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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染指珍珠在線閱讀 - 染指珍珠 第71節(jié)

染指珍珠 第71節(jié)

    晉惕摩挲著她留下的那件水碧褙子,她既臨走時還愿給他蓋身子,怕他著涼,證明她對他還是留情的。

    獨自怔忡過后,晉惕拿起桌上的蠟燭,用手心保護火苗,順地窖的密道踱到外面去。

    直接回王府是犯蠢,定會暴露密道的所在,他唯有佯裝剛從外面回來。

    魏王府的情況遠比想象中要糟糕。

    圣上的親兵將王府圍得嚴嚴實實,偌大的一座府邸失去昔日的繁榮,蕭索敗落,酷似囚籠。

    守衛(wèi)遠遠眺望晉惕的身影,又驚又喜,下巴差點脫臼:“世、世子爺……?世子爺回來啦!世子爺回來啦!”

    看見他,跟看見什么救星似的。

    很快一大群人將他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問話。

    晉惕暗暗慚愧,幸好戔戔迷暈他,他沒能直接和戔戔一走了之,否則觀這架勢,他魏王府豈不是要遭抄家之禍?

    他從前自恃王府功勞高,即便自己帶走戔戔,父母也會安然無恙。如今看來,君是君臣是臣,君永遠無法對臣產(chǎn)生庇護的感情。即便臣子在戰(zhàn)場立下再大的功勞,王府的興衰也只在圣上的轉(zhuǎn)念之間。

    魏王夫婦相互攙扶著急步而奔,迎頭扇晉惕兩個耳光。

    “逆子!你到哪兒去了?賀家姑娘又到哪去?”

    最疼愛他的母親兩鬢斑白,容色枯槁:“子楚,你行事荒唐,想害死咱們?nèi)颐??你已?jīng)過了稚子的年紀!”

    晉惕大為愧仄,雙膝屈彎,咚地跪倒在父母面前。

    此番的確是他冒失,自己一走了之,卻將父母、王府滿門良賤置于厝火積薪之境。這些時日,他確實太沉迷于兒女私情,險些釀成大錯。

    幸好沒走,沒走。

    原來戔戔迷暈他,是為他考慮。

    事到如今,晉惕也無法實話實說,只得謊稱自己到郊外喝酒,醉醺醺間掉入樹洞的深坑里,摔傷骨頭,爬不上來,直至今日才攀樹藤脫困。

    至于與賀家女私奔,純屬無稽之談,他這幾日都未見過賀家女。

    魏王聞此心臟驟松:“原來我兒并未私擄郡主,快快報與圣上,求圣上對你網(wǎng)開一面,都是場誤會,誤會。”

    晉惕艱難地編謊話:“是。兒,兒被尖銳的石子扎中腿骨,又醉得厲害,在深坑里呼救也無人答應(yīng),這才,這才……”

    魏王妃啜泣道:“是賀家那賤女子自己私逃的,原與我兒無尤,我兒和那賤女同時消失僅僅是巧合罷了!憑什么把所有罪責(zé)都賴在我晉家頭上!”

