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僧 第19節(jié)
月貞待她爹很有些瞧不上,架不住她娘常說:“女人嚜,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是命。” 如今她嫁了快牌位,只能做寡婦。而她嫂子嫁了她哥,她滿不在意地打趣道:“嫂子可真是的,同哥哥好的時候說他這樣好那樣好,這會又說他沒能耐。他到底怎么樣,我倒不清楚,你自己心里明白?!?/br> “月貞,還在那里嘁嘁喳喳鬧什么?還不快收拾好東西回去。李家只怕都上門來接了?!崩咸犚娨欢浒坐P抱怨,原本是要扭頭叱她的,可又像是不好得罪了她似的,轉(zhuǎn)而把月貞罵了一句。 寺里的小和尚去請了車馬,奈何小路上不來,只停在大路上等候。小大哥雖能挪動,仍舊走不得,了疾原是要親自背他一程的,不想剛出居舍,聽見弟子來回上面大慈悲寺的師父來訪,在偏殿等候。 他只得回屋去換袈裟,吩咐弟子,“你送貞大奶奶他們下山去,告訴一聲,我這里有事走不開?!?/br> 這廂迎至偏殿,果然見一僧侯在椅上。那僧穿扣著明黃袈裟,身量臃腫,四十上下的年紀,雖在大慈悲寺有些輩分,但論起來,與了疾是同輩,了疾稱呼他“玉海師兄?!?/br> 玉海呵呵合十,此番是為求人,開口便先套個干系,“你師父在外云游還未歸寺?” 了疾請他落座,吩咐弟子瀹新茶上來,“有勞師兄惦記,師父他老人家恐怕還有個二三年才能回來。” “你師父就是這性情不改,做事不管不顧。你年紀輕輕的,將大大小小的事情竟都丟給你,也不怕你應付不來。” 新茶奉上,玉海呷了一口,咂舌稱贊,“一嘗就曉得,必定是你們李家的茶。你們大老爺家的龍井是錢塘的頭層,按說杭州府的茶商不少,可手里的出的茶不及你們家,到底是‘龍井李家’?!?/br> 大慈悲寺是杭州名寺,單是僧眾就有幾百,不單是本地的香客多,外地的富商官宦也不少,因此寺里稍有頭臉的僧人說話都好打官腔,更兼大多生一雙勢利眼,簡直不像個出塵世外之人。 了疾一貫不愛與他們打交道,不過是大慈悲寺例舉無遮大會時,偶然與他們有些來往。他心內(nèi)料定,玉海此番突然造訪,必定有事相求。 “玉海師兄過譽。既已出家,就是他們李家,而非我之李家了?!?/br> “師兄謙遜。我聽說貴堂兄仙逝,師兄回去做法事,在家耽誤了許多日子。我要是早來,只怕還要撲空哩?!?/br> 了疾因問:“不知玉海師兄尋我有何貴干?” 這廂一問,那廂便是一嘆,“實不相瞞,是有樁要緊事請師兄幫襯。我們寺里要改建佛塔,頭兩年就有這個打算的。俄延這兩年,寺里的銀子加上外頭香客捐奉,還是差個兩萬銀子。知道貴府是杭州城頂頭的大戶,所以主持派我來,想請師兄回府上去通個氣。過兩年佛塔建起來,功德碑上必定頭一個刻上老爺太太的名諱,佛祖自然頭一個保佑老爺太太?!?/br> 這話哄旁人罷了,都是佛門中人,還有什么不清楚的?大慈悲寺要修佛塔,寺內(nèi)的銀子就有不少,偏他們舍不得掏自家的腰包,便四處哄著香客們出錢。 富貴人家在別的地方舍不得花錢,卻不敢輕易得罪菩薩,在佛事上一向樂善好施。何況錢塘縣衙聽見,也向朝廷請了筆三萬的款子捐到寺內(nèi)。 