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亞莉知道他們比不過來者的速度，不過她還是往紀(jì)伊的方向緩緩?fù)撕?，并希冀自己不要踩到旭一無形的腳趾。

    「鬼哥哥？」擁有銀鈴聲嗓的女孩正站在烏途巡界上俯視著繪亞莉，當(dāng)女孩看清對方并非預(yù)期中的面貌時，便皺起臉來。

    「準(zhǔn)備好?！估L亞莉低聲預(yù)警道。

    女孩一瞬間就來到繪亞莉面前，用那對靈動雙眼盯著她瞧，凈白的巴掌臉比上回見面時消瘦不少，連裹在華服下的身形都稍嫌單薄。

    瑩曦不知何時放棄了原先一頭黑發(fā)，現(xiàn)在披散的發(fā)絲成了銀白色，但她仍是保留了額前的齊瀏海。繪亞莉覺得這樣滿好的，這樣戰(zhàn)斗時確實可以少些干擾，不過她卻看不慣表妹這套繡金的黑紅色單衣，完全不適合這張清秀的面容，同時也不喜歡瑩曦唇上那抹深紅。

    「你是誰？」瑩曦好奇問道，她一臉無害得繞著繪亞莉，繪亞莉便盯著她一同轉(zhuǎn)圈。

    女孩大膽湊近往繪亞莉身上一嗅，繼續(xù)困惑得盯著她瞧。瑩曦沒有透過氣息認(rèn)出她，讓繪亞莉隱隱感到不對勁，這孩子以往還算機靈，是因為太久沒見面？還是旭一的氣息混在了她身上？

    「想陪我玩嗎？」瑩曦露出可愛的笑容，就像以往引著人類小孩往烏途巡界送死一樣。

    繪亞莉制止過她這個行為，巡狩人小徑不是游戲的場所，她要真想放肆玩樂，就應(yīng)該遠(yuǎn)遠(yuǎn)離開烏途巡界，而不是利用繪亞莉的職責(zé)協(xié)助善后。但繪亞莉已經(jīng)離開一陣子了，莫非瑩曦如今又重拾惡習(xí)？

    「不想?！估L亞莉淡淡回應(yīng)。雖然可以裝死到底，但她不免想探探這孩子現(xiàn)在的底氣。

    「咦？嚴(yán)肅的姊姊不想玩耍嗎？」瑩曦繼續(xù)擺出小孩般純真的神情，但繪亞莉看見這層表象下浮動的情緒，「那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

    這里是人界的邊境，從繪亞莉帶著旭一離開小徑那刻起，兩人就已經(jīng)不在巡狩人的管轄內(nèi)?，撽厥羌抑虚L女，并非頂替巡狩人一職的后備人選，她現(xiàn)在是在模仿鬼嗎？

