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著這份復雜的心情，顧晚卿在昭瀾的攙扶下，小心翼翼上了馬車。

    彼時衛(wèi)琛已經(jīng)在馬車內(nèi)等候多時。

    他一襲低調(diào)的暗紅色常服，不顯華貴，卻襯得他俊顏如妖孽。

    顧晚卿微微低首，鉆過車帷，猝不及防與靠著車壁卷著一冊書籍在看的衛(wèi)琛對上眼。

    男人見到她，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氣。

    想問她在周氏那里待得可好，有沒有被為難。

    但關心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被衛(wèi)琛咽了回去。

    今晨顧晚卿生氣的樣子，衛(wèi)琛至今還記憶猶新。

    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消氣了沒有，他不敢妄自同她講話。

    所以在看了顧晚卿一眼后，衛(wèi)琛便將長睫垂掩下去，佯裝心平氣和，繼續(xù)翻看書籍。

    他垂眼之際，顧晚卿也正好在糾結要不要開口同他說些什么，緩解一下車內(nèi)靜謐的氛圍。

    以及……今晨她對他那些不太和善的言辭和行徑……

    或許應該挽救一下她在衛(wèi)琛心中留下的不太好的印象？

    畢竟聽完衛(wèi)妝說的那些，她覺得衛(wèi)琛并沒有那么討人厭，至少他對她，一直很好。

    顧晚卿從上馬車到落座，不過頃刻間的事。

    但她卻想了許多。

    印象中，前世的衛(wèi)琛對她也是極好的。

    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衛(wèi)琛就像一匹被馴服的烈馬，在國子監(jiān)里，唯獨與她交好。

    雖然他們之間從未談及過男女情愛，各自始終以至交好友的身份自居。

    但衛(wèi)琛對顧晚卿好，這是不爭的事實。

    -

    顧晚卿雙手疊放在腿上，纖細身姿筆挺，虛靠著馬車車壁。

    她神情靜好，心里躊躇盤算，迅速又仔細地梳理了一下前世今生那些亂麻。

    其實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她自己也很清楚，與衛(wèi)琛之間本無苦海深仇。

    她之前不過是怨他用強，不擇手段斷了自己和荀岸之間的夫妻緣分。

    若說還有其他什么仇怨，她倒也想不出來。

    最重要的是，這短短時日，顧晚卿心中已然開始接受這門衛(wèi)琛強求來的親事。

    不管怎么說，她和衛(wèi)琛既有了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實。

    若是拋開荀岸，顧晚卿覺得她也不是沒辦法和衛(wèi)琛好好過日子。

    就如同前世，若非她遇見了荀岸，喜歡上了荀岸。

    或許等年紀長一些，說不定也會被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安排著和衛(wèi)琛湊一對。

    這么一想，顧晚卿心中豁然許多。

    馬車不疾不徐地在太尉府門前掉頭，往丞相府的方向去。

    衛(wèi)琛始終低垂著長睫，似神情專注地看著手里的書。但他搭在書頁上的手，卻半晌沒有翻動過。

    坐在他左手側(cè)靠著車壁也低著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顧晚卿，神情看上去有些嚴肅。

    這讓一直用余光偷偷打量她的衛(wèi)琛倍感狐疑，不明白她這是怎么了。

    莫非周氏真的為難她了？

    就在衛(wèi)琛微動薄唇，打算出聲詢問時。

    沉思許久的顧晚卿施施然抬起眼簾來，她那雙利落分明的杏眸，盈盈看向看書的男人，眼神決絕，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顧晚卿想，既然木已成舟，她心里也并非真的排斥衛(wèi)琛。

