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婚 第45節(jié)
葉淶也納悶:“沒有,我也是接到潯姐電話才知道的?!?/br>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幫你說話了。”李潯說。 葉淶也是這么想的,至于那人是誰,說話這么有分量,能直接擺平出品方,還把主動權(quán)塞進了他手里,葉淶只想得到一個人,除了盛明謙沒別人。 下了大半夜雷陣雨,葉淶站在片場門口的臺階上,仰頭看了眼雨后水洗過的天空,又高又藍。 至于理由…… 盛明謙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知道了那本書是他寫,也知道了柏雨笙就是他。 之前葉淶已經(jīng)做好了,在法院里可能會遇見盛明謙的心理準備,但那也是他最不愿意面對的結(jié)果。 他的執(zhí)念,他的一廂情愿,都在那本書里,在簽了離婚協(xié)議的那一刻,那些不再跟盛明謙有關(guān),他有時候甚至有些后悔寫了那本書。 剛開始動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他跟盛明謙結(jié)婚之后,兩年的時間才寫完,當時他沒想過要出版,李潯看過后給他介紹了一個出版社,還是出版了。 后來有人找到李潯,說想要小說的授權(quán)拍成電影,而且劇本可能會遞到盛明謙那里的時候,他的心跳漏了幾拍。 那一刻他心里埋在厚土之下的苗芽破土而出,很快沖破了那層厚厚的屏障,他沒說出口的話,他想通過電影告訴盛明謙。 小說劇本最后真到了盛明謙手里,但除了他那本,同時遞給盛明謙的還有另外四本,他旁敲側(cè)擊問過,《世界枝頭》的劇本從始至終都還原封不動地放在書房里,盛明謙沒看過,因為前面的四個劇本都不錯,所以他決定跟林瀚商量下,從前面幾本里挑一本。 那晚,他故意跟盛明謙說想在書房里做,激烈的性事中,他故意弄翻了桌子上的文件跟劇本,當時他只是想盛明謙看一眼,哪怕盛明謙看見了也不一定會拍。 出乎他意料,盛明謙最后還是選了《世界枝頭》,徹底敲定之后,葉淶想要的越來越多,他又開始想要那個角色,最后跟盛明謙開了口。 他本以為盛明謙會同意,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院長去世前后的那段時間,他每次看到盛明謙,都會想起試鏡那天中午的事,清楚記得盛明謙跟他說過的話。 葉淶越來越無法定義自己過去的十年,更無法說服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黃粱一夢。 人總是不知滿足,劣根性罷了。 他也越來越無法面對盛明謙,因為十年間長出來的劣根,沒那么容易拔出來,只要他一動,那些劣根身上長出來的無數(shù)分支就會不斷扯著他的神經(jīng),從頭到尾,他拔一下就扯一下,扯一下就疼一下。 最后不光沒拔出來,還讓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深淵里。 - - “葉淶,能采訪你一下嗎?”突然的聲音打斷了葉淶。 是一直蹲守在外的記者,看到他沖過來:“葉淶,能回應(yīng)下您跟盛明謙導(dǎo)演之前離婚的消息嗎?你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以后還會合作嗎?能說說你們是因為什么離婚的嗎?” 熱度都過去了,竟然還有人蹲他,葉淶收拾好心里翻天覆地的情緒,扯開嘴角努力微笑:“這么早就來蹲我,等了很久了吧,真是辛苦,這件事兒我就不多說了,我跟盛導(dǎo)已經(jīng)離婚了,以后如果有機會,我會努力出更好的作品給大家的,謝謝,就說這么多。” 葉淶說著空洞的場面話,眼里無光也無波。 記者還不死心,追著他跑:“葉淶,盛導(dǎo)那邊一直不回應(yīng),有人說你是蹭熱度,你不說點什么嗎?” “還有,你跟盛導(dǎo)離婚,是因為第三者嗎?” “是因為秦子墨嗎?” 無論追他的人問什么,葉淶一句話都沒再說,低著頭快步去了停車場。 葉淶趴在方向盤上緩了口氣,喘了幾口氣,等到外面的記者走遠了,他才開車往回走。 