    「紀(jì)伊國邊境，市鎮(zhèn)就在后方步行約一刻鐘處。你不會是剛巧迷路吧？」繪亞莉淺淺嗅著旭一的氣息，還待在背后的他，想必此刻心中有很多疑問。

    瑩曦笑了，但是以一種鄙夷的笑法，她甚至在陌生人面前笑瞇了眼睛。她說：「我瞧見了，你從另一頭來的，是人？是妖？你的同伴躲在哪里呢？」

    繪亞莉夸張得大嘆一口氣，接著把左手圈在嘴邊，往樹林某處大喊：「喂！聽見沒？我叫你跑的時候記得跑快點阿！」

    瑩曦被這突如一陣的吼叫聲驚呆，她圓睜的大眼彷彿在看瘋子一樣。繪亞莉嗅聞到旭一的氣息略微飄忽，希望是準(zhǔn)備好要往下狂奔了。

    「滿意了嗎？」繪亞莉舉起彎刀指向瑩曦，「是你會先找到？還是我呢？」

    瑩曦冷哼一聲，說：「不自量力，我根本不需要跟你們這些…」她盯著繪亞莉手中的彎刀愣住，終于要揭曉謎底了嗎？

    「跑，現(xiàn)在?！拐Z畢，旭一的氣息漸漸消逝。

    瑩曦轉(zhuǎn)而觀望樹林四周動靜，卻怎么也察覺不出人類奔逃的跡象，繪亞莉見狀彎起嘴角，挑釁得說：「看來是找不到呢。」

    「你！」瑩曦卸下孩子的外貌，逐漸露出底下真實的面容，看來繪亞莉離開家的這幾年里，瑩曦也是變了不少。她猙獰地向繪亞莉質(zhì)問：「為什么拿著鬼哥哥的武器！你從哪里搶來的！」

    「你怠惰了，瑩曦。為什么捨棄自己的原形？」繪亞莉冷聲問道，對方散發(fā)出的紊亂與不安，與她當(dāng)初留下的敦敦教導(dǎo)相差甚遠(yuǎn)。

    瑩曦不可置信地瞇起眼，發(fā)絲與和服接著往四周散開，異色斑紋從皮膚底下浮現(xiàn)，她尖長的指甲緊抓頭側(cè)，鮮紅雙目低下黑色淚水，接著對繪亞莉尖聲叫吼：「不準(zhǔn)那樣叫我！」

    瑩曦轉(zhuǎn)而往繪亞莉發(fā)洩怒氣，她狂亂得往前揮抓，繪亞莉不慌不忙地用彎刀擋開，結(jié)果對方因為指甲被敲裂感到更生氣了。

    「為什么面對自己那么痛苦，瑩曦？」

    「閉嘴！」

    繪亞莉點地飛躍，開始與瑩曦玩起鬼抓人的游戲。她只需要爭取旭一奔跑的時間便可，瑩曦這孩子不好打發(fā)，吸引住她的目光是唯一解方。

    「鬼哥哥是誰？對你而言很重要？」繪亞莉繼續(xù)刺激對方，確保瑩曦會繼續(xù)追著自己。

    瑩曦每次只要踩上繪亞莉踏足之處，巖石、樹枝都會印上焦灰，她就跟蚩一樣妖能屬火，剛好與繪亞莉相剋。見瑩曦閉口不言，繪亞莉回頭往她身上揮一刀，一陣無害的冰水便潑溼了對方。

    「呸…」瑩曦站在原地甩水，原本丑惡的面容稍微恢復(fù)一些，「你也是妖？」

    還沒想起來？這可不行。

    繪亞莉衝向前，用刀柄狠撞瑩曦的肩窩，她因為太過震驚而沒有反應(yīng)過來，向后踉蹌了好幾步。但繪亞莉還沒有要收手，她開始積極往親族進(jìn)攻，瑩曦都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驚險躲過。繪亞莉每回刀起刀落都能削到東西，頭發(fā)、指甲、衣料，這傢伙真是她曾經(jīng)悉心培養(yǎng)的妖嗎？

    「瑩曦，你這是怎么回事？」繪亞莉幾乎是有些厭惡得提問，她的幻化之能不差，但為什么就僅止于此？她打算永遠(yuǎn)利用這個力量騙騙凡人殺時間嗎？

    只要繪亞莉提起她的名字，瑩曦的反應(yīng)就會異常激烈，這讓繪亞莉感到很陌生。不過瑩曦終于開始反抗，她空手擊出火簇往繪亞莉身上燒去，繪亞莉除了以彎刀揮開外，也逐漸需要移動步伐以利閃避。

    當(dāng)瑩曦就要將周圍燒出一片火墻時，繪亞莉便蓄力往四周散射冰柱，火勢瞬間平息。差不多了，這就是瑩曦目前的實力。繪亞莉并不滿意，她同時也不贊同她在巡狩人小徑間晃，這孩子沒有足夠的判斷力。

