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這一樁本急不來，不妨慢慢看。

    經(jīng)由今日之事，趙崇也對長春宮變得更上心。

    月上中天，云鶯被趙崇攬在懷中熟睡之際，他仍在兀自琢磨著這些事情。

    趙崇心下十分清楚，雖然靜安太妃自他父皇駕崩后便潛心禮佛，但靜安太妃并非軟弱可欺之人。在趙驪的駙馬薛暉那些事情的處理上，靜安太妃果斷替趙驪做出選擇——這種果斷乃至是有兩分冷漠的。

    他本不至于要薛暉的性命。

    然而……

    趙崇想著，眉心緊蹙，垂眼望向懷里的云鶯。

    長春宮對六宮諸事向來不置喙、不過問，她身為妃嬪，與長春宮也本不該會有矛盾或利益沖突。

    不過目下長春宮同月漪殿幾無來往，有些事現(xiàn)下大約尚未發(fā)生。

    他們來得及。

    趙崇想著，眉頭漸漸舒展，懷里的人也小小翻了個身。他看一看拿后腦勺對著他的云鶯，嘴角微翹，輕手輕腳湊過去把人重新攬入了懷中，終于閉眼休息。

    云鶯一覺睡得安穩(wěn)，醒來又是天光大亮。

    趙崇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

    她在碧梧和碧柳的服侍下懶洋洋起身，洗漱梳洗過，用早膳時聽碧柳笑著稟報：“陛下臨去上朝之前給娘娘留了話，說今日若無急事，會去馬球場看望娘娘?！?/br>
    云鶯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自己曉得了。

    用過早膳稍微休息片刻，她如往常乘轎輦?cè)ネR球場。

    亦在這一天上午，之前始終面上客客氣氣、互相不怎么理睬的陳貴嬪和姜貴嬪在馬球場又一次大打出手。

    吵鬧聲一直傳到云鶯耳中。

    朝著陳貴嬪和姜貴嬪的方向看去一眼，云鶯挑眉，扭頭吩咐跟在她身邊的碧梧：“你即刻去一趟勤政殿給陛下遞話，讓陛下遲些再過來馬球場。”

    第91章 配合

    陳貴嬪和姜貴嬪勉強(qiáng)被宮女分開之際, 已然是鬢發(fā)歪斜、衣裳凌亂。

    兩人臉上無不紅一塊白一塊，眉眼滿是氣惱。

    驅(qū)馬趕來的云鶯目光從她們面上掃過，不緊不慢翻身下馬，讓宮女為陳貴嬪和姜貴嬪整理儀容。

    不一時, 妃嬪們因這一處鬧出來的動靜陸續(xù)趕了過來。

    被眾人團(tuán)團(tuán)圍著, 沖動褪去、比之前冷靜兩分的陳貴嬪和姜貴嬪臉上開始掛不住，兩個人也心知那樣沖動的行徑不是好事。只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 后悔無用。

    姜貴嬪咬咬唇, 暗惱自己為何沒有忍耐。

    陳貴嬪則冷著一張臉，不愿意多看周遭的妃嬪們一眼。

    “這是怎么了？”

    良妃和婁昭儀騎馬從馬球場的另一個方向趕來, 視線迅速掠過眾人, 良妃最后看向了云鶯。

    陳貴嬪和姜貴嬪之間有嫌隙, 乃至之前彼此大打出手，這不是什么秘密。

    連同妃嬪們?yōu)槎宋珩R球比賽做準(zhǔn)備也與那樁事情有關(guān)。

    馬球比賽一事是云鶯在那會兒主動提出來的, 良妃自然沒忘記。

    而以云鶯當(dāng)時所言，她恰要用打馬球來解開陳貴嬪和姜貴嬪之間的嫌隙、讓她們冰釋前嫌。

    只是這些時日冷眼看著，未曾瞧見云鶯有過什么舉動。

    莫非在等今日這一出？

    陳貴嬪和姜貴嬪之間的嫌隙從未真正解開，日日這樣相處著, 再生波瀾可以預(yù)料……良妃看著云鶯，念頭轉(zhuǎn)動間又聽云鶯說：“本是小事，又是臣妾這支馬球隊伍里的事，不敢讓良妃娘娘cao心?！?/br>
    此話出，良妃已會意。

    這是讓她不必插手陳貴嬪和姜貴嬪之間的事。

    “淑昭容既這么說，那這些事便全靠淑昭容費(fèi)心了?！?/br>
    良妃沒有任何遲疑應(yīng)下云鶯的話，同樣當(dāng)真什么也沒有追問, 片刻時間便先行騎馬往回走。

    她如此態(tài)度, 隨她一道趕來的妃嬪們沒有繼續(xù)留在這里的理由。

    很快, 她們陸續(xù)跟著良妃離開。

    婁昭儀在聽見吵鬧聲后和良妃一起騎馬趕來。

    而當(dāng)她瞧見陳貴嬪和姜貴嬪的模樣，立時明白是這兩人又起了爭執(zhí)。

    上一次陳貴嬪和姜貴嬪大打出手，云鶯無緣無故提起馬球比賽，她一直認(rèn)為云鶯別有目的。

    可日日風(fēng)平浪靜，不見云鶯有何異常舉動，便根本無從窺知云鶯的心思。

    “也不知淑昭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br>
    騎馬走出去一段距離以后，婁昭儀抬眼看一看良妃的背影，驅(qū)馬上前幾乎與良妃并騎而行，壓低聲音道。

    良妃循聲偏過頭望一眼身側(cè)馬背上的人，淡淡一笑：“此話何意？”

    婁昭儀便說：“臣妾還記得陳貴嬪和姜貴嬪上次起爭執(zhí)，是淑昭容提議借馬球比賽讓她們……”

