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送過去了，夫人今兒還吃了半碗筍子火腿粥?！蹦艹韵氯澥?，那就快好了。

    阿寶捏著花問：“這花是你下去買的？有沒有……別人？”

    “就我，還有青書?！苯Y(jié)香說著，笑起來，“那兩朵擱在一邊的，是青書特意選給戥子的?！?/br>
    阿寶聞言點頭：“讓大家都洗漱用飯，就要開船了。”

    結(jié)香四處吩咐一圈，回到自己艙中，這才發(fā)現(xiàn)桃花絡(luò)子不見了，一看就是被小刀割斷的，她捏著斷繩。

    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這絡(luò)子是新打的，里頭還沒來得及裝銅錢。

    第214章 掉發(fā)

    嫁娶不須啼

    懷愫

    一行人換船轉(zhuǎn)車, 四月末將近五月初時終于到裴三夫人的娘家。

    馬車還未到門前，裴三夫人便掀開車簾往外望

    阿寶問她：“娘，這兒跟你走的時候, 一樣么？”

    裴三夫人未嫁時養(yǎng)在深閨, 哪里知道外頭的街市什么模樣，就算偶爾出來一回兩回禮佛, 她也不記得外頭街市什么樣。

    她的回家鄉(xiāng), 其實只是回去樓氏宗族那幾進的大宅子而已。

    阿寶見她不答, 頗為詫異, 明明這一路上裴三夫人每日都要說些她小時候的趣事兒，過年過節(jié)家里吃什么, 她與她大姐怎么哄阿兄拿紅包錢給她們買吃的。

    “其實阿兄是故意的，是他哄著我們玩兒，哪會不知道我們合起伙來騙他的壓歲銀。”只是姐妹們長大了都要遠嫁，在家時, 他這個當兄長的便要對她們好。

    這是母親的教導。

    那會兒也只有過年, 姐妹倆能到門前看一看燈。

    “我們家宅子后是湖，宅前是田地石橋，年年過年舞燈，就都打我家門前過?！?/br>
    每到這時, 姑娘們就能到家中高樓上, 臨窗看一看龍燈魚燈游過田野，直到山腳下的祠堂去，那燈是舞給老祖宗們看的。

    阿寶聽得多了，也常說些自己小時候的趣事。

    多是些偷吃灶糖, 偷騎大馬, 偷阿公的酒喝, 喝醉了還睡在灶邊，差點兒把頭發(fā)燎著，燒成小光頭。

    裴三夫人聽了就笑：“你小時候怎么這么淘氣？你娘打不打你？”

    “也打過。”就是挨兩下，巴掌還沒舉起來呢，阿爹就護住她了，然后阿公就會說娘親，說她小時候也這么淘氣，壞事沒少干。

    “阿寶就是像你！”

    裴三夫人越聽越笑，她小時候做得最淘氣的事兒是什么？年歲大了，竟想不起來了。

    越是離家近，裴三夫人越是不說話，馬車過橋穿巷，停在門前。

    裴三夫人掀著簾子，看見外頭站了一排人接她下車，她踩著小凳子下車來，抬頭細看，面貌上都有些相似處，可她一個也不識得。

    為首的那個喊她：“姑姑！”

    裴三夫人細看了他半晌：“元哥兒！”出嫁的時候他才幾歲大，牽著她的裙角問她幾天回來。

    “五天回不回來？”

    她搖頭。

    “那十天回不回來？”

    五六歲的孩子，覺得五天十天，已經(jīng)是極漫長的時間了。

    裴三夫人握著侄子的手：“我娘呢？”

    “祖母在堂前等著您，父親母親也在?！?/br>
    阿寶一只手穩(wěn)穩(wěn)扶著裴三夫人的胳膊，裴三夫人還待急步往里想推開阿寶不用她扶。走到門邊，竟一時腿軟。

    這才側(cè)身沖阿寶點了點頭，由她扶著往堂前去。

    剛繞到堂前，見母親滿頭白發(fā)坐在堂上，還未喊出“母親”二字，就已經(jīng)哭得直不起身來。

    滿堂都是哭聲，虞氏把女兒摟在懷里，細細看她的模樣，十五歲出嫁，而今四十歲了才回家來。

    “叫娘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怎么能好，年輕輕的沒了丈夫，得虧還有個爭氣的兒子。

    裴三夫人哭了一程，伸出手去緊緊攥住阿寶的手，將她拉到身邊：“這是外祖母。”

    阿寶立時跪下，規(guī)規(guī)矩矩給外祖母請安磕頭。

    這頭磕得十分實誠，虞氏伸手扶阿寶：“哎呀，這孩子……”第一眼就見她雙目靈動，十分精神，“生得好相貌?！?/br>
    觀人觀神，一見神色便錯不了。

    “真是會挑兒媳婦?！?/br>
    “我這個，正是隨了母親您?！?/br>
    裴三夫人在閨中就與哥哥嫂嫂相處得好，嫂子本就陪在身邊落淚，小姑子出嫁時二人都年華正好。如今姑嫂再相見，老的都變了模樣。