    「能不能解釋一下，」繪亞莉收起彎刀，黑發(fā)瞬間轉(zhuǎn)白，墨瞳也跟著淡去，「為什么你連我都認(rèn)不得了呢？」

    鬼眨著暈染緗色的眼皮，伸手撩過尾端藤黃的死白長發(fā)，接著在繡金殷紅外衣前環(huán)起雙臂。旭一已經(jīng)不在附近，鬼可以放心嶄露原貌，但愿這就能讓瑩曦罷休了。

    瑩曦幾乎是在他現(xiàn)出原形的同一時間，恢復(fù)了原本鬼熟知的外貌。雖然仍是那套黑紅配色的華服，但她的頭發(fā)換回了黑色，唇瓣也變成自然的血色。

    「鬼哥哥！」她笑得燦爛，即刻投入鬼的懷抱中。

    鬼苦笑，抬手拍了拍這孩子的頭頂?，撽匕ⅰ舨凰闵向浚@女孩就是他在山頭唯一親近的妖了。

    「亞己讓你作巡狩人？」鬼問道。

    瑩曦埋在他胸前搖搖頭，甜聲回：「沒有。但鬼哥哥怎么可能放心這里沒妖呢？所以我自愿來巡的?！?/br>
    鬼皺眉，他沒什么好放心不放心的，整座山頭毀了也無差?，撽卦趺磿羞@種想法？

    「烏途巡界不是隨意游蕩的地方，既然不是巡狩人，就不要再這里虛擲光陰了?！构肀Ｊ卣f道。

    「鬼哥哥覺得我做得不好嗎？」瑩曦又更用力抱緊了他。

    「這本來就不關(guān)你的事，瑩曦。守著這條路對你而言有什么意義？」

    「因為這是鬼哥哥…」

    「夠了。」鬼想脫離meimei的環(huán)抱，但瑩曦卻更進(jìn)一步捏緊他的衣衫。

    「鬼哥哥為什么回來？」瑩曦話鋒一轉(zhuǎn)，忽視鬼想離開的舉動。

    「只是路過而已?！?/br>
    「…路過？」

    鬼察覺瑩曦的口吻有異，然而在他決定斷開女孩的桎梏前，瑩曦的指尖首先從背脊刺穿了他。

    人心！鬼立刻想起自己胸膛內(nèi)安放的重要之物，但他只能看見鮮血浸染衣襟，卻無法確定人心是否同樣遭難。

    瑩曦低著頭格格笑，鬼發(fā)現(xiàn)她的發(fā)絲再次由黑轉(zhuǎn)白，抬頭時也換了張臉。瑩曦冷聲說：「你這騙子，我聽見心跳聲了！你才不是鬼！」

    鬼用力一掌推開對方，并在針尖般銳利的指甲抽離時悶哼一聲，他立刻伸手摀向胸口，旭一的心仍在跳動，但鬼沒辦法完全放心。

    「你這小瘋子…」鬼曾經(jīng)聽聞瑩曦的第二天賦，當(dāng)時他還不相信那會影響瑩曦的妖途，不過“虛枉”終究逼瘋了不少妖族。

    瑩曦先是對他露出憐憫的微笑，接著便直衝而來。只能殺了她嗎？鬼重新抽起彎刀，頓時感到猶豫。然而瑩曦卻在距離他一步之遙時，突然撞上一道火墻，她尖叫著向后一倒，看起來是暫時昏了過去。那片紫紺色烈火明顯異于瑩曦的明紅火焰。

