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哀嘆道：“你若真不愛舟頤哥哥，明明白白和他說, 大大方方和離也就罷了，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免得日后彼此無窮苦惱。似這般偷偷摸摸，實(shí)在有失節(jié)cao……”

    戔戔當(dāng)然也想跟沈舟頤明明白白說, 可他也得答應(yīng)才行。沈舟頤外表看似文質(zhì)彬彬, 實(shí)則性格執(zhí)拗至極。戔戔見個(gè)阿骨木王子已讓他窩火至此, 若她敢道和離的字眼, 瞧他不把她手撕。

    若雪終究是戔戔親姊姊, 猶豫之下, 還是選擇襄助戔戔。

    阿骨木王子收到戔戔回信后, 得知那日自己身上的烏木犀異香竟被沈舟頤察覺，大為憾恨，登時(shí)便將香囊狠狠丟進(jìn)渣斗里。

    晉惕諷道：“沒事戴什么香囊，你還真是個(gè)會拖后腿的。若害得戔戔因此被沈舟頤那廝欺負(fù)，我定然饒你不得。”

    阿骨木王子煩躁道：“住口?！?/br>
    兩個(gè)大男人湊在一起，琢磨著給戔戔回信。阿骨木王子固然對漢文一知半解，晉惕卻也因?yàn)閺男】嗑毼渌?，書法寫得差?qiáng)人意，莫如沈舟頤的字那般清秀靈飛。

    密信中，他們將他們準(zhǔn)備利用“聚寶盆”燒死沈舟頤的圖謀與戔戔詳細(xì)道明，足足廢了一千多個(gè)字，三大頁信箋。

    信中叮囑戔戔：想辦法取得聚寶盆后，一定記得打開匣蓋時(shí)后退三步，同時(shí)將沈舟頤向前猛推，使藍(lán)色燃料爆出的修羅業(yè)火直直噴在沈舟頤臉上，送他上西天。

    這一過程說來簡單實(shí)則艱難，沈舟頤非蠢，遇險(xiǎn)時(shí)定然會反抗。若他拿戔戔當(dāng)rou盾的話，晉惕告訴戔戔：密信最底層附有一指甲蓋大小之防火衣，經(jīng)水泡開可展至三尺那么長，暗暗穿戴于周身，可免除火害。

    若沈舟頤敢拉扯糾纏她，莫要猶豫，直接飛踹他命根。

    晉惕已提前疏通好臨稽府的關(guān)系，但凡沈舟頤能落下重傷，官兵立刻出馬將沈舟頤拿下。投入大牢之后，要?dú)⒁獎(jiǎng)幧蛑垲U就任憑晉惕處置了。

    密信用三層油蠟密封，確認(rèn)無誤后才交給若雪。只因晉惕知道若雪是戔戔一母同胞的親姊妹，素來向著戔戔，值得信任，才敢鋌而走險(xiǎn)把密信和聚寶盆交予她。

    賀若雪見與戔戔暗中聯(lián)絡(luò)的人竟是晉惕，見怪不怪，看來戔戔還對世子舊情難忘吶。

    “聚寶盆”這種北地的奇技yin巧在臨稽城頗受年輕貴婦歡迎，東西送到戔戔手中時(shí)，聚寶盆匣面貼了張醒目的緋紅封條，警告戔戔此物非是尋常玩具，一經(jīng)開啟便有性命之憂。

