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2節(jié)
“他是我meimei的未婚夫?!?/br> 小將恍然大悟:“原來是親戚,太好了,有人照應我們……” 沈青梧眼中笑意加深—— 她從不畏懼回到東京! 第11章 大周逢年有祭日月星辰的風俗。 此祭本應有皇帝主持,但大周朝皇帝年少尚未主事,這樣的祭祀,便一向由宰相孔業(yè)主持。 祭祀日神由孔相主持,祭月則由張行簡主持。因為東京有些傳奇戲稱,將張行簡稱為“月亮”。 那樣的戲稱或許出自某日月不出,眾人惆悵,張行簡到,月亮便從云后出來;或許出自某夜湖邊賞月,民間街坊歌女舞女不留意看到張行簡獨處時詩意倜儻的模樣,將他錯看作月神入水…… 從那時開始,只要祭月,大家就將張行簡當那“月亮”用。 小將楊肅津津樂道,跟沈青梧講著東京這些老掉牙的故事。楊肅意猶未盡地問沈青梧:“將軍覺得這些傳說如何?” 沈青梧覺得平平無奇:“是搏名的手段吧?!?/br> 楊肅:“……” 帶他們這些將士入宮的內(nèi)宦回頭,忍不住多看了這位大周第一位女將軍一眼——要知道,在吳將軍進東京前,他們并不知道鎮(zhèn)西將軍是女子。 這位女將軍,不知會如何攪動東京這池渾水。 “轟——” 宮門大開,站在丹墀下,一眾將士抬頭,向莊重樂聲的中心望去。 沈青梧抬起頭,看到飛雪下,長階上修建的高壇上,巫師樂師環(huán)繞,編鐘聲清幽,身披祭祀猶服的青年背對著他們,帶著文武百官,叩拜明月。 月神為主,百星從祀。蒼天渺冥,傳至上天。 萬籟俱寂,只聽雪落聲、莊嚴的祭樂聲。雪紛紛揚揚,落在那為首的青年身上,那圣潔干凈,與青年本身的氣質融為一體,這樣的場面,讓沈青梧這一列入宮的邊疆將士不禁屏氣凝神,唯恐驚天。 張行簡轉過了身,丹墀下的將士們看到了他的容貌。 楊肅看得呆了,撓撓小白臉,喃喃自語:“這可是張月鹿?!?/br> ——將軍說人家是“搏名”,未免不公。 沈青梧定定地看著從高壇上走下的張家月亮,隔著雪,她遙遠的一些記憶在復蘇。 在邊關的幾年,她多少次越想越不甘,越想越陰郁。 她想她是不愛這人的,不然為什么當年她被迫發(fā)誓,并沒有肝腸寸斷的感覺;不然為什么她刺他一刀,并沒有心疼誰的感覺。 這年除夕飛雪,時隔三年再見張行簡,沈青梧公平地講,他更好看了。 此夜此時,沈青梧跟著楊肅重復,一字一句:“這可是張月鹿?!?/br> ……張月鹿算個屁,她卻沒想好怎么面對他。 高壇上主持完祭祀的張行簡走下高臺,意態(tài)閑然,氣度雍容間透幾抹隨意的風流。他拿帕子擦手,聽宦官在耳邊耳語,漆黑的眼睛微微一動,向丹墀下望來。 內(nèi)宦高呼:“鎮(zhèn)西將軍到——” 百官站起,好奇望來。 隔著飛雪與人群,沈青梧清楚十分地看到百官后的張行簡眸子起初清潤明亮如星子,在看到她后,他的眼神便恢復平靜如死水的模樣。 孔相不在,他理應迎她。 百官竊竊私語,大為震驚:“鎮(zhèn)西將軍是女的嗎,我等怎么無人知道……是誰封的將軍?” 廊廡殿臺下,隔著燈火,沈青梧目光冰涼地看著張行簡。 他的冷淡只靜默了那么兩息,下一刻,他面上笑意清淺有禮,代替年少的皇帝,自臺上迎下,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 “吳將軍?!?/br> 沈青梧一臉平靜地往前走。 楊肅等人連忙跟上。 -- 十九歲的沈青梧,被博容強迫著學會了一點看眼色。 她看得出來,張行簡是不情愿見她的。 礙于禮數(shù),他表現(xiàn)出彬彬有禮的模樣。 她在心里道:你不愿見我,與我何干。 -- 益州軍此次大勝,朝中大慰。鎮(zhèn)西將軍是女子一事固然讓人不解,但今日到底是除夕祭月,沒有人會不識抬舉地站出來問。 沈青梧一步步往高臺百官列陣中走去。 她聽到耳邊百官的討論,一眾聲音中,有一道聲音帶著吃驚與顫抖:“青梧?!” 那是她兄長沈琢,他驚訝得連酒樽都握不住,刷地一下站起。