    「你還在這磨蹭什么！」蚩突然現(xiàn)身在鬼面前，原本就不太高興的臉色，在看見鬼胸前一片血紅之后更是怒意肆橫，他訓(xùn)斥道：「人心呢！」

    「你正看著它呢。」鬼不悅地回答，他按住胸膛的手正結(jié)出冰霜，試圖凝固止血。

    「此舉無用，你可以止住自己的傷，卻沒辦法癒合人心?！跪恐刂赝鲁鲆豢跉庀ⅲ又h(huán)顧四周尋找旭一的身影。

    「旭一早不在這了，我要他先回去紀(jì)伊…」

    「他一個人去有什么用，心還在你這！難道你忘了自己要還心了嗎？」蚩對他怒目而視，彷彿鬼鑄下什么大錯一樣。

    「少囉嗦！我當(dāng)然記得！」混蛋，鬼默默啐道。

    此時倒在地上的瑩曦抽動一陣，站起來時顯然仍感暈眩，她一定正在納悶著方才那堵火焰從何而來。

    「是敵人？」蚩難得擋在鬼身前，一副蓄勢待發(fā)的模樣。

    「是瑩曦?！构砀杏X到了，旭一的人心脈動漸弱，他得趕快離開這里。

    「瑩曦？」蚩仔細(xì)端詳眼前的女子，卻怎么也對不上印象中的白胖女娃。「她已經(jīng)能使出幻化之能了？」

    不是…這就是她的原形。蚩沒辦法理解他死后的諸多改變，就連自己已經(jīng)死了的事實他也無法明白；而他最后一次見到瑩曦時，她也確實剛學(xué)會走路而已。

    「就當(dāng)作是吧?！构韲@氣，他懶得解釋了。

    瑩曦突然警惕又困惑得看向鬼，她看不到蚩，眼前所見只有鬼煞有其事得自言自語。果然，蚩是他獨有的困擾。

    「你就讓這小毛頭耽擱自己？」蚩一邊責(zé)難，一邊往后向鬼收出手來。

    「干嘛？我又牽不到你的手?！构戆櫭伎粗堪胪该鞯氖终?。

    「別鬧了，你得趕快回去旭一身邊，趁那顆心還沒死之前?！跪炕仡^看了一眼，接著說：「把我的武器給我?！?/br>
    武器？他想要回這柄彎刀？鬼聞言愣在后方，這是蚩第一次提出這個要求，他為什么需要它了？鬼遲疑得以左手取下另一柄彎刀，他從來只有在休憩時才會摸上這柄妖刀，取下、揹上或保養(yǎng)，保管蚩的彎刀已經(jīng)被他視為一種獨享的責(zé)任，而他一直滿喜歡這種感覺的。

    「你拿得??？」鬼感到半信半疑，蚩的幻影沒有實體，他從來就碰不上自己的哥哥，換成武器就不同了嗎？

    「這可是我的彎刀，武器是會認(rèn)主的?！跪繌澠鹨荒ㄐΓ瑥墓硎种薪酉伦约旱奈淦鳎潜鷱澋毒驮谠鞯呐鲇|下，轉(zhuǎn)瞬化實為虛，成為蚩的一部分。

    鬼還來不及感到震驚，瑩曦便再次撲了過來，蚩以左手扣住對方的腦殼，烈火立刻從掌心向下焚燒，瑩曦只能放聲尖叫卻掙脫不了。

    「這孩子是親族，不能殺?！跪坷潇o說道，然而鬼看著哥哥對瑩曦下重手，不禁感到寒毛直豎。

    「你打算怎么做？」

    「你還是擔(dān)心自己的事吧，鬼。務(wù)必把心還給力田旭一。」瑩曦開始胡亂釋出妖息，然而明紅火焰燒不過蚩的妖力，他仍是一臉波瀾不驚。

    「你什么時候把刀還我？」

    「還你？」蚩邊笑邊搖頭，「你擁有自己的彎刀就足夠了。」

    說時遲，那時快，另一道暗色火墻阻隔了鬼的視線，他趕緊向后退。蚩的妖火將自己與瑩曦包裹其中，不知道會持續(xù)多久，不過短短一瞬，就發(fā)生了那么多鬼沒見過的事…但他暫時沒有辦法深究，鬼得抓緊時間回到旭一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