    王妃如此說,便是撇清晉惕,把所有罪愆都推到戔戔的頭上。

    晉惕倏然膽戰(zhàn)心驚,后悔自己失言。然話出口像潑出去的水,再無絲毫挽回的余地。

    戔戔就此人間蒸發(fā)也罷,否則一旦被抓回來,她身為和親的郡主竟敢私逃,乃罪無可赦的重罪,圣上必定要處死她。

    魏王即刻命人入宮,將晉惕已然歸來、且與賀家女失蹤無尤之事稟告圣上,祈望圣上撤掉對晉家的懲罰。

    晉惕臨時編出的這套謊言雖然離譜,勝就勝在自圓其說,沒有絲毫邏輯不自洽之處。

    消息送到宮中,圣上雖也狐疑片刻,最終還是選擇相信晉惕的說辭。畢竟晉惕個性灑脫豪放,此番接連受挫,跌到樹洞中大醉一場也未嘗沒有可能。

    晉惕說醉倒了,應(yīng)該便是真的;否則他若真和賀家女私奔,怎么還會突然獨身一人回來?早就飛到天涯海角去。

    日后平叛柔羌還要依靠魏王父子,既然有臺階下,圣上何苦把關(guān)系鬧僵。

    只要晉惕未曾與賀家女私奔,就可以寬恕。

    當下所有矛頭都對準莫名其妙失蹤的戔戔,原來人人都以為戔戔是被晉惕擄走的,如今既然魏王府脫罪,該承受滅頂之災(zāi)的就是賀家。

    畢竟,圣上答應(yīng)將戔戔送去給阿骨木王子和親的。若王子找上來討要說法,圣上只能拿賀家開刀。

    依據(jù)本朝律法,子民犯法個人遭殃,而且要牽連九族。

    然出乎意料的是,前兩天還氣勢洶洶的阿骨木王子這幾日宛如病貓,對迎娶戔戔之事絕口不提。他把自己和族人們關(guān)在高麗館里,謝絕外客,像是一夜之間被暴風(fēng)雨淋透了魂兒。

    王子帶來南朝的幾個族人都是他的心腹,如今卻個個癱瘓在床榻上,面色如紙渾身青紫,飽受折磨……王子看在眼中心如刀割。

    沈舟頤下的這種毒很像他們北地的一種名叫雪葬花的毒花,那毒素的厲害王子清楚得很,即便在他們?nèi)崆家膊o解藥可用。

    沈舟頤那日在王子耳邊提點的那句,似乎暗示手中有此毒的解法。原話是“退掉與賀家女的婚事,解藥給你,那本你們尋找的經(jīng)書也給你”。

    “公平交易,童叟無欺?!?/br>
    “若王子想到圣上面前告狀,沈某固然死不足惜,卻要你族七位好漢一同陪葬?!?/br>
    王子別無選擇。

    戔戔僅是個女人,王子那么賣力地爭取她,半為美色,半為和晉惕賭氣。

    王子此刻要面對的,是族人七條沉甸甸的性命。他怎可為美色,而眼睜睜看著陪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們生生殞命?

    鬧到南朝皇帝那里,確實也是魚死網(wǎng)破的結(jié)局。

    雪葬花的毒素正在侵蝕族人的五臟六腑,再晚些時候,恐怕連解藥也回天乏術(shù)了。

    王子拖著疲憊的身軀,極難為情地找上沈舟頤。他冰冷堅硬的頭顱是鋼鐵鑄就的,從沒向誰低過頭,今日卻首開先例。

    無可厚非的,他答應(yīng)沈舟頤的這場交易。

    其實細想來,用個女人換族人的七條性命外加《善人經(jīng)》,似乎也不虧。王子和戔戔,本來就是玩玩。

    沈舟頤得王子承諾,才前去醫(yī)治那些中毒的族人。柔羌這異族王子詭計多端,沈舟頤考量到王子有可能反悔,便留有一手,沒有完全清除那七個族人體內(nèi)的毒素,而只是給他們續(xù)命的解藥。

    這樣的話每隔一段時間,王子便要求他一次。危急時分,他可以保命。

    “沈舟頤?!?/br>
    臨走時阿骨木忽然叫住他。

    “這雪葬花毒,整個柔羌都無人有本事解得,你究竟如何做到的?我不相信南朝醫(yī)術(shù)超出我柔羌這么多?!?/br>
    沈舟頤淡淡:“無可奉告?!?/br>
    “追隨本王子吧。我柔羌也需要你這樣懂醫(yī)術(shù)懂毒理的人才,本王子給你的銀錢和女人比那什么大皇子還多?!?/br>
    沈舟頤悄立半晌,仍是冷冰冰的語氣:“多謝厚愛,恕難從命?!?/br>
    他又不是狗,緣何非要認個主呢?

