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第152節(jié)
“給少夫人調個枇杷露來。” 小滿已經奉了上來,裴三夫人道:“這炭雖沒煙,但多少總有些炭氣,你每日也喝一盞這個,潤一潤肺?!?/br> 阿寶伸手接過,寶藍色滾白狐毛的小襖,雪白手腕從小袖中伸出來,竟與白狐毛同色。白齒翠眉,分明才嫁人一年不到,可神色看著大了幾歲。 夢外的阿寶是知道的,夢里的紅姨就是天剛冷的時候去的,阿爹也跟夢外一樣調去外任,她這才看著,像大了幾歲。 夢中沒甚好事,阿寶這才不想入夢。 “那個許家……” 夢外的阿寶豎起耳朵。 “我讓人打聽過,許家家風是極清正的。”光是沒房里人這一條,京城中就少有富家子弟能辦到。 許家這門親事,比起五房的嫡女裴瑤的,都還更體面了。 許知遠還是舉人,只這一條就強過裴珂裴瑤的未婚夫婿。 “許家小有資財,珠兒嫁過去除了侍候婆母之外,也沒妯娌,日子總算是輕省的。”裴三夫人說完,喝了口枇杷露。 夢中的阿寶聽了,捧著杯子半晌才道:“那許夫人為人如何?母親要不要……再看看。” “那自然是是要看看的。”裴三夫人點點頭,“我們這樣的人家,縱嫁庶女也得莊重?!敝贿@親事八九不離十。 夢外的阿寶急了,這怎么跟外頭不一樣? 明明娘……想到娘這個字,阿寶頓住。 夢里的阿寶還叫裴三夫人母親,可夢外她沒多久就改口喊娘了。她跟裴三夫人在夢外要親近得多,裴三夫人對珠兒的情分,也更深些。 夢中阿寶似松了口氣,待見著裴珠,她便輕聲把這些事告訴裴珠。 裴珠面對她,也沒有夢外的嬌態(tài),說到婚事一樣不臉紅不羞怯:“多謝嫂嫂為我探聽,這事兒就順了母親兄長的心意罷?!?/br> “那你呢?你的心意是什么?” “我?”裴珠下巴輕靠在手背上,“嫁妝中若有成套的湘妃斑竹玫瑰椅子就好了?!?/br> 看阿寶蹙眉,裴珠輕笑一聲,伸手按住阿寶眉心,指尖輕輕撫了撫:“你不用為我擔憂,我不是那等女子,我不指望那些,只要不是中山狼,嫁給誰對我沒有分別。” 兄長按著他那把標尺來找,她已經滿意了。 第134章 見面 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珠識字之后便學詩文, 常從薛先生處借閱書籍。 詩中自有山長水闊,星移斗轉,思婦征夫。 裴三爺藏書確是甚富, 可藏書小樓在前院, 輕易不外借,更不許女子入內。裴珠縱然想看, 也叩不開門。 待到裴珠學了畫, 長輩們倒是肯將收藏的古畫拿給她鑒賞, 倒不是指望她學畫能學出什么來, 只是該見一見好東西。 雖未見過山水,但胸中有山水。 讀得多看得多, 對情愛這等事反沒了期待。 哥哥嫂嫂自然是好的,可也不是誰能找到這么個人。 裴珠天才亮就醒了,催促荼白竹月替她洗漱換裳。竹月守夜,披衣坐起來笑道:“天兒這么早, 少爺少夫人還沒起呢?!?/br> 裴珠咬咬唇, 才要躺回去,便聽見外頭響器破空聲:“那是什么?” 竹月也聽住了:“莫不是……莫不是少夫人在練鞭子功?” 園中丫頭都聽說過,但都從未見過。 裴珠立時道:“我瞧瞧去?!?/br> 阿寶穿了一身水綠的練功服,拿出紅火軟鞭, 戥子問她:“怎不拿那九節(jié)鞭?” 出嫁時阿兄特意找好工匠打造的, 放在嫁妝中,阿寶還沒用過。 阿寶搖搖頭:“幾個月不練了,手都生了,先從軟鞭開始罷。”說著往鞭梢上扎了個銀鈴鐺, 便到院中甩起來。 結香螺兒聽見聲音披衣出來, 一看阿寶已然換了衣裳打鞭子, 結香匆忙忙攏住頭發(fā):“姑娘怎么沒叫咱們侍候?” 戥子打個哈欠:“說太早了,咱們昨兒都累了,我已經吩咐婆子燒熱水去了?!?/br> 在留云山房內再松快,也不比出來好,到底還在守孝,在家想練功也都忍住。 這會兒一動筋骨,別人自是瞧不出來。 戥子卻咂咂嘴:“是生疏了好些?!?/br> 她雖不會鞭功,但她打小看到大,這套鞭法使得靈不靈,一過眼就知道。 阿寶自己也知道手生了,要不然不會在鞭梢上扎銀鈴,耳邊鈴聲震動,便知力道速度差在哪里。 “這還不好?”結香瞪圓了眼睛,軟鞭似紅蛇一般,一鞭甩似,兩道殘影,銀鈴震震作響,張嘴瞧著咽了口唾沫。 雖看過許多回了,但回回都還驚詫。 