上掙扎著下來,搶到了女子的面前大喊: “卿,大啟之恩人吶!” 陛下都這么說,臣子又能如何? 李方亦連忙跪下,卻不小心看見了寧國公臉上的笑。 “陛下言重了。” “若非得卿,朕愧對天地,愧對先祖!” 陛下言辭懇切,李方亦卻一直記得寧國公剛剛的笑。 仿佛冷笑。 接下來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場表演,陛下要拉著寧 國公同乘輦車,國公婉拒,陛下要和國公一起進皇城,國公婉拒,議政殿大門大開,穿著簇新龍袍的陛下坐回御座上,下旨封寧國公為宰相、太子太保,又加封上柱國、襄平郡王。 群臣都高呼陛下圣明,唯有一直低著頭領(lǐng)受賞賜的寧國公、不對,是襄平郡王一直沒有說話。 “陛下,聽聞宰相梅舸身故于泯州,不知她的身后事,陛下有什么打算?!?/br> 驟然聽到“梅舸”兩個字,朝堂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李方亦看向御座,雖然隔得遠,他也能看見陛下的臉色和剛剛不同了。 梅舸,滿朝文武默認(rèn)了她是罪人,恨不能將這數(shù)年來所有的倉皇和失敗都堆到她頭上,在剛剛回到繁京的時候,沒人想聽見她的名字。 孟月池微微抬起下巴,她的目光從一干朝臣的臉上掃過,最后落在了御座上。 “陛下,‘文正’二字,微臣覺得正和了梅相的風(fēng)骨?!?/br> 她仿佛在建議。 卻絕不是商量。 說完這句話,孟月池就低下了頭。 靜默的朝堂,經(jīng)歷了極為艱難的片刻之后,有人忽然開口道: “陛下,梅舸有功于朝,微臣以為,‘文正’二字極好。” 說話的人竟然是御史中丞柳鉉徵。 她和梅舸之間爭斗了數(shù)十年,梅舸幾乎差點把她們這些女舊臣遺脈斬盡殺絕! 誰能想到柳鉉徵竟然會開口替梅舸討要謚號?! “陛下,微臣也以為,梅相一生,值得‘文正’二字?!?/br> “陛下,梅相守正一生為國無私,當(dāng)?shù)闷稹恼鲋u號?!?/br> 一個人,又一個人。 金吾衛(wèi)大將軍宋菲娘站出來了。 大理寺少卿蘇婉青也站出來了。 戶部員外郎邱熙悅也站出來了。 李方亦從后往前看,心中忽然很是驚訝。 什么時候,朝堂上竟然有了這么多女子? 先帝提拔女子入朝堂,那時候也沒覺得女子有這么多啊。 現(xiàn)在,竟然有了差不多二分之一的朝臣都是女子?! 不聲不響,沒有什么大張旗鼓的旨意,沒有什么令人驚詫的動作,這一切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 和李方亦同樣驚詫的人還有許多,他們看看后面,看看前面,看見了好多的女子從群臣中走出,穿著裙子袍子或者褲子。 她們的聲音,讓人聽著有些陌生,好像之前關(guān)于梅舸的種種,她們都沒有說話,讓人誤以為這世上只剩了對梅舸的口誅筆伐。 此時,她們在等的就是此時。 李方亦看向低著頭站在群臣之首的女子。 那些女人,她們在等的,就是這個女子站在這里的此時! 她穿著一身紫色的繡袍,頭上卻只戴了素白的玉簪,與她如今的聲勢和現(xiàn)在的場合并不匹配。 她只是站在那兒,就讓很多女人張開了她們的嘴,發(fā)出了聲 響。 李方亦的心中突然有種莫名的恐慌。 他甚至說不出自己在恐慌什么。 這些女人低著頭,做出恭敬的姿態(tài),言語也并無出格,卻像是一把利劍,在這久違的議政殿里亮出了鋒芒。 萬俟引看著這些女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孟月池的身上。 “下旨,封已故宰相、文淵閣大學(xué)士梅舸為安國公,謚號‘文正’。” 說完,他的臉上迅速堆起了遺憾的哀愁: “梅相是先帝賜給朕的恩師,朕一直想親手為她寫悼文……” “陛下,既然一事已經(jīng)議定,不如再說另一件事?!苯袢談偵先蔚脑紫嗝显鲁卮驍嗔吮菹碌脑挘疤煜戮梅陙y世,民不聊生,臣以為,陛下當(dāng)下令重新丈量天下土地,以均分之地,安煌煌之民?!?/br> “……”李方亦縮了縮脖子,重新低下頭。 從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手里好不容易掙脫出來,又落入了另一個殺伐決斷的女人手里。 這天下還能好么? 孟月池用了二年的時間告訴了所有人,這個天下落在她的手里是什么樣子。 從平盧到繁京,包括亂糟糟的淮水一帶,在都在她的政令下變成了人間該有的樣子。 這位寡言手狠的“孟相”明明白白地用糧食、鹽、漕運和恢復(fù)耕種的土地、被修葺和新建的水利作她新的刀劍。 打天下,她孟月池會。 守天下,她孟月池也會。 只剩一個坐天下。 就連朝中最死硬的“倒孟”一派都忍不住在想。 孟月池,她走到了今天,到底打算什么時候去“坐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