上高架之前,葉淶從后視鏡里看到自己車后一直跟著一輛黑色商務(wù)車,心想,現(xiàn)在的娛記真夠拼的,竟然還跟車。 葉淶踩著油門提高了車速,中間沒上高架,拐了個彎道,又繞了一段路才徹底甩掉身后的那輛車。 - - 葉淶拖著沉重的雙腿上樓,剛出電梯就看到公寓門口背對他的方向站著一個人,只虛虛晃晃的一眼背影,他就知道那人是盛明謙。 忙了一個大夜,葉淶現(xiàn)在滿身疲卷,額角還在突突直跳,所以他看著盛明謙時,覺得他的背影也是疲憊的,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壓著他。 盛明謙垂在身側(cè)的右手指間夾著一根抽了一半的煙,左手拎著早餐袋,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是葉淶,眼里有痛意閃過,最后手忙腳亂滅了還冒著煙的煙頭:“你回來了?!?/br> 葉淶站在電梯口,即使隔了幾米遠,他還是清晰地聽出了盛明謙聲音里的裂痕,又像因為剛剛著急滅煙,嗓子不小心被煙頭上的紅光燒過。 盛明謙頭發(fā)整理過,但眼睛卻是紅的,比他這個一整夜沒睡覺的人還紅,身上的西裝規(guī)整,但西裝褲腳上還有雨泥,皮鞋顯然是才擦過,渾身上下都透著狼狽了很久的人,努力想把自己收拾得體面一點,但依舊能暴露出倉促跟慌亂。 葉淶感覺,好像很久沒見過盛明謙了,但掰著手指頭數(shù)一數(shù),其實沒幾天。 “你什么時候來的?”葉淶皺眉,盛明謙不會是在這等了他一晚上吧,雨是昨晚下的,早上已經(jīng)停了。 “我剛到?jīng)]多久,”盛明謙把手里的早餐袋往前遞了遞,“早餐還是熱的。” 葉淶往前走了幾步,但沒接盛明謙手里的早餐袋,走到門邊,背對著盛明謙掏出鑰匙開了門:“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的?” 孤兒院離市區(qū)太遠,為了方便工作,他搬出來又在市區(qū)新租了這個小公寓,新公寓的地址他沒跟其他人說,只有張一浩一個人知道。 但張一浩不會把地址告訴盛明謙的。 葉淶剛在心里否認,盛明謙就說:“我來之前,問了張一浩?!?/br> 葉淶:“……”待會兒得問問張一浩。 門一打開葉淶就走進去,盛明謙還跟在他身后。 葉淶定住繼續(xù)往里走的腳,想到剛剛李潯的電話,回頭看著盛明謙,兩雙猩紅的眼睛四目相對。 葉淶笑笑:“盛導(dǎo),對了,還得謝謝你幫我在出品方那邊說話,不然,我可能要賠一大筆錢?!?/br> 他一句話,盛明謙又想到簽離婚協(xié)議的那晚,他問葉淶想要什么,葉淶第一次開口說自己缺錢,那時候葉淶還有一絲暗示,但他絲毫沒把葉淶跟《世界枝頭》聯(lián)系在一起,哪怕是一點點朝著那個方向的猜測,都會被他急匆匆避開,跟人在本能里的,想要避開一場滅頂天災(zāi)一樣。 所以,除了事實之外,還是他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斬斷了葉淶的念想,他是劊子手,手里舉的是鈍刀子…… “出品方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謝謝盛導(dǎo)?!?/br> 樓道消防窗口的窗戶開著,倒春寒的冷風穿過來,刮透了盛明謙身上的濕衣服,扎人的疼。 短短幾秒,葉淶在盛明謙眼里看了場風暴,牙齒用力合著,別開眼不再看他,抬腿進了門。 葉淶還沒來得及關(guān)門,盛明謙已經(jīng)側(cè)身從門縫里擠了進來,等葉淶再想關(guān)門,盛明謙已經(jīng)站在了地毯上。 一 一 “我知道了?!笔⒚髦t突然又開口說。 “知道什么了?” 葉淶眼底是盛明謙的腳尖,下意識反問,問完才反應(yīng)過來,盛明謙說的是他知道了《世界枝頭》是他寫的了。 知道就知道吧,早晚的事。 “我知道,那是你寫的。” 葉淶把手里的車鑰匙跟門鑰匙隨手放在柜子上,繼續(xù)往里走,淡淡地“哦”了一聲,聲音沒有感情。 他不想再跟盛明謙討論這個話題,走到冰箱邊,葉淶打開門從里面拿出一罐冰啤酒,拉開拉環(huán)仰頭喝了一大口,氣泡在嘴里跳動,驅(qū)走了身體里的無望感,但也填進去了一些別的東西。 葉淶舉起啤酒罐,仰頭還想喝,突然手里一空,啤酒罐被盛明謙抽走了。 