旁邊有侍衛(wèi)及時地將沈將軍壓下去,示意沈將軍不要輕舉妄動。 張行簡垂著眼,親自倒一杯酒,雪花落在他睫毛上,也落在杯中清冽的酒液中。 益州軍這次慘勝,將士上下都很辛勞。于情于理,這杯酒該敬沈青梧。 沈青梧一步步向上走的時候,聽著百官的聲音,聽他們說“怎會是女子”時,她不怎么愛動的腦子,稍微回想了一些往事—— 博容自然是支持她當女將的,但是博容也告訴她,世間很難接受女子入朝,他們需要徐徐圖之。 然而沒過多久,沈青梧就被封將軍了。 那時博容意外十分,與她開玩笑:“莫非我們阿無出身顯貴,在朝中有人保你?” 沈青梧當日沒有多想,但是今日看百官們的迷茫,再看張行簡的舒靜安然,她心里明白是誰在保她順利當將軍了。 她腳步停在了張行簡面前。 百官之中,沈家人已經(jīng)認出了這位威風凜凜的女將軍,正是他們家那位二娘。沈家人坐立不安,身上冷汗淋淋,以他們對沈青梧的了解,沈青梧會搞砸一切。 她為何回東京?她是來報復他們的? 因為他們不讓她嫁張行簡?可是……她不是發(fā)過誓了嗎? 在張家和沈家即將舉辦婚禮時,沈青梧回到東京,到底是何心思? 眾人心思各異,一片寂靜中,張行簡眼皮上抬,望向面前的女將軍。他代表朝廷,將手中這杯熱酒遞出: “將軍辛苦,請飲此酒?!?/br> 燈火輝煌而寂寥。 他稀疏平常地做著該盡的禮數(shù),但是沈青梧目光平平地看他片刻,擦肩而過。 一片詭異的寧靜后,張行簡聽到沈青梧問旁邊瑟瑟發(fā)抖的內(nèi)宦:“我坐哪里?” 內(nèi)宦鼓起勇氣:“您還沒喝那杯酒呢。” 沈青梧回答:“我聽說,一般都是宰相給我這種遠道而來的邊將遞酒的。張月鹿是宰相嗎?” 這問題,讓百官面面相覷。 背對著他們的張行簡垂下眼,輕輕笑了一聲,放下了酒樽,溫和道:“孔相病了。既然吳將軍如此講禮數(shù),那便等孔相吧?!?/br> 他回頭看她。 她撩目。 四目相對,四肢百骸間竄上火苗,瞳眸卻一黑若崖下深潭,一淡如死水凝冰。 一言不發(fā),沈青梧落座。 楊肅等人心里嘖嘖稱奇,十分敬佩自家將軍。他們肅然低頭,跟隨沈青梧落座。不清楚東京官場內(nèi)情的他們,含糊地跟著沈青梧,齊齊不向張行簡行禮。 殊不知如今朝上,張行簡地位近次于孔相罷了。 百官中靜得針落可聽。 沈家人嚇得抖如篩子。 縱是張行簡一貫表現(xiàn)得脾氣甚好風度極佳,然而沈青梧這么瞧不上他,會不會給沈家惹出大禍? 張行簡笑了笑,并不多看她一眼。雖然他此時想到了那年深巷中刺他一刀的沈青梧,臉色有多蒼白,眼睛就有多烏黑。 她依然是“與眾不同”的沈青梧,卻與他何干。 -- 夜宴如常進行。 年少的皇帝被請來入席,只坐了一會兒,就無聊地喊著要jiejie,胡鬧著離開了。百官一言難盡,只好干笑。 幸好接下來沒有發(fā)生奇怪的事。 夜深宴住,過了子夜,百官打著哈欠,各自回家。 宮燈在雪地蜿蜒如河,張行簡披著氅衣,緩緩行在雪中。不遠不近,在他前方不到兩丈的距離,是沈青梧等人。 沈琢等沈家人追上沈青梧:“青梧,你站??!這是怎么回事……唔?!?/br> 他們氣急敗壞的拉扯,被楊肅等人用刀擋住了。 沈琢怔住,抬起眼,看到那幾個面生的武將后,沈青梧平平靜靜。 沈父尷尬十分,壓低聲音:“你這幾年去了哪里,怎么成了將軍?你知不知道我朝是沒有女子為官的……你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沈父想來拽她:“快些辭官!為父明日就稟朝廷,說教女不嚴。” 沈青梧眼皮不抬,頑劣桀驁十年不改。 沈父面有怒色。 沈琢目光復雜地看著這個數(shù)年不見的meimei。 周圍人來人往,沈父不想讓人看沈家笑話。他眼角余光,更看到了越走越近的張行簡。今晚宴席上,沈青梧與張行簡的那一出針鋒相對,明日不知會被人如何發(fā)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