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花木工作的第四個年頭,躋身夕陽產(chǎn)業(yè),社里的人才流失速度堪比某些地區(qū)的水土流失速度,以他的社齡,已經(jīng)算是“老”員工了。 這天,花木被老主任單獨召見。 “小花啊,你拿的是英語法語雙學位,法語水平怎么樣啊?” 老主任笑瞇瞇地問他,非常慈愛。 他對花木的英語水平還是滿意的,這幾年工作中也沒少夸他。 三年多了,花木聽到“小花”兩個字還是有點兒不自在。 “當時都過了專八。最近幾年英語用得多,但是法語也沒全放下,比英語還是差一點兒?!?/br> 花木的母校f大是全國首屈一指的外語院校,學校各語種師資力量雄厚,學霸云集,畢業(yè)拿到雙學位的學生比比皆是,會三四門外語的也不在少數(shù)。 花木就是其中之一。 “我記得你當初的簡歷上說你還懂意大利語?” “是的。但是意大利語學的時間不長,借助詞典查查資料還勉強,聽說寫比較困難。” 花木有點兒不好意思。當初為了找工作順利,簡歷當然是敞開了夸自己,他寫個“通曉意大利語”已經(jīng)算謙虛的了。 老主任對他的回答基本滿意,談話開始進入正題。 社里最近打算引進一部在國外銷量很大的小說,暫定名《名畫密碼》,想讓他擔任責任編輯。 小說主體是英語,但是里面因為情節(jié)需要,夾雜著不少法語。 所謂的名畫指的是一位旅居法國的意大利畫家的代表作,這幅代表作背后藏著一個大秘密,引發(fā)各路人馬的較量,故事驚險刺激。 小說中沒有出現(xiàn)意大利語,但是核對譯文的時候有可能需要翻查畫家的創(chuàng)作手稿以及一些其他周邊資料進行確認,這些資料既有法語的,也有意大利語的。 版權(quán)部反饋說合同已經(jīng)談到最后階段,情況很樂觀,編輯部也該著手做相關(guān)準備了。 這部小說花木聽說過,很感興趣,聽到自己有機會做這本書,還挺興奮的。 小說有好萊塢拍攝的同名電影,明星陣容,已經(jīng)獲過幾個國際大獎,國內(nèi)還沒有引進。 如果電影和小說中文版同時推出的話,印書就相當于印錢。就算只有小說,只要營銷到位,沖進暢銷書排行榜也是分分鐘的事。 花木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情緒,喜色浮在臉上。 老主任對他的反應很滿意。 老主任接著說,他已經(jīng)著手在找譯者,原作內(nèi)容涉及領(lǐng)域很廣,還有不少宗教方面的內(nèi)容,翻譯難度不小,好在譯典社算業(yè)內(nèi)佼佼者,這么多年也積累了不少譯者資源,而且守著f大這座寶庫,找到合適的譯者只是早晚的事。 老主任屬意的人選是f大法語系的陳教授。 陳教授是f大的一個傳奇,聰明絕頂,精力充沛。 他英語出身,后來因為酷愛法語轉(zhuǎn)了專業(yè)。 他早年做翻譯學研究,自己也做翻譯,譯過的幾部文學名著在業(yè)內(nèi)評價很高,現(xiàn)在偶爾高興了還會給高翻學院學生開個筆譯講座。 對翻譯學的研究激發(fā)了他研究對比語言學的興趣,于是他又一次果斷轉(zhuǎn)身,改攻對比語言學,為此還學了幾個小語種。 他現(xiàn)在是對比語言學領(lǐng)域的知名專家。 作為f大的畢業(yè)生,花木自然知道陳教授的大名。 他以嚴謹聞名全校,治學教學皆一絲不茍,學生們個個苦不堪言,學掉了半條命也沒幾個能入他的法眼。 畢竟勤奮容易,聰明很難。 花木沒想到有朝一日有機會做他的責任編輯。 惴惴不安有,更多的是開心。 花木還沒高興兩天,壞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陳教授坦言自己年事已高精力有限,只想把有限的時間投入到學術(shù)研究中,翻譯文學作品是年輕時候喜歡做的事,讓老主任另請高明;后是版權(quán)部反饋,有同行加入搶版權(quán)的行列,對方也是業(yè)內(nèi)翹楚,實力雄厚,開出的條件誘人,版權(quán)方表示要好好考慮之后再作決定。 一周后,版權(quán)部同事應版權(quán)方邀請再次見面,在回社的路上就忙不迭給老主任打電話知會最新進展。 兩家出版社都很出色,且誠意足夠,起印數(shù)和版稅定得頗高,推廣計劃也制訂得令人信服,版權(quán)方委實難以決斷。 最后他們提出一個辦法,兩周后兩社提交同一個章節(jié)的譯稿,由他們另請專家評判,哪家譯得好版權(quán)就簽給哪家。 畢竟翻譯質(zhì)量直接影響書的中長期銷量。 兩家出版社都不敢說自己還沒有確定翻譯人選,只好硬著頭皮應承下來,只是心照不宣地同時要求把交稿時間從兩周后推遲到了三周后。 對方答應了。 這個辦法算得上公平,可是急壞了老主任。 他緊急召開編輯部會議,請大家各顯神通去找人,覺得合適就上報推薦名單由他定奪。 他自己則捧著版權(quán)方給的原版書,把電話本正著捋一遍,反著捋一遍,電話打了無數(shù)個,登門拜訪的譯者也有好幾個,然而一周一晃而過,仍然不知道那個人到底在哪個燈火闌珊處。 花木也很著急,擔心自己錯失做這本書的機會。 可是急歸急,他也沒什么辦法。 他的資源全在f大,就像大圈圈里套著小圈圈,他能找到的人老主任都認識,他找不到的人老主任也認識,一點兒忙也幫不上。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花木決定去書店轉(zhuǎn)轉(zhuǎn),試試能不能從其他社的翻譯作品里挖掘出合適的譯者。 他趕在午飯前回來,跟洪磊他們幾個一起去食堂吃飯。 洪磊說老主任上午找他,好像陳教授給推薦了一個自己的學生,名字還挺獨特的。 花木隨口問他叫什么。 洪磊正在給女朋友回信息,抬頭看他,一時怔住,那個名字在舌尖上團團亂轉(zhuǎn),就是說不出來。 “好像是個首都的名字。那個姓比較少見。” “帶姓氏的首都……莫斯科?柏林?”同事小李試探著問。 “不可能是柏林。柏作姓氏讀‘百’?!被靖馈?/br> “不在歐洲,在中國?!焙槔谟窒肓讼?,說。 “中國的首都不是北京嗎?”花木震驚,談個戀愛會把腦子談傻? 洪磊的手機又在響。 洪磊一邊回信息一邊說,“包郵區(qū)的?!?/br> 小李很無奈,“包郵區(qū)只有省會,哪來的首都?” 花木補刀,“我說洪磊同志啊,包郵區(qū)雖然財大氣粗,也是我國領(lǐng)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br> “就是省會!南京!那人叫南京!”洪磊突然抬頭喊。 杭州在家里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