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36節(jié)
在密密麻麻的軍人身形中,沈琢一方仍有人不肯投降,要與沈青梧一方死戰(zhàn)。到此時,沈青梧一方便不會手軟。 而在這種混亂場中,沈青梧轉(zhuǎn)肩之際,忽然眸子一頓,看到了一抹青色衣袍—— 張行簡站在戰(zhàn)場,望著數(shù)不盡的刀弓與敵我之爭。 他親自來看這場戰(zhàn)斗,看到白旗遞出后,戰(zhàn)爭仍在繼續(xù)。他冷靜地吩咐:“提防對方在此時對我們下殺手,我們投降,他們不一定接受。若敵軍下殺招,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嗖——” 一只黑羽箭從雨中射出,雨水轟然聲蓋住了這只箭聲。箭射迅捷,旋轉(zhuǎn)著射向張行簡。 在箭鋒已到了很近的距離,張行簡身旁的將軍才聽到聲音:“張相當(dāng)心——” 這將軍想當(dāng)救衛(wèi)者,撲過去想奮身擋箭。 但是在他撲過去擋箭時,一把不知從哪里拋來的長刀狠狠地劈在了那根力量威猛的箭宇上。 張行簡立在原地,一個人已經(jīng)向他撲來,讓他趔趄后退,將他撞倒在地。 更多箭只飛來。 這人抱著他在泥水中翻滾兩圈,周遭衛(wèi)士才反應(yīng)過來,去尋找射箭者。 張行簡被雨水嗆住,咳嗽兩聲,抬起頭。 他被沈青梧擁著,沈青梧跪在他面前,完完全全地保護(hù)了他。 在見到她的一瞬間,體內(nèi)時時暴作的“同心蠱”安穩(wěn)下來,順服下來。 這樣的感覺,真像是情愛的錯覺。 張行簡低下頭,咳嗽著將臉埋于她頸間,閉上眼休憩片刻。 雨大如斗,噼里啪啦。 灰蒙云翳下,沈青梧擁著他,長長久久地抱住他,幫他躲避戰(zhàn)場上的危機(jī)。 -- 她會殺他。 也會救他。 一次又一次。 千千萬萬次。 -- 張行簡還是被帶到了叛軍營中,見到了博容與李令歌。 李令歌對他婉婉而笑,宛如二人之間過節(jié)從未有過。張行簡自然也不提他與李令歌曾經(jīng)有過的相殺,他此時是帶著和平意愿來的。 天黑了,雨仍下著。 他坐在軍營主帳中,向燭火后的那對男女遞出自己能給出的所有誠意: “沈五娘子之事,我聽說了。官家雖然沒說什么,但是沈氏一族跟著孔業(yè)間離官家與帝姬,沈五娘子的身份便有些微妙……若是想沈五娘子不入宮,自然是能找到借口的。 “我回了東京見到官家,官家私下與我痛哭流涕,說他不該聽孔業(yè)的話,誤會帝姬。帝姬是官家親jiejie,官家自然希望帝姬回朝。 “帝姬若擔(dān)心東京有殺局相候,可讓益州軍陪同保護(hù)。我張家自然也會在其中調(diào)和,官家已然迷途知返,帝姬與官家沒有過不去的仇。 “此番皆是孔業(yè)挑撥,請帝姬明鑒?!?/br> 李令歌低垂著眼,素手端茶,慢悠悠地吹著茶末。 她心想張行簡真是不遺余力地要化解這場危機(jī),要給出她所有滿意的答案,將她的野心重新壓回去…… 她從茶盞后抬頭,看著張行簡文秀的面孔。 對方謙謙君子,誠意滿滿??雌饋砣绱藷o害,看起來如此忍辱負(fù)重。 若是她不肯……倒是她想造反,她心有不軌。 李令歌微微笑起來,柔聲:“張相辛苦了,勞累你走一趟。我與明書,本就沒什么齟齬,確實(shí)是孔業(yè)多年來試圖間離我們姐弟。明書受孔業(yè)所惑,我雖心焦,卻也無法。 “如今,多謝張相從中周旋了?!?/br> 張行簡微笑:“那帝姬明日便隨在下下山,返回東京吧?!?/br> 李令歌含笑:“好?!?/br> 她笑意淺淺,看起來當(dāng)真認(rèn)同這個解決方案。 張行簡心知她不甘,但是李令歌將事情做得如此東拉西扯,不就是想占據(jù)民心,想讓天下人支持她嗎? 張行簡將她的借口拆掉,她能如何?她若想當(dāng)一個惡貫滿盈的弒君者,早就不用等到今天了。 張行簡怕李令歌另有心思。 他隱晦說一句:“少帝年少無知,若難以訓(xùn)誡……皇室中還是有不少年幼孩子的。” 博容低垂著眼,在旁無聲笑一笑。 