原本這筆建佛塔的銀子是早就有了,只是大慈悲寺僧眾太多,難保就有手腳不干凈的,大約近兩年將這筆錢又虧空不少。了疾揣測,大慈悲寺恐怕這會怕不好交差,這才將主意打到他們李家頭上。 他泯然笑道:“師兄想請李家捐銀子,自然該往李家去。來尋我,我也替李家做不了這個主?!?/br> 玉海稍稍欠身,“無非是想請你回家里幫著說句話。你們老爺在朝中做官,大家都知道,是個豁達開明的好官。霜太太在杭州府也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再有師兄幫襯一句,不是比我們親自上門去磨嘴皮子省事許多?修建佛塔,也不單是我們佛門之內(nèi)的事,也是造福杭州城的事啊,有菩薩鎮(zhèn)著,咱們杭州府的百姓不都跟著安享太平?這對你師兄,也是功德無量之事嘛?!?/br> 了疾恐他難纏,只得點頭,“我過幾日回府去說一句,至于成不成,可不敢下保,師兄還是早日另行打算的好。” “阿彌陀佛,不論結(jié)果如何,都是師兄的功德?!庇窈O采厦奸g,起身告辭。 了疾將他送至山門處,向他背影的方向望去,遠處掩著幾座閎崇佛殿,貼著金黃琉璃瓦,底下襯著深淵似的綠林,本身就是幾尊玉座金佛。 馬車駛?cè)牍俚?,連那幾座閎崇殿宇也瞧不見了,月貞戀戀不舍地丟下簾子,心內(nèi)無不遺憾。這里一回去,再見了疾,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日子。 頭先聽他講,家里要是有要緊事,他方在家。月貞撥著指頭細數(shù),了結(jié)了大爺?shù)膯适?,家里還有什么人值得興師動眾?算來算去,竟算到大老爺頭上。 大老爺如今又癱又癡,牙也快掉光了,不知還能撐得了多久。這么一想,連她自己也驚嚇,忙暗自譴責自己的不是。怎么論也是公公,就是個陌路人,也不該盼著人死??! 白鳳在一旁拍下她的手,“姑娘,發(fā)什么怔呢?” 月貞恍過神來,羞愧地低下臉,“沒什么,算算到家得什么時辰?!?/br> “快的,也就個把時辰的事?!崩咸裼行┎缓茫嵩谲嚤谏翔饺藨n天,“來回耽擱了一天一宿,李家的人到家去沒接著人,還不知要怎么怪罪。” 月貞寬慰道:“娘就是愛瞎cao心,他們?nèi)ゼ依锊灰娢?,自然還回去等著,又不會坐在家里死等?!?/br> “說你不懂事你真是不懂事,嫁了人的媳婦,回娘家不踏踏實實待著,又出門去,招人話說。何況你是個寡婦,李家又是那樣的門第,規(guī)矩比別處更大。” 月貞懶得同她分辨,她娘這性子,嫁一回人就似投身報國,心肝脾肺腎一并都是夫家的。不用旁人勸,她自己待自己就比旁人苛刻些。 不過老太太這擔憂也不是毫無道理,月貞年輕,才做媳婦沒多久,哪里曉得世人的眼睛就是戒尺,將人的言行舉止量得分毫不差。 那頭里芳媽往章家白跑去了兩趟沒接著月貞,回去果然向琴太太陰陽怪氣排場月貞一通,“章家大哥說,娘兒們往大慈悲寺燒香還愿去了,原本當日就該回的,不知被什么事絆住了腳,在寺里住了一宿,不知今日回不回得來呢。