    堂前在訴離情，外頭早就有下人婆子把裴三夫人帶來的人妥當安置。

    “我們夫人早就把姑奶奶原來的院子收拾出來了，東西都還是原來那些?！惫苁履镒又概闪似抛影雅崛蛉说臇|西抬進小院。

    旁邊那個院落也收拾出來了：“孫少夫人的院子就在左近?！?/br>
    跟來的人們一聽這稱呼就是特意吩咐過的，往近了叫，才顯得親熱。

    戥子跟在阿寶身邊，結(jié)香和立春幾個收拾屋子，把帶來的東西一件件擺上，再打賞婆子要來熱水。

    等前頭一散，少夫人就能松快松快了。

    “咱們收拾好了，也都回去把自己的屋子理理，換一身衣裳?！苯駜阂估锉匾o夫人和少夫人擺接風宴的，她們也得打扮得體面些。

    立春說完，結(jié)香問：“螺兒好些了沒有？”

    她這暈船還作下病來了，明明靠岸邊的時候好了些，一開船就又吐起來。等到下船總該好了罷？

    還是不好，坐車路一顛簸，她雖沒吐，但頭疼欲裂。

    這一個月里，把這兩年長出來的rou都掉光了。

    也請了大夫看過，船靠在岸邊，把城鎮(zhèn)中的老大夫請上船來給她摸脈問癥，都說是暈船的原故。

    還有一位大夫問：“輕晃腦袋有沒有石頭滾動的聲音？”

    以為是耳石癥，還特意停了兩天，讓這位老大夫替螺兒針灸。

    那會兒確是有效，螺兒好了好幾天，可上路了沒兩日，她又頭疼起來，好在這回沒吐，就只是針扎似的疼。

    福兒眼睛都哭腫了，日日守著她jiejie。

    雙瑞道：“就是那樣，也不知道這病好不好得了?！弊飨虏「峭髸r不時的就要復(fù)發(fā)，人人都可憐螺兒，卻又沒別的辦法。

    “不急，這會兒青書已經(jīng)去請大夫了。”

    姑娘特意吩咐過的，一到了地方讓青書先跟樓家的管事問一問，城中可有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把人請來，好好給螺兒看一看。

    要用什么藥也不拘貴不貴，若還要針灸那也請大夫天天上門。

    阿寶還去艙房看過螺兒一次，還沒進門就見她抱著盆吐，被立春攔住：“少夫人快回去，您怎么能到這地方來?！?/br>
    艙中味道難聞，螺兒又剛剛吐過。

    “無事，我瞧瞧她?！卑氉铰輧捍策叄按蠓蚓烤故窃趺凑f的？”

    “大夫們都說是暈的?！?/br>
    替螺兒針灸的老大夫還說：“這是暈動癥，等到平地了，躺上幾天就會好的?！?/br>
    福兒急得快哭：“大夫，到平地還有好久，您想想辦法?！?/br>
    老大夫開了幾包藥來煎，還教福兒揉xue道：“替病人按百會，內(nèi)關(guān)，合谷……”能減輕些癥狀。

    “真是苦了她，這一路，就沒好過?！眲偤蒙蠋滋欤陀植皇娣?。

    雙瑞過來道：“少夫人方才吩咐了，叫預(yù)備些熱水。”

    “是不是要洗澡？”立春問。

    雙瑞點頭：“少夫人說若是螺兒好些，就給螺兒洗一洗，讓她能舒服些?！?/br>
    立春笑了：“知道了，你去回，就說咱們已經(jīng)想著了?！眮淼臅r候就吩咐過，怕她們初來乍到，不好意思跟婆子要這么多水，又特意再吩咐一聲。

    螺兒確實想洗澡，她暈的時候連床都不下能，只能勉強擦洗一下，后半程幾乎由人抬著上車下車。

    連出恭都要人扶，也已經(jīng)十來日沒能好好洗個澡。

    耽誤了行程，姑娘一句不快也沒有，還不時問她病情，剛到樓家就去請大夫。螺兒隔窗聽見，吸吸鼻子。

    對meimei道：“我這輩子，便為姑娘死了，也報不了這份心了?！?/br>
    福兒抿緊了唇，半晌才道：“jiejie快別想這些，我扶著你洗澡。”

    阿寶直到夜里散了宴，把裴三夫人送到房中，這才回房來。

    明明在路上舟車勞頓，裴三夫人卻一點也不累了，把家里的小輩們個個叫到面前來認人，給禮發(fā)紅包。

    裴三夫人發(fā)得多，阿寶收得也多。

    外祖母極喜歡她，頭回見外孫媳婦，又給頭面又給鐲子，還拉著阿寶手對別的孫子媳婦說：“你們可不許醋，觀哥兒媳婦這是頭回見?！?/br>
    母女倆還想睡在一塊，還是裴三夫人的嫂嫂勸住了：“今兒就好好歇歇，蕙娘都走了一個月了，車上舟上哪能睡得安生。”

    虞氏這才道：“是，今兒你先好好歇歇，你住上兩年，咱們娘倆有的是時間?！?/br>
    從半年，變成一年，又變成兩年。

    余下諸人都在笑，阿寶看著裴三夫人，她從沒在她臉上，見到這樣的笑容。

    阿寶進了屋，立春幾個趕緊奉上茶水：“少夫人累了罷？今兒是認親戚，熱鬧完這一天，后頭就好了?！?/br>
    “倒還好，并不怎么累。”阿寶剛要拆頭發(fā)，想起螺兒來，“大夫來過沒有？”

    “來了?！碧匾庹埖臉羌蚁嗍斓拇蠓?，那大夫還以為是要替夫人們看癥的，進院門拐到了偏房，才知是給小丫頭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