    云鶯提議要借著馬球比賽讓陳貴嬪和姜貴嬪冰釋前嫌。那會兒婁昭儀認(rèn)為她是胡鬧，礙于皇帝陛下會觀賽才沒有反對。即便默許，一樣無礙奇怪云鶯想做什么。

    婁昭儀望向良妃，難道良妃不好奇嗎？今日陳貴嬪和姜貴嬪再起爭執(zhí)，分明可以借此一窺究竟。

    可是撒手不管……

    良妃知曉婁昭儀是何心思。

    但指望讓她出頭去摻和云鶯想做的事情，未免把她想得太天真。

    “其實(shí)這些時日，陳貴嬪和姜貴嬪相處得不錯，不是嗎？”良妃維持面上笑意，平靜開口。

    婁昭儀一怔，反應(yīng)過來，只見良妃已經(jīng)騎著馬走遠(yuǎn)了。

    清河公主趙驪沒有上前湊熱鬧。

    六宮妃嬪之間的事情她無意也無心插手。

    趙驪暫且離開馬球場，在馬球場附近的涼亭里坐下來喝茶歇息。

    而顧蓁蓁和崔婕妤依舊留在云鶯身邊，沒有像良妃、婁昭儀等人那樣離開。

    縱然不清楚云鶯的盤算，但顧蓁蓁堅信云鶯可以處理好這件事。她又明白以自己的身份不宜多嘴，便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在旁邊安安靜靜看云鶯準(zhǔn)備怎么做。

    卻未曾想，當(dāng)余下她們幾人后，云鶯對陳貴嬪和姜貴嬪說：“端午的馬球比賽臨近，陳貴嬪和姜貴嬪今日能有閑心折騰，想必這些日子練習(xí)得非常不錯，那么不如來比一比，也只當(dāng)是練習(xí)?！?/br>
    陳貴嬪皺一皺眉。

    姜貴嬪也蹙眉不解問：“淑昭容這是何意？”

    云鶯沒有向她們兩個人多解釋，彎一彎嘴角，徑自道：“半個時辰為限，你們二人一隊，我與顧美人一隊，比最終哪一隊進(jìn)球更多。若是你們輸了，便須得共乘一騎繞馬球場兩圈?！?/br>
    猛然聽見“顧美人”幾個字，顧蓁蓁腦袋嗡了下，便聽見陳貴嬪和姜貴嬪異口同聲：“絕不！”

    云鶯只笑：“你們贏了自然無須共乘一騎。”

    可想贏意味著首先兩個人得一條心。

    以她們現(xiàn)下的情況，又如何做得到互相配合？

    陳貴嬪和姜貴嬪明白云鶯其實(shí)沒有給她們選擇的機(jī)會。

    她們沉默下去，回過神的顧蓁蓁小心翼翼開口：“娘娘，嬪妾恐怕……”

    哪怕一直在努力練習(xí)，她也擔(dān)心自己表現(xiàn)太差，惹得云鶯不快。

    云鶯看向面露惶然的顧蓁蓁：“顧美人要相信自己?！?/br>
    顧蓁蓁愣怔，幾息時間，她耳朵里又被灌進(jìn)來一句，“你可以的?！?/br>
    “……是！”

    驟然被肯定的顧蓁蓁恍惚過一瞬，揚(yáng)聲應(yīng)下云鶯的話。

    “崔婕妤便來幫忙負(fù)責(zé)裁斷吧。”

    云鶯最后對崔婕妤道。

    面對這一場忽然的、來自云鶯意愿的比試，礙著云鶯的圣寵與分位，沒有回絕的余地，她們只能順從。是以，稍作安排以后這一場即興的馬球比試開始了。

    趙崇在勤政殿見到碧梧時，方才吩咐備下御輦，準(zhǔn)備去馬球場。

    從碧梧口中得知云鶯希望他稍遲些再出現(xiàn)，他在勤政殿多留得半個時辰。

    亦借著碧梧知曉陳貴嬪和姜貴嬪在馬球場又起沖突，便明白云鶯讓他遲些過去是有所打算，配合之余，趙崇少不得一樣好奇云鶯要怎么處理。

    只他來得遲了，到馬球場的時候，唯一瞧見陳貴嬪和姜貴嬪共乘一騎繞著馬球場走的畫面。

    “她們在做什么？”

    與上前來行禮請安的妃嬪們免禮過后，趙崇問云鶯道。

    云鶯一福身說：“回陛下的話，臣妾同顧美人方才與陳貴嬪、姜貴嬪比試過一場，因陳貴嬪與姜貴嬪輸給我們，因而她們須得共乘一騎繞馬球場走兩圈?！?/br>
    她抬眸，飛快看一眼趙崇，不緊不慢說：“臣妾以為，如此一來，陳貴嬪和姜貴嬪的感情應(yīng)當(dāng)會深厚兩分?！?/br>
    云鶯是在睜眼說瞎話，又不單純是瞎說。

    這些時日，她確實(shí)沒有特別舉動，沒有插手陳貴嬪和姜貴嬪之間的事。卻同樣借此機(jī)會悄然印證一件事——這兩個人實(shí)則未嘗如她們表現(xiàn)得那般厭惡彼此。

    后宮里陰私之事繁多。

    無論陳貴嬪或姜貴嬪對這一點(diǎn)無疑心知肚明。

    可是，哪怕之前大打出手，她們至今也沒有用過旁的手段陷害對方。

    以她對她們的了解，知曉她們心腸沒有那樣狠毒，但更重要的是，得讓她們自己也意識到。

    云鶯并不那么在乎陳貴嬪和姜貴嬪能否冰釋前嫌。

    她借口她們的事提議讓妃嬪們一起打馬球，是別有心思和目的。

    不過，不妨礙她插一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