貞大奶奶也真是,今日十五,闔家是要在一處吃飯的,老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偏她年輕不守規(guī)矩。” 琴太太在榻上翻著帳篇子,眼也未抬,“走的時候你告訴她這規(guī)矩了么?” “怎么沒告訴?送去的時候我就叮囑得好好的,縫初一十五闔家人口都要在一處吃飯,給祖宗上香。她還答應得好好的呢?!?/br> 琴太太抬額起來,紗窗外已有些日薄西山,發(fā)紅的日光流進她眼底,仍然冷冷淡淡,瞧不出個喜怒。 她把賬本闔上了,語調(diào)縱容,卻有種輕飄飄的冷漠,“再往章家跑一趟,月貞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 作者有話說: 6號開始日更6000~ 第23章 深深愿(三) 芳媽領命而去, 少了她一張唼喋不休的嘴,屋子里頃刻顯得空寂。其實還有三兩個丫頭在罩屏說話做針線。但太陽落在炕桌上, 那些絮絮的聲響像桌上的塵埃, 十分微弱。 帕子一抹,黑漆漆的炕桌又一塵不染了。馮媽將一只茶碗擱下,一面窺琴太太的臉色, 一面念叨: “不是我們這些底下人說嘴,太太也太心慈了些。先前為大爺?shù)氖聛y糟糟的放著貞大奶奶不管就罷了,如今大爺?shù)氖虑槊^去了, 太太還常體諒她年輕,又總說她的新媳婦。就是新媳婦, 才要知道規(guī)矩呢,否則日后難管教?!?/br> 琴太太沒看她, 自顧著端起茶碗刮茶沫子。她便接著往下說:“況且咱們惠歌的婚事也要打算起來了。家里的奶奶們有什么行止上的差錯, 傳出去,帶累了咱們惠歌。我聽那邊宅里的人說, 今年冬天, 二老爺是要回來過年的?!?/br> “月貞不過是個沒見過行市的姑娘, 就是出差錯也錯不到哪里去,無非是嘻嘻哈哈的不端莊,倒不要緊。只要她沒有別的心思,肯安分,就是我要的兒媳婦。你別看那些大家小姐面上規(guī)矩, 其實書讀多了,花花腸子也多, 叫她本分做個寡婦, 又沒有親生的子女在跟前, 她還守不住。她們家里也要來鬧,多的是麻煩?!?/br> 說到此節(jié),她刮茶碗的手頓了頓,正色道:“不過你講得也是道理,現(xiàn)在過于放任了,日后不好管教?!?/br> 接著,茶蓋又慢吞吞地刮起來,“哧啦哧啦”的聲音拉得細長,幾如尖利的冷笑,“好像蕓娘,明面上喬張作致的怕我,私底下盡給我惹氣生。還不是仗著她娘家在仁和縣生意做得大,家底厚的緣故?!?/br> 馮媽立在一邊,笑著剜她一眼,“瞧您說得,他們家也不過是做些倒買倒賣的生意,還能跟咱們李家比?還不是咱們李家瞧不上……” 說到半截,給琴太太眼皮一橫,馮媽一笑,后頭的話便打住了。 叵奈女人的心反復無常,琴太太不叫她說,自己又絮叨起來,“講到這個我就生氣。jiejie瞧不上他們家,不愿意娶給緇宣做媳婦,要討仁和縣縣令家的小姐。討就討她的去好了,偏要把她瞧不上的推給我們霖哥。老爺那個糊涂鬼,還真就答應下來,叫我有苦不能說!” 語罷,她把茶蓋子一丟,“咚”地一聲擱下茶碗揉額角。 馮媽忙又將茶捧起來遞在她眼皮底下,“您是讓著jiejie,霜太太從前在家時就欺心重,只知道欺負您這個做meimei的?!?/br> 兩姊妹是家做姑娘時就常有些姑娘家的小吵小鬧,原沒大礙。