盛明謙把早餐袋放在桌子上,葉淶眼睜睜看著盛明謙把他的啤酒喝了個干凈,那是冰箱里最后一罐冰啤酒。 “你……”葉淶氣結(jié)。 “空腹別喝冰啤酒?!笔⒚髦t捏著空啤酒罐,手指沒用力,罐子還是癟下去了。 新公寓比葉淶之前的公寓還小,盛明謙站在冰箱邊,來回兩眼就掃全了,一間臥室,門半開著,客廳里一張沙發(fā),沒有單獨的廚房,葉淶的東西有點多,東西堆滿了臥室,客廳里也摞著幾個大的儲物盒。 “盛導(dǎo),”葉淶不滿盛明謙打量的目光,“如果你是因為知道了我是《世界枝頭》作者才來找我的,我覺得沒必要?!?/br> “有必要?!笔⒚髦t回頭。 “沒必要,”葉淶抱著胳膊,后背懶懶地倚上冰箱門,再一次否認,“我這段時間也在想你說的話,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柏雨笙在報紙上只看到了蔣元洲,那是除了惡魔之外的第二個人,蔣元洲那張臉帥氣,站在高處,人有才華,會說出能溫暖人的話,就算報紙上出現(xiàn)的不是蔣元洲,是別人,柏雨笙可能也會愛上,或許你說得才是對的,柏雨笙對蔣元洲不是愛,那是執(zhí)念?!?/br> 盛明謙愣愣地站在那,聽著葉淶的話,他揮出去的鈍刀子,最后砍在了他自己身上。 “謝謝你的早餐?!?/br> 葉淶眼神虛虛的,雖然朝著盛明謙的方向,但卻沒看他的臉跟眼睛,他說完走到餐桌邊,打開早餐袋,餐盒里裝的是餃子,果然還是熱的。 他抽出筷子,夾起一個餃子一口塞進嘴里,腮幫子鼓鼓的,是豬rou白菜餡兒的,葉淶大口大口嚼著,很想要把身體里的東西一起嚼碎才罷休一樣,臉都漲紅了。 終于把餃子嚼碎了咽下去,葉淶突然又覺得,豬rou白菜餡兒餃子好像沒有之前的那么好吃了,他眨了眨干澀的眼,慢慢開口:“明謙,我已經(jīng)準備放棄那些執(zhí)念了,你以后,就別再來找我了……” 第51章 是我過不好 盛明謙聽著葉淶那句混著刺的話,喝進胃里的冰啤酒涌起翻滾,一個浪頭之后瞬間將他吞沒,啤酒泡沫壓著他的心臟,捂住口鼻,讓他無法呼吸,耳朵里只剩洪流包裹著他的身體并且不斷收緊的聲音。 徹底窒息前,盛明謙在心里想,葉淶跟他在一起的這些年,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 那些時時刻刻讓他窒息的尖銳,還有無邊無際的痛苦。 但,就算他讓葉淶這么難過,葉淶還是在自己身邊待了五年。 執(zhí)念嗎?怎么不是愛? 看待柏雨笙時,他作為一個旁觀者,所謂的“清醒”,所謂的觀眾角度,所謂的整部影片最后的走向跟所要呈現(xiàn)的主題,出于種種原因,最后他還是改了結(jié)局,旁觀者的他,認為柏雨笙應(yīng)該有個更好的結(jié)局,他的生命跟生活不能僅僅圍繞著蔣元洲一個人轉(zhuǎn)動,柏雨笙有自己的傲氣,他有自己熱愛的事業(yè),他應(yīng)該有個更廣闊的光明跟未來才對。 而《世界枝頭》的原結(jié)局,蔣元洲最后因為柏雨笙多年的陪伴,還有柏雨笙對他的深沉的,追逐式跟犧牲式的愛選擇了在一起,日久生情也好,被柏雨笙的堅持感動了也罷,多年之后他選擇了跟柏雨笙在一起。 這樣的一個結(jié)局,卻是葉淶對他們這段關(guān)系的期盼,葉淶當時寫的時候,他們的關(guān)系還沒有一個最終的結(jié)局。 盛明謙還記得,小說后面的一句話—— 蔣元洲就算是塊兒石頭,應(yīng)該也能被我捂熱了,他總會看得到我的,會的…… 語氣里的靜默跟卑微,不是柏雨笙的,那都是葉淶的。 盛明謙想象葉淶當時動筆時的心境,他可能會笑,會一遍遍看自己寫的結(jié)局,會踮起腳尖在地板上轉(zhuǎn)動,會小心翼翼收著,某一天也會忍不住跟自己信任的人分享,分享那個在他眼里像彩虹一樣的結(jié)局,只因為那是他想要的。 可現(xiàn)實呢?他給葉淶的結(jié)局是殘忍又無情。 盛明謙只要一想起那些,就恨不得把那間休息室里,對著葉淶說出那些殘忍話的自己揪出來,狠狠揍一頓。 現(xiàn)在他才體會到什么是塌天陷地的黑暗,吹向深谷的風,會把一切所謂的理智跟清醒都湮沒。 他現(xiàn)在不是旁觀者,他是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