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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嬌婢在線閱讀 - 嬌婢 第110節(jié)

嬌婢 第110節(jié)

    他布置得諸般妥當,確實如崔明堂所說的,為了她,他什么都是肯的。

    阿檀怔怔的,覺得有很多話堵在心口,又不知道要和他說什么,嘴唇動了動,最后只是輕輕地道:“多謝你費心了,你……也要多多照顧自己,千萬帶著父親平安歸來?!?/br>
    “嗯,你放心,哪怕我自己回不來,也會護得傅侯平安歸來?!鼻匦吆盟菩α艘幌?,用輕松的語氣回道。

    她分明不是這個意思,阿檀抬起眼睛,怒視他。

    可是,她的睫毛上綴著露珠、眼眸中噙著淚,如同春光秋水,宛轉流淌,她生氣的時候還帶著似是而非的憂傷,叫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秦玄策轉過臉,客氣地對崔明堂道:“崔少卿,我需要有人去兵部方大人處送個信函,勞煩,你去一趟?!?/br>
    這就是明著要把他支使開了,崔明堂苦笑了一下,拱了拱手,也沒有耽擱,當即去了。

    而其實秦玄策只是對阿檀道:“我馬上要走了,想再看看念念,可以嗎?”

    阿檀輕輕地“嗯”了一聲,從丫鬟手里接過琉璃燈盞,自己掌著,帶了秦玄策進屋。

    念念已經睡著了,趴在枕頭上,腮幫子被自己壓得鼓了起來,嘴巴張成一個小小的圓,睡得香香的,就像一只小豬在呼呼。

    天真無邪。

    秦玄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這孩子連同身上的小毯子一起抱了起來,抱在懷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像捧著稀世的珍寶,舍不得放手。

    她的臉蛋圓圓的,很漂亮,她的鼻子翹翹的,很精致,她的小手短短的,很可愛,這是他的念念,心肝寶貝小念念,怎么看都覺得好看,這世間簡直再沒有姑娘比她更好看了,就和她的母親一樣。

    秦玄策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把這孩子抱得更緊了。

    或許是他身上堅硬的鎧甲硌到了念念,她在夢里被驚擾到了,不太高興,扭動起來,蹬著小腳,發(fā)出 “哼哼唧唧”的聲音,秦玄策又嚇得不敢動了,手腳都僵在了那里,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看阿檀。

    阿檀伸手,把念念接了過去,拍著她,用細細輕輕的聲音哄了兩下。

    念念很快安靜了下來,蜷縮在母親的懷抱里,咬著自己的手指頭,像是靠住了避風港,又睡得熟了。

    門外有人輕輕地在叩門。

    “遵大將軍之令,各部兵馬已經集結,現(xiàn)于北城門外待命,請大將軍示下?!?/br>
    秦玄策后退了兩步:“阿檀,我要走了?!?/br>
    阿檀抱著念念,望著他,喃喃地道:“你……多多珍重?!?/br>
    仿佛和他之間再沒有其他的話要說,唯有“珍重”二字,勉強可以出口。

    “嗯。”他低低地應下了。

    他轉身離去,臨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定定地望著她。

    屋里燭火已熄,只有隔著簾子的一盞琉璃燈,半是朧明,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隱隱約約,包括人的神情以及心思。

    “阿檀?!彼苷J真地問了一句,“能不能讓我抱你一下?就一下?!?/br>
    “嗯?”阿檀睜大了眼睛,她的眼里還帶著未盡的淚光,煙水朦朧。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就是怔怔地站著、怔怔地望著他。

    他不再猶豫,大步走過來,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連同念念一起,擁入懷中。

    抱得那么緊,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身上的肌rou都繃住了,又是那么輕,像是怕驚擾到她或是孩子,他極力壓抑著自己,手臂環(huán)在她的腰間,竟有些顫抖。

    時隔很久,阿檀又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高崖上蒼勁的青松,流淌下黏稠的樹脂,陽光暴曬著,燃燒起來,松香的味道炙熱而濃烈。

    他的擁抱,仿佛只是昨日,又仿佛不可追思的從前。阿檀的鼻子撞到了他的胸膛,硬邦邦的,撞得她的鼻子發(fā)酸,幾乎要掉下眼淚。

    “阿檀?!彼穆曇舻偷偷?,宛如耳語,“我說過,愿以此身所有,為你盡心效命,不求回應,只求守你一世安樂?!?/br>
    他幾乎是倉促地說完了這句話,放開了阿檀,頭也不回地走了。