按說又嫁了兄弟兩個,本不至于起這樣大的嫌隙。 可事情恰巧壞也壞在此處,琴太太當年不甘給人做填房的,原有意另一門親事。偏她爹娘經(jīng)不住大女兒的攛掇,硬是扭轉(zhuǎn)乾坤,將那門沒成文的婚事打發(fā)了,把小女兒也許到李家來。 那時候大老爺業(yè)已年近四十,琴太太大好青春賠給了個梅菜干似的中年男人,怎能不委屈?從此心里便怨上了jiejie。 她接過茶碗,輕輕搖著腦袋吹茶湯,鬢上金鳳嘴里銜下的珍珠流蘇跟著擺動,與她的笑意一樣,有些好戲旁觀的從容,“難得二老爺肯歸家一趟,jiejie恐怕要高興死了?!?/br> 馮媽趕忙搭話,“聽說二老爺在京里的四姨娘生了個小子,今年正月就滿周歲,二老爺是趁年節(jié),領著他回來認祖宗的。老來得子,在北京城爭足了臉面,也想著回鄉(xiāng)下在親戚跟前風光風光嚜。要人家贊他老當益壯?!?/br> 琴太太興致勃勃地剔起眉眼,“有這椿事?” “可不是嚜。霜太太接了二老爺?shù)男?,連緇大爺都沒告訴。是霜太太跟前的趙家阿媽同我說話走了嘴?!?/br> 琴太太不恥地笑一聲,“老當益壯……男人就好在這件事上爭面子?!?/br> 說著,她厭嫌地揮揮絹子,“月貞大約就回來了,吩咐下去,叫廚房預備下荷葉蒸rou,jiejie愛吃的。霖哥,蕓娘,惠歌,還有兩個小的都叫他們早些到廳上去。叫小廝把那老家伙也推過去?!?/br> 話傳到二房屋里時,霖橋尚未歸家。蕓娘只在榻上干著急。 祖上定下的規(guī)矩,雖然長輩沒了分家,應該分家不分心,初一十五兩宅人口坐到一處吃飯給祖宗燒香。 霖橋倘或不守,琴太太頂多不痛不癢地罵他兩句,罪責仍要她來擔。誰叫她做媳婦的勸不住丈夫,任他在外頭花天酒地? 跟前那mama比她還急些,“這個時辰二爺還不回來,只怕又給哪個狐貍精栓在了哪里!不是太太說,奶奶也該管管他才是,玩也要有個章法?!?/br> “我管得了他?mama快別說笑話了。”蕓娘的急與mama的急并不急在一處,“他愛上哪就上哪去,只是不該挑這日子,又招我挨太太的訓。那頭大嫂子接回來沒有?” “芳媽又往章家去了,還沒聽見回來呢?!?/br> “來回也得個把時辰,趁這功夫,再打發(fā)小廝去二爺常去的行院里尋一尋?!?/br> 趕在飯前,霖橋到底是回來了,只是渾身酒氣熏天。到飯廳上給霜太太嗅見,當著人打趣了他幾句。琴太太在jiejie跟前失了臉面,暗里自然威懾著蕓娘。 月貞雖然回來得遲了,也算趕上了開席前給祖宗上香。一瞧琴太太臉上有些不好看,只道是自己耽誤了時辰的緣故,拈著香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著臉。 家祠當初分家時是劃在左面宅里,因為這頭是長兄。墻上掛滿人像,左面是一個個正襟危坐的男人,右面是鳳冠霞帔的女人,與雨關(guān)廂宗祠里的那些畫像一模一樣。 這些祖宗仿佛都修成了神,這里坐鎮(zhèn)那里坐鎮(zhèn),一雙雙半闔的眼睛朝下監(jiān)視著月貞。 月貞無處可逃似的,想起私自做主跑到小慈悲寺去的事,愈發(fā)心虛。她決意閉口不提。 幸而琴太太只當她是到大慈悲寺去了,還與霜太太笑說:“這孩子就是傻氣,自家的香火錢就該供到自家的廟里去。