    甚至今生自己和衛(wèi)琛之間關系朦朧曖昧，應是匪淺。

    既做了夫妻，那便好好把日子過下去。

    “衛(wèi)琛……”女音細弱輕柔，如拂耳的風，又如輕紗，裊裊娜娜在馬車內(nèi)落定。

    端坐一旁的男人身形微微僵了片刻，視線從書中抬起，直直看向面容姣好的女子。

    她似乎還是那個純稚青澀的少女，但盤起的青絲卻又為她添了幾分為人妻后成熟的端莊和嬌媚。

    或許因為前夜之事，還歷歷在目。

    衛(wèi)琛甚至記得其中所有滋味，以至于他眼下只看了顧晚卿一陣，便沒來由覺得唇干舌燥，小腹野火燎原般燒灼。

    一些難以啟齒的片段在他腦中浮現(xiàn)，最蠱惑他心智的便是顧晚卿那雙疼到極致時淚意盈盈的雙眼。

    眼神牽絲，盛著一汪春水，令衛(wèi)琛一眼沉淪，甘愿溺斃在她濕潮灼熱的杏眸里。

    如今回想起來，連衛(wèi)琛也不清楚，那晚到底他和顧晚卿是誰失了神智，意識不清。

    除了剛開始的理智，他后來簡直變成了貪圖歡愉，不知禮義廉恥的惡獸。

    哪怕少女嬌聲啜泣，稱疼，他也未曾心軟停下。

    后來還是顧晚卿吃痛難耐，撓了他兩下，衛(wèi)琛才在火辣辣的疼意里找回理智，克制許多。

    “衛(wèi)?。俊鳖櫷砬鋯玖四腥撕?，本想與他說自己的決定、打算。

    但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

    她還沒忘記今早親口對衛(wèi)琛說過什么。

    她讓他以后不許進房，讓他滾……

    就在顧晚卿組織言辭時，她注意到男人看著她似乎走神了。

    于是便又喚了他一聲。

    男人微微渙散的視線這才聚攏，筆直落到她臉上。

    他面上風平浪靜，一副無事發(fā)生的模樣，但心下卻浪潮洶涌。搭在腿上的手更是無聲地大力握緊，以緩解翻涌上來的欲潮。

    “怎么？”衛(wèi)琛合上了書，隨手放到一旁。

    人也跟著換了個姿勢側(cè)坐，沒再看顧晚卿。

    甚至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狠狠吞咽了一下，以緩解聲音的啞。

    顧晚卿察覺到他聲音不對，卻沒多想。

    她張了張嘴，還在考慮怎么開口。

    但看衛(wèi)琛冷硬緊繃的俊臉，顧晚卿忽然覺得，現(xiàn)下是不是不適合談過日子的事。

    于是她思緒一轉(zhuǎn)，想起了周氏旁敲側(cè)擊要給衛(wèi)琛納妾的事。

    便隨口提了一句：“哦，就是問問你，想不想納妾?！?/br>
    衛(wèi)?。骸啊?/br>
    今晨攢下來的好心情，此刻轟然坍塌。

    本以為顧晚卿沒有計較他昨夜酒醉欺負她，便是一個好征兆。

    說明假以時日，他能重新贏回她的心。

    可這才過去多久，顧晚卿竟想給他納妾？

    衛(wèi)琛臉色沉沉暗去，周身冷肅，不容人靠近。

    默了半晌，氣得臉色鐵青卻也沒同顧晚卿發(fā)脾氣。

    只是冷聲喚了隨行的昭瀾，讓他停車。

    然后也不與顧晚卿解釋，衛(wèi)琛氣呼呼的撩了衣袍下了馬車去。

    只留下一頭霧水的顧晚卿，安坐在車內(nèi)，皺皺柳眉，小聲嘟囔：“……這人怎么變得這么陰晴不定難伺候了?！?/br>
    第64章 、今生064

    丞相府的馬車在帝京街頭駐足了片刻, 昭瀾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修長挺拔的身影，頭也不回地扎進人來人往中。

    想起衛(wèi)琛鐵青著俊臉下馬車時囑咐他的話，昭瀾撓了撓后腦勺, 沒頭沒腦地收回了目光。

    “駕?！彼^續(xù)趕著馬車回丞相府。

    心下倒是不明白, 主子和夫人，這是又怎么了。

    明明早晨出門時，他二人還能和睦坐在一架馬車內(nèi)。

    馬車內(nèi)安坐一隅的顧晚卿比昭瀾更覺得無厘頭。

    她揪著秀麗的眉，回味自己方才的話, 也不知道究竟哪一句惹了男人不快。

    莫非是納妾？

    可納妾一事分明是周氏的意思。

    若衛(wèi)琛不愿納妾, 直說不就好了, 她又不會逼著他納妾……

    顧晚卿心里嘟囔著，雖有些埋怨衛(wèi)琛的臭脾氣。

    但一想到他許是不愿納妾才會生氣, 她心里又沒來由的想笑。

    總歸她想跟他好好過日子, 也不愿他納妾的。

    若有朝一日，他心儀旁人，那她就與他和離, 歸家去。

    -

    昭瀾奉命，將顧晚卿平安送回了丞相府。

    因是重新修葺過的新府邸，綠植不及太尉府和太傅府，顧晚卿回院子的途中, 便惦念著等有空了好好修整布置一下這偌大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