    夏天臨到末了,再火熱的溫度也在夜晚散去,只有他的味道,還殘留身畔,或許是他方才說話時,拂過的氣息,沾染在她的耳鬢。

    阿檀急促地向前走了兩步,朝他伸出手去,而他已經離去,其實并未看見。于是,她只能獨自一人,抱著他的孩子,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琉璃盞中點著的蠟燭都燃盡了,燭淚冷卻。

    秦玄策走后,長安城似乎又平靜了下來,市井繁華,黎庶安樂,連朝堂之上也沒什么波瀾。

    崔則在七月末祭了泰山神明,將要折返的時候,又遇齊州秋汛,大河決堤,當?shù)毓賳T無能,百姓流離失所,有人遂攔下太傅車駕求救,崔則不忍坐視,遂留下協(xié)助賑災。

    很快,聽聞太子的病情居然好轉了起來,不但朝中大臣,連普通的百姓也為之歡喜,都說道這大約是東岳帝君顯靈了,降下福澤予太子。

    不久后,秦玄策從渭州傳信回來,只有短短四個字:“無恙,待歸”。

    阿檀放下了心,覺得今年大抵是個好光景,什么都是好的。

    又過了些日子,到了中秋,因著高宣帝病體未愈,今年宮中的中秋宴也不辦了,魏王周到,遣人往各官員家中,送了內庭御制的月團餅和各色瓜果。

    雖然傅成晏不在長安,連武安侯府也收到了魏王的節(jié)禮,因武安侯府只有女眷,來送禮的是一位老嬤嬤,其人衣飾富麗華貴,后面還跟著眾多宮人相從,顯然在宮中的地位不低。

    除了糕餅瓜果等物,那嬤嬤另外拿出一個赤金匣子,呈奉給阿檀,客客氣氣地道:“奴婢乃是杜娘娘身邊伺奉的宮人,聽聞前些日子,云都公主對傅娘子有些冒犯之處,娘娘十分過意不去,著奴婢給傅娘子送一件小玩意,聊表心意?!?/br>
    上位者賜,不敢辭,阿檀恭敬地收下了。

    待那撥人走了后,阿檀打開匣子一看,卻著實吃了一驚。

    匣子中是一對珍珠,皆有鴿卵大小,色澤鮮紅,明艷如火,氣象萬千,縱是在白日里也灼灼生輝,耀人眼花。

    這是稀罕物件,阿檀沒有見過,后來還是元嬤嬤出來看了一下,琢磨著這像是傳說中的夜明珠,遂拿到暗處看了一下,果然,越到暗處,珠光越盛,寶氣四溢,明如火燭,令人驚嘆。

    阿檀覺得很有些不妥,叫了崔明堂過來,說了此事。

    崔明堂看了那對夜明珠,也是驚異,沉思了一下,對阿檀道:“這是魏王向姑父的示好之意,無妨,如今太子漸漸好起來了,魏王自然要加倍謹慎,這東西你先收著,待姑父回來,他自會斟酌處置?!?/br>
    阿檀對朝堂之事一無所知,崔明堂既這么說,她也就暫且放到一邊去了。

    這一天的夜里,雨下得很大,秋天的雨和夏天的雨大抵又不相同,冰冷而生硬,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上,嘈嘈切切的,不停不休,窗紗都潑得濕了,浸透了秋的涼意。

    丫鬟在屋子里點了琥珀松香,這個味道清冽而干燥,帶著一點辛辣的調子,煙徑逶迤在云錦簾帳間,驅散了秋夜的潮濕,似乎又溫暖了起來。

    卻讓阿檀想起了他身上的氣息,仿佛類似,她有些心煩意亂起來,直到夜深了還睡不著。

    正睡意朦朧中的,突然聽到外頭有人在說話,聲音有點急促。

    阿檀立即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道:“怎么了?”

    元嬤嬤的聲音道:“娘子,有貴客來訪,您是否要見?”

    何人夤夜上門?

    阿檀揉了揉眼睛,問了一句:“是什么人?”