月貞,下回拜佛燒香,就到小慈悲寺去。” “是,太太。”月貞捧著碗,心內(nèi)大松一口氣。旋即想起什么來,朝次席上一看,元崇撥開奶媽遞去的湯匙,正要說話。虧得碰上月貞有意的眼色,才十分懂事地緘默下來。 原來大家并不拿了疾當個有七情六欲的男人,不大避忌他與家里的女人私下往來。只有她當他是個尋常男人,待他有著不同尋常的“忌諱”。 然而越是忌諱,越是想靠近。 輾眼七月,梅雨已過,暑氣益發(fā)重,懶得人不愿挪動。月貞怕熱,白天只在屋里跟著珠嫂子學做活計,傍晚時分用罷晚飯才出門走動。 也不愿往蕓娘屋里去坐,一來是霖橋近日常在家,二來蕓娘話少,與她也說不到一處。 更兼前些日子常給琴太太叫到屋里去,明是讓她學著看賬本,暗里總拿話點她,大意是叫她倘或閑得發(fā)悶了,就學著料理家事,不要總往外院去逛,外頭還住著位八竿子打不著的蔣文興,應當避忌。 人一閑,思覺便亂動起來,這日月貞獨個往南角小花園里閑逛,走得發(fā)悶,便坐在銀杏樹底下乘涼,盯著一池殘陽綠水,又難免想起西湖的余暉。 正不得趣,遠遠見隔壁巧蘭走來,扯著嗓子問:“大嫂子,你見著我們大爺沒有?” 月貞迎聲而起,盯著她走近,“沒瞧見,緇大爺往我們這頭來了?” “吃了晚飯,說是錢莊有筆款子要過來與霖橋?qū)σ粚?,就到你們這里來了嚜。剛?cè)ナ|二奶奶屋里,也沒見他,不知又跑哪里去了。這會還不回去。鶴年回來了,我們太太叫他回去兄弟倆說說話?!?/br> 月貞那顆心陡地跳一下,障著扇,仍遮不住一對笑盈盈的眼,“鶴年回家來了?什么時候的事?” “才剛到家?!柄Q二爺回來了,霜太太一雙眼睛恨不得黏到他身上去,可算不盯著巧蘭挑錯,叫她有個喘息之機,她也是擋不住的高興,“說是為大慈悲寺的什么事,要在家里小住幾日?!?/br> 按理了疾是該到這頭來拜見琴太太大老爺?shù)?,但此刻黃昏,恐怕不能過來。月貞恨不能先飛身過去瞧他,卻兀突突的,沒個妥當借口。 恰好巧蘭怕尋不見緇宣,回去給霜太太說她的不是,要拉個擋箭牌,便客套道:“你往我們那頭去坐坐?橫豎天長,黑天還早呢。” 月貞滿口答應下,這就回房換了衣裳,隨她打角門過去。 二人暨至霜太太屋里,在廊下就聽見霜太太抱怨,“天氣一熱人胃口就不好,你們那寺里頭還見天吃素,怎么能不瘦?你是沒什么,可我做娘的心疼呀!” 又是那娓娓的哭腔,她似乎總是哭不夠。 了疾的聲音由窗戶里飄出來,低沉而無奈,“暑天消瘦是尋常事,入秋就好了?!?/br> 聽見他的聲音,月貞便想起他在寺里那間居舍,在眾僧的居舍上頭,背靠野竹林,風總是慢悠悠地吹著,仿佛在訴說一段并不怎樣曲折的故事,但整個聽下來,使人感到蕭條的滄桑。 進屋一瞧,了疾坐在榻上,果然比六月里消瘦幾分。好在他身量高,骨架子大,瘦也瘦得不顯羸弱,只是臉皮上的rou消減一點,襯得五官愈發(fā)凌厲了些。 他額上發(fā)了薄薄一層汗,浸在眼底,眼睛有些清澈的濕潤??匆娫仑戇M來,心里也是一跳,霜太太絮絮叨叨的聲音變成了嗡嗡的余蟬,由耳畔頃刻退得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