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木覺得剛剛過去的兩小時真是一言難盡。 他做錯了什么,要遇到一個兩小時內(nèi)對他皺了三次眉,沒說一個字,臨了還順走他一本書的人。 怪不得那本書他拿到手上后就一直不肯放下,敢情就為了最后行云流水地順走啊。 這人還真是下得去本兒、沉得住氣。 為一本十幾塊的書費這么大工夫…… 他覺得這個人刷新了自己對世界之大的認識。 謝小箏說過,臉和人品就像魚和熊掌,盡享高配人生,二者缺一不可。 可惜了那么帥的面癱臉…… 花木已經(jīng)很久不看實體書了。 但這本書的作者不出名,書印得少兼印得早,沒電子版。 作者上下五千年,縱橫幾萬里,總結(jié)了婚姻、性、家庭的演變過程,闡釋了演變原因,還論證了現(xiàn)在一些主流觀念的荒謬之處,預(yù)測了家庭的解體和婚姻制度的滅亡。 觀點挺有意思,也很前衛(wèi)。 這書他已經(jīng)看過兩遍,有空的時候還愿意翻翻,所以平時就扔在車上。 扉頁上還有作者親筆寫的贈言。 這個作者兼職在微博賣雞蛋,買雞蛋送書,贈言寫什么完全看客戶喜好,字雖然像狗爬,勝在高級定制,全球獨家。 等等,贈言! 那句他從來沒給別人看過的贈言…… 花木的牙開始疼了。 他剛才把這茬兒給忘了,否則說什么也要把書拿回來。 一定是那張冰凍三尺的臉把他的腦子速凍了。 想來想去也沒什么好辦法。 花木嘆了口氣決定好罐兒破摔——看就看吧,反正這人從見他第一眼起就擺好了一張嫌棄臉。 反正他也不認識自己身邊的人,不可能二次傳播。 反正,這人他也不會再見到。 不過,花木一邊等電梯一邊哼著《下一站天國》的調(diào)子,一邊想,這個人也喜歡黃耀明啊。 杭州把包里的書掏出來跟自己那本放在一起,心煩意亂坐在沙發(fā)上研究順風(fēng)車軟件。 應(yīng)該是出于用戶隱私保護的原因,軟件里沒有車主和用戶的聯(lián)系方式,雙方只在接單后能通過平臺聯(lián)系。 他目前能掌握的信息就是對方的姓名和車牌號。 北京的人口是兩千萬,汽車保有量是? 不想也罷! 如果縮小活動范圍的話…… 那個人看起來像個上班族,那今天的行駛路線多半是單位到家。 但是他今天明顯是約會女友,所以他家是不是住垂楊柳不好說。 至于單位,他在為公橋附近上班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那附近有大學(xué)、出版社、外企公司——那一溜兒小店倒不用考慮了,那個人看著不像服務(wù)業(yè)的。 校門口寬敞方便停車,地方又好找,附近的人都喜歡約那里碰頭,所以車停在學(xué)校門口,也不代表他就在學(xué)校上班。 最科學(xué)當然是以學(xué)校為圓心,以幾百米為半徑畫個圓。 頭疼! 自己今天是為探望大學(xué)恩師才過去,哪有精力和時間跑到個圓圈里找人? 茫茫人?!?/br> 他看著那兩本書,胸口堵得很。 他做人一向無拖無欠,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就這么清清冷冷過了三十年。 他的世界全是門,需要哪扇就打開,用完就關(guān)上。 讓門虛掩著甚至敞開著,讓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像冷熱空氣流動一樣有事沒事互動,對他來說是個挑戰(zhàn)。 他選擇切斷互動。 為了在切斷這種互動時能心安理得,他不介意吃虧。 這么干脆利落的生活,被這么本薄薄的書干脆利落地打亂了——他欠了別人。 他不甘心。 好像還有辦法。 他又打開順風(fēng)車軟件,給了車主一個五星好評,在評論里寫:“誤拿了你的書,對不起。請告知聯(lián)系方式,書還你?!?/br> 誤拿? 呵呵。 你抓在手里兩個小時都沒看出那是別人的東西? 如果花木是個小姑娘,會猜想那是對方想要接近自己埋下的一個拙劣伏筆。 既然自己不是,那就是“竊書不算偷”的升級版粉飾了。 畢竟沒人會為了十幾塊就把自己的電話昭告天下。 況且,就算是真的誤拿,花木也不想知道那個面癱臉看了扉頁贈言后再面對他會擺出什么表情。 眉頭皺得更緊一點兒? 臉上的嫌棄滿得一點兒縫隙都不留? 過了一會兒,杭州看到了車主對乘客的評價,也是五星,評論寫道:“沒關(guān)系。書送你了。好運。” 杭州徹底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