    戔戔把自己關(guān)在臥房中，反反復(fù)復(fù)閱讀晉惕之密信三遍，才恍然明白自己即將面臨多大的考驗(yàn)。

    殺，還是不殺沈舟頤？

    殺他，她會徹底解脫，永遠(yuǎn)獲得自由。不殺他，似乎一件好處都落不到。

    她愛過他嗎？

    很難說清。

    或許曾經(jīng)有過一點(diǎn)摻雜利益交換的親情，在當(dāng)年沈舟頤還是她堂兄之時(shí)。

    千絲萬縷的亂麻將戔戔心牢牢擰緊，時(shí)光飛逝，她必須在沈舟頤回來之前做出最后決定。

    貼著封條的聚寶盆靜靜躺在桌上，陽光灑下來，射出淡藍(lán)色惡毒的光。

    戔戔將密函撕碎，揉爛，放在蠟燭上徹底銷毀。

    又把晉惕給她的防火衣浸水泡開，果真有成年人身量那么大。

    按晉惕密函中所述，聚寶盆中火柱相當(dāng)猛烈，能把房頂燒穿大洞。棄穿防火衣的下場，極有可能是她和沈舟頤同歸于盡。

    戔戔沒有殺過人，從沒有。即便當(dāng)年她對邱二動(dòng)殺念，也因?yàn)榍穸旧碜锎髳簶O，jian擄她姊姊若雪，把她和吳暖笙逼到極處。

    而沈舟頤和邱二完全是兩個(gè)人，不能說他好，也不能說他壞。

    戔戔對前世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傷害沈舟頤的事茫然無知，只知了慧救了沈迦玉，了慧最后卻死于非命。

    他對不起她，她卻也對不起他。

    這一次既上升到生死之搏，那便公公平平吧，把誰生誰死的決定權(quán)交給上天。

    戔戔決定使用晉惕給的聚寶盆，也決定在開蓋之時(shí)推沈舟頤一把。

    但她棄穿防火衣，若火柱將他們二人都焚為焦炭，那也是命中注定。

    她這樣做，算償還了前世之債，問心無愧。

    黃昏時(shí)分夕陽如血，沈舟頤風(fēng)塵仆仆從宮里回來。

    他依舊生著她的小氣，對她愛答不理，臉色陰陰沉沉。戔戔上前幫他解衣衫，他也沉悶著沒和她言語。兩人圍坐在火爐邊烤火，平平靜靜，緘默無語。

    用罷晚膳后，他看醫(yī)書，她繡花。

    若非今晚注定賭生死，時(shí)光這樣緩緩流淌，相處模式還真像老夫老妻。

    沈舟頤讀書讀得脖子發(fā)酸，抬頭，瞥見了放在桌上的聚寶盆。

    “是什么？”

    戔戔刺著繡：“若雪jiejie給我捎來的小玩意兒。”

    沈舟頤哦，漫不經(jīng)心。

    又讀幾頁書，他若有所思道：“似乎在市面上見過?！?/br>
    戔戔也嗯了聲。

    兩人純屬沒話找話，氣氛甚為尷尬。

    說起若雪，沈舟頤對她淡淡幽怨。若雪只知道護(hù)著戔戔，阿骨木王子到永仁堂來找戔戔私會，若雪竟也幫戔戔隱瞞。終究血緣親疏有別，她向著自家meimei。

    沈舟頤越想越氣，臉色更黑了，跟冰霜一樣。

    好在他已經(jīng)跟大皇子提出請辭，大皇子雖百般挽留，最終也應(yīng)允了。待將永仁堂完全轉(zhuǎn)手給邱濟(jì)楚夫婦后，他就可以帶著戔戔歸隱山林，過二人世界的神仙日子。

    “收拾收拾東西。”

    思及此處，沈舟頤冷淡開口。

    “明日或者后日，咱們就搬家?！?/br>
    戔戔皺眉。

    “搬去哪里？”

    “哪里隱蔽搬去哪里。深山老林，塞外漠北，瓊州海島，到哪里都只有你跟我。”

    “何時(shí)回來？”

    “永不回來。”

    戔戔徑直表達(dá)幽怨：“我還有我自己的事，你自己愛去哪兒去哪兒，與我無關(guān)?！?/br>
    沈舟頤寒聲道：“由不得你。”