李令歌做著溫婉天真的驚訝狀:“張相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可不知。” 張行簡笑著道歉。 博容在一旁沒什么反應(yīng),李令歌與張行簡言笑晏晏,不動聲色地試探對方底線,看似達(dá)成了一個雙方滿意的和解。 張行簡認(rèn)為李令歌翻不出新的主意了。 他才松口氣。 他踟躕許久。 李令歌:“嗯?張相還有什么話想說么?我不是說了,我與容哥商量商量,明日給你答復(fù)?!?/br> 張行簡:“在下自然不急此事。在下……咳咳,想見沈?qū)④娨幻?。?/br> 李令歌故意:“沈琢?那可不行,他是俘虜啊?!?/br> 張行簡平靜溫和:“沈青梧?!?/br> 李令歌眸子瞇了瞇,幾分詫異。 她還以為張行簡會要求求見沈青葉,怎么會是沈青梧,難道……她想到當(dāng)初自己下藥那夜,沈青梧救走張行簡…… 李令歌幽靜眸子,輕輕看一眼旁邊的博容。 她毫不心虛地看著博容,想知道博容是否知道些什么——張行簡與沈青梧,難道有舊情? 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啊。 一直在旁沉默的博容這時抬目,對張行簡溫溫笑:“阿無在外站崗,你想見就去見吧。” 張行簡心中浮起些警惕。 他不動聲色,不說破彼此關(guān)系,起身作揖:“多謝博帥告知。” -- 沈青梧將張行簡帶回軍營,帶回他們藏身的山頭。 張行簡代表敵軍首領(lǐng),去和博容談判。沈青梧掉頭就走,忙她的事。 從頭到尾,二人沒有說過話。 張行簡倒是看了她好幾眼,但是她連眼神也不給他,他無奈笑了一笑,沒有說什么。 如今,那幾人應(yīng)該在談判。 山中雨水淅瀝,軍人站崗守營,沈青梧查看完?duì)I地布置,便坐在營帳外看雨,看山間燈火,看敵軍方向。 她腦中時而想到戰(zhàn)場上所見的張行簡。 他靠在她懷中,氣息淺淺地拂在她頸上,她周身激起一種戰(zhàn)栗酸麻感。 沈青梧慢慢地伸手摸上自己的心跳。 她對他的身體有感覺,對他的臉有感覺,她一貫知道。 只是沒想到這么久不見……見到他,她竟會在大腦反應(yīng)過來前,身體先去救他,怕箭傷到他。 說起來,她明明下令停戰(zhàn)了,是誰故意想殺張行簡呢? 難道是博容? 為了不跟少帝和解,要?dú)⒌魪埿泻啠?/br> 沈青梧抿抿唇,心中生起煩躁與茫然。 “jiejie?!?/br> 清婉的女兒聲,在氣氛緊張的軍營中,如春夜綿雨一樣讓人心間放松。 靠樹而坐的沈青梧抬起頭,看到美麗的堂妹撐傘站在幾步外,她身后,跟著那個武功非常不錯的江湖人。 沈青梧從來不管別人的事,自然不知秋君身份。 而沈青葉見到j(luò)iejie后,目中斂著一汪煙雨般的愁緒。她回頭對秋君輕輕一笑,柔聲:“秋君能讓我與jiejie單獨(dú)聊一聊嗎?” 秋君走后,沈青葉走到沈青梧面前,蹲到j(luò)iejie身邊,想看一看jiejie身上的傷。 沈青梧直接干脆:“你有話與我說?” 沈青葉:“何以見得?” 沈青梧道:“你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娘子?!?/br> 沈青葉怔忡看她。 沈青梧冷眼看著天外雨絲:“自到軍營,你只和你那個衛(wèi)士在一起,很少來見我們。我們商量什么,你也不插手。你怕我們?yōu)殡y,怕影響耽誤我們。你認(rèn)為自己是個弱女子,不應(yīng)頻繁出現(xiàn)在軍營。 “那么你今夜主動來見我,必然是有話要說。 “什么話,明說吧。” 沈青葉怔怔看著堂姐許久。 她喃聲:“堂姐的直覺,真的非常準(zhǔn)啊。” 沈青葉目中愁緒不退,沈青梧讓她直言,她仍猶豫很久,才緩緩開口:“有一樁事,我在心中壓了許久,始終不知該不該讓jiejie知道。 “博帥與我談過后……方才,博帥派人來找我,要我告訴jiejie這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