    “你若答應(yīng),本王子可以幫你找戔戔?!?/br>
    沈舟頤額角跳了跳,卻仍沒受此誘惑,治完傷病后徑直離去。

    三個圍繞在戔戔身邊的男人,表面上誰也沒有戔戔的下落。

    她似乎真的人間蒸發(fā)了。

    晉惕擔(dān)心戔戔的安危,急欲比圣上先一步找到戔戔,好護她藏起來。否則一旦被圣上追到,戔戔必死無疑。

    晉惕曾暗暗跟蹤阿骨木王子和沈舟頤兩人,發(fā)覺兩人偶爾有來往,僅僅都是醫(yī)藥上的來往,王子的什么族人似乎需要沈舟頤去醫(yī)治。

    阿骨木王子猶在其次,晉惕主要擔(dān)心沈舟頤會耍詭計。此人遠遠比阿骨木王子要了解戔戔,戔戔身在何處,他說不準可以找到,便把跟蹤的重點放在沈舟頤身上。

    可幾日下來沈舟頤起居照舊,早晨往永仁堂問診,下午去高麗館治王子那幾位受傷的族人,該干嘛干嘛,并無任何形跡可疑之處。唯一一次找尋戔戔,還是托付邱濟楚。

    笑話。邱濟楚能做甚?

    晉惕暗暗祈愿。

    莫如,戔戔真的飛走吧。

    做回那個自由快樂的小仙女,從此不受人間羈絆。

    他在內(nèi)心暗暗對自己說:戔戔,要么你現(xiàn)在回來,我來護你。

    要么,愿你永不回來,永遠離開那些傷害你的人。

    第64章 籠鳥

    黑, 潑墨般的濃黑。

    戔戔從一片混沌中醒來,四肢百骸無半絲力氣,腦袋暈沉沉, 稍作動彈就惡心想吐。

    她眼皮沉重如鐵, 舌頭也干燥得快要冒煙, 酸痛的喉嚨吐不出半個字。

    水,她想喝水,哪怕半滴也好。

    她側(cè)躺在一軟綿綿之物上,欲掙扎起身找水, 卻發(fā)覺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麻繩束住了,眼前也被縛著黑綢布,根本難以掙脫。

    這是哪里?

    閉塞, 安靜, 黑咕隆咚, 獨身一人。

    她恍惚間來到那個久違的噩夢中——那個在閨閣中常常困擾纏繞她的噩夢。

    所以噩夢終于變成了事實是嗎?

    戔戔陷入極度恐懼。

    她暗暗閉眼, 緩緩凝聚身體所剩無幾的力量??伤碜庸沁h比料想中要虛弱,咕咚, 她從軟墊上直直滾下來,因為手腳被縛的緣故臉先著地,疼得她嚶唔數(shù)聲,連連倒抽冷氣。

    一點燭火透過黑綢刺入她眼睛。

    有個人無聲走到她面前, 棱角分明的手將她從地面上抱起來, 放回到軟墊之間。戔戔眸底噙滿淚花, 咬牙問“沈舟頤是你嗎?”

    她嗓子脫水太厲害, 實際出口卻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沈……舟……是……你……”

    她聞到了那人身上的藥香。

    那人淡淡說:“是呀。”

    簌簌淚花頓時不受控制地墜下來, 她扭動兩下身子, 屈辱又痛恨, “放開我。你若再敢這樣對我,我就死給你看?!?/br>
    一片沉靜。

    戔戔續(xù)續(xù)威脅:“圣上已經(jīng)封我做郡主,你把我困在這里,圣上會追究你罪責(zé),殺你的頭。”

    沈舟頤仍然無動于衷。

    “你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么。”

    他冰涼的指腹,緩緩揉著她雙唇,指腹沾染晶瑩淚水。

    “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再來看你?!?/br>
    說罷起身離開。

    戔戔急,哀切地蹭蹭身子,又將膝蓋磕在牙床的木棱上。她疼嘶一聲,神經(jīng)直蹦,到底還是妥協(xié)道:“水,求你給我口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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