    戔戔語塞，呆呆看著他，敗下陣來。

    沈舟頤也沒有哄她。

    過片刻戔戔濃嘆一聲，妥協(xié)了，撂下刺繡，蹲地上翻箱倒柜地收拾東西。在永仁堂住宿日子雖只有短短幾天，留下的回憶卻很多。許多小盆栽小玩意兒，她都想帶走。

    沈舟頤亦起身，看她那委屈樣子，指尖想要碰她肩膀一下，終究忍住。

    何必急于一時(shí)呢？

    日后他們都要朝朝暮暮廝守在一起，他有大把大把時(shí)間哄她。只要先帶她走，遠(yuǎn)離這個(gè)塵世，遠(yuǎn)離那厭人的晉惕和阿骨木王子，一切都好說。

    輾轉(zhuǎn)間，沈舟頤忽聞見空氣中一股極其微淡的異味，辛辣，干烈，像硫磺。

    循找源頭，那聚寶盆小匣就明晃晃擺在桌上，匣口還貼有奇怪的紅封條。

    剎那間有種極其古怪的感覺升上心頭，沈舟頤太陽xue絞痛，連帶著頭痛欲裂，前世了慧與沈迦玉那些舊事又莫名其妙浮現(xiàn)腦中。

    怎么回事。

    沈舟頤緩緩朝聚寶盆走去。

    戔戔指著聚寶盆：“這個(gè)我也要帶走?！?/br>
    沈舟頤疑問：“那里面是什么？”

    戔戔：“我也沒打開過?！?/br>
    隱隱有不祥預(yù)感，沈舟頤制止戔戔方要開箱的手，“聞著味詭異，還是別帶著了?！?/br>
    市面上各種劣質(zhì)西貝貨很多，這箱子如此鮮艷顏色，又如此異味，別是什么jian商為節(jié)省漆料而用藥水泡過的，損害身體。

    戔戔牢牢護(hù)著聚寶盆：“若雪jiejie送給我的，我偏要帶，否則我死也不跟你走?！?/br>
    沈舟頤慍然：“你為何如此任性！”

    封條越看越奇怪，沈舟頤欲把封條揭開，探明匣內(nèi)究竟何物。

    戔戔說：“匣里是音樂盒，一打開就會發(fā)出叮咚磬音。”

    沈舟頤似信非信：“真有那么神奇嗎。”揭掉封條，骨節(jié)扣上聚寶盆的小鎖。

    戔戔心跳即將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生死一刻就要來到。

    未動(dòng)聲色，她微微挪到了沈舟頤背后。

    一會兒，要猛推他。

    沈舟頤才剛打開匣子小縫兒，便聽到匣中傳來轟隆隆悶鳴聲，某種極其炙熱的空氣噴涌而出。

    他反應(yīng)極快，迅速掩閉匣鎖，鎖住火苗。

    “不對?！?/br>
    戔戔卻焉由得沈舟頤退步，突然瘋了似地沖上前，徑直掀開聚寶盆蓋子。

    咄嗟之間，兩人面孔都直直面對著聚寶盆。

    藍(lán)色燃料遇空氣爆燃，轉(zhuǎn)瞬燃起火柱，劇烈噴涌而出。極其炙熱，極其烈性。

    誠如阿骨木所言，那是佛經(jīng)典籍傳說的“業(yè)火”，從雪山中開掘，專門懲罰惡人，能把惡人骨頭渣滓燒碎。

    沈舟頤和戔戔咫尺之距，火苗沖出來那一刻，誰也來不及躲避了。

    生死剎那，沈舟頤拽住戔戔胳膊，下意識將她朝安全處猛推。

    他發(fā)覺得快本有逃生機(jī)會，卻留在原地，身軀本能地替戔戔擋住一部分火焰。

    “戔戔快退……”

    沈舟頤的急呼淹沒在爆鳴聲中。

    戔戔卻也在猛推沈舟頤，方向正好相反。

    一個(gè)向前推，一個(gè)向后推，兩人受到的力道都翻倍。

    戔戔向后踉踉蹌蹌五六步才堪堪站穩(wěn)，捂住耳朵，只見火柱噴出，徑直把臥房燒成了火海。

    沈舟頤則被灼熱氣流沖得重重摔在墻面上，渾身滾滿了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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