    “太子妃殿下?!痹獘邒叩穆曇魤旱玫偷偷摹?/br>
    恰在此時,天上炸開了一個響雷,轟轟隆隆。

    阿檀遽然一驚,嚇得睡意全無:“快扶我起來?!?/br>
    荼白和雪青急急帶著一干丫鬟,掌了燈,攏起簾子,為阿檀更衣穿鞋,頭發(fā)稍微挽了個盤髻,也來不及仔細妝扮,匆匆迎了出去。

    玄甲軍士兵守衛(wèi)在庭院中,風雨如注,他們立在廊前階下,如同一柄柄筆直的長.槍,鋒刃銳利逼人。

    太子妃就在門外。

    她站在屋檐下,披著一襲蓑衣,身影幾乎淹沒在夜色里。

    夜已經很深了,雨越下越發(fā),秋風裹著寒意,從四方八方席卷而來,宮人手中的琉璃風燈搖搖晃晃,火光明滅不定,照著太子妃的臉,濺濕著雨水,慘白如雪。

    阿檀見過太子妃兩次,無論何時,太子妃的姿態(tài)都是雍容優(yōu)雅的,她溫柔隨和,卻又帶著高高在上的尊貴,一舉一動,堪稱完美,無可指摘。

    但此時,她渾身濕淋淋的,帶著幾個宮人,在這風雨飄搖的夜晚,立在屋檐的陰影下,如同一抹幽魂,仿佛風吹來,她就會離散而去。

    阿檀慌忙上前:“不知太子妃殿下前來,有失遠迎,請殿下到前廳說話。”

    太子妃深深一拜,她的聲音沙啞,在風雨中聽過去有些瘆人:“母后有要事相托,求傅娘子即刻隨我進宮。”

    這番情形,委實過于詭異,阿檀哪敢貿然應承,她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可否待我明日再覲見?”

    秦玄策留下的兩員部將李亦江和陳長英此時聞訊都趕了過來,他們沉默不語,只是站到了阿檀的身后,將手按在了劍柄上。

    太子妃突然跪下了。她身后的宮人悉數(shù)低頭俯身。

    阿檀驚駭莫名,急急伸手攙扶:“殿下這是何意,快快請起,折煞我了。”

    “太子薨了。”太子妃抬起來臉來,用凄厲的聲音說道。

    阿檀的手頓住了,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一時間,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第88章

    太子妃的語氣哀婉, 卻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剛烈,“求傅娘子隨我即刻進宮,你若不允,我就在此長跪不起?!?/br>
    阿檀茫然不知所措。

    李亦江和陳長英對視了一眼, 齊齊變色。

    太子薨, 這等大事,居然沒有絲毫消息傳出來, 此事定然另有詭譎之處, 這種情形下,蕭皇后有何要事相托?若沾染上了, 必定是天大的麻煩。

    阿檀下意識地縮回手, 后退了兩步:“不, 我一介弱質女子,手無縛雞之力,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還是找別人去吧,我、我不行?!?/br>
    太子妃朝著阿檀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往昔娘子寒微之時,我待娘子如何, 娘子忘乎?今日我落難,娘子若坐視,即令我死不瞑目,娘子何忍?”

    阿檀怔了一下。

    確實,當年中秋宮宴,秦玄策央太子妃攜阿檀同往,固然是大將軍的情面, 但彼時太子妃不以婢子視她, 反而溫和執(zhí)禮, 處處體貼照顧,阿檀心善,旁人對她一點點好,她都感激不盡。

    太子妃見阿檀不說話,重重地又磕了幾個頭,“咚咚”有聲,嘶聲哀求:“傅娘子勿憂,我此來,是得了左武衛(wèi)的錢將軍的指引,本欲求見大將軍,怎奈大將軍不在長安,只能轉托傅娘子,我以性命擔保,能令娘子安然無恙,事關重大,不得不遮掩行事,求娘子體恤?!?/br>
    左右隨行的宮人一起跪下了,跪在濕淋淋的地上。

    太子妃提及的左武衛(wèi)錢將軍,猶記得秦玄策臨行前囑托過,那是他的人。

    阿檀看了看李亦江和陳長英,這兩人對視了一下,點了點頭。

    阿檀猶豫了一下,眼看太子妃還在哪里磕頭,她一咬牙,上前拉住了太子妃:“殿下不要如此,好,我去、我跟您去?!?/br>
    太子妃松了一口氣,幾乎癱倒。

    阿檀主意既定,當即收拾了一番,換上太子妃帶來的宮人服飾。

    李亦江和陳長英要求一起過去才能放心,于是太子妃令隨行的兩個太監(jiān)將衣袍脫下,兩個武將剃去了胡須,沒奈何,扮起了太監(jiān),好在夜黑、雨大,乍一眼看過去,也不怎么引人注意。

    裝束停當,遂同往。

    皇宮中戒備森嚴,更甚往昔,金吾衛(wèi)士兵鎮(zhèn)守各處宮門,持金刀鐵盾,如臨大敵,宮城樓上,隱約能看見弓戈的寒光在雨水中閃動。

    太子妃白衣素服,一臉戚容,哭得快要暈厥過去的模樣,由宮人攙扶著,要去拜見蕭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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