戥子看了會兒,困意上涌,打個哈欠道:“這叫靈蛇吐信,你那看鞭梢,是不是像蛇口紅信,分叉的。你們瞧罷,我得再睡會兒去。” 阿寶沒一會兒便渾身發(fā)汗,鞭子越是舞得快,她越是心頭清明。 夢里夢外的珠兒對婚事姻緣都始終如一,夢中的裴珠比夢外頭的,還要更冷情些。 珠兒與大妞,天差地別。 而夢中的裴珠、裴觀、阿寶是一樣的。 阿寶心知此事無法可解,既睡不安穩(wěn),干脆早早爬起來練一套鞭子,松松筋骨,消一消心中的郁氣。 她一鞭收回,就見裴珠站在廊下,一手扶著欄桿,一手捏著帕子,掩口看過來。 阿寶收起軟鞭,幾個月不動,竟有些氣喘了:“你怎么來了?快站遠些,仔細碰著你?!蹦强刹皇呛猛娴模奚乙慌銎破な滦?,傷了骨頭是大。 裴珠乖乖往后退了兩步,一雙眼睛晶亮,從前只讀過寫刀劍的詩,沒想到使鞭子竟也這么颯爽。 阿寶收起鞭子交給螺兒,伸手要巾帕。 “我來我來。”裴珠親自給她絞了帕子,阿寶接過擦汗。 裴觀自屋中出來,他本披衣靠窗看阿寶使鞭子,見meimei來了,整肅衣冠,洗漱過后這才出屋門,沖meimei點點頭:“珠兒來了?!?/br> 裴珠立時行禮喚他:“阿兄?!?/br> 裴觀一向淺眠,阿寶夜里翻身,又輕輕嘆息,他全聽見了。 “去用早飯罷,等會兒我回國子監(jiān)一趟,讓你嫂嫂帶你上山。” 阿寶想留珠兒用飯,她剛要開口,裴觀的目光掃過來。 她已經知道,裴六郎這人,雖平日里一副木板子冰塊臉,但這個眼神就是他“有話要說”的意思。 沒一會兒廚房送上粥菜。 圓桌上擺滿了,一眼掃去紅紅綠綠。 荷葉香粥,蓮花小卷,糖燜蓮子,三色包子。 雖都是素的,但阿寶剛動過一場,肚里正餓,喝了半碗粥吃了兩個包子一只素煎餅子,這才道:“說罷,什么事兒?” 裴觀慢條斯理,用小勺子喝粥,手里的蓮花小卷才剛吃了半個:“隔幾日,我開個詩會,請人來游園?!?/br> 這里一方小宅有什么好游?裴府的花園子分成四份也比這里要大,這會兒游園至多看個好了荷花。 小荷塘比留云山房的池子還小呢。 他想開詩會,怎不在家里開? 阿寶眼睛倏地亮起:“你的意思是……” “我可沒別的意思,只是告訴你一聲罷了,那天許多賓客要來?!迸嵊^看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蓮花小卷,用筷子撿了只素炸豆腐丸子。 原來他早上可不吃這些油大的東西,聞見了都不舒服,如今吃粥,不配上一碟,竟還吃不香了。 阿寶聽他這么說,知道他是不想承認替meimei辦詩會相看。 笑盈盈挨過來,挾了筷子拌三絲:“隔幾天是幾天?” 裴觀心里嘆息,這說風便是雨的性子怎么這么久了,還是半點沒改? “總得發(fā)帖子,等人回帖子……你這也……”側目見阿寶滿面關切,手指攥著他的衣袖,裴觀無可奈何,嘆息一聲,“最多三天,三天總成了罷?” 幾個丫頭分明聽出來他們在說什么,個個都假裝聽不懂。 阿寶一把松開手:“好,三天就三天?!?/br> 裴觀喝了口粥,意有所指:“隔壁的那位,沒回來便罷,要是回來,必要來湊這個熱鬧的?!?/br> 這意思就是那天讓燕草躲著點兒。 阿寶噘噘嘴,姓蕭的煩死人了,就讓他滿京城去找,處處落空才好呢! 這三日里,阿寶天天帶裴珠上山去。 “去歲秋獵,已然見過山景,沒想到夏日里會這么不同。”裴珠撿了許多石頭樹葉,還摘了好些野花野草。 阿寶看她摘了一叢叢小花,直笑個不住。 裴珠不解,舉著那叢花說:“這花雖小些,也有野趣,拿回去插在陶罐花觚,都很相宜?!?/br> 她越是說,阿寶越是笑。 珠兒眉尖一蹙:“嫂嫂在笑什么?” 還是戥子說破:“七姑娘,這花是喂豬喂馬的,鄉(xiāng)下人家上山割豬草時,就有這些花?!币簿褪瞧吖媚铮眠@東西當花,還想帶回去插瓶。 裴珠聽了,舉著那花細看,一時忍耐不住,也笑起來。 笑完又道:“那又怎么,在我手里,它就是插瓶的?!边€非得取個貴重的梅瓶,把這叢野花插上。 裴珠還真讓竹月從箱中找出一只青瓷器膽梅瓶來,將那把野花插在其間,擺在山水條案上,又將她從溪邊撿來的青苔石頭擺上。 “也不必松竹梅,這才是真清供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