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老太太默了一段，來個(gè)了山路急轉(zhuǎn)，險(xiǎn)些摔得人人仰馬翻，“越是這樣，越是才要你哥哥好。他好了，凡事也能替你在李家爭個(gè)頭。你指望娘，娘還能活幾年？就是長命百歲，我一個(gè)婦道人家，能替你做什么？為你哥哥打算，也是為你打算，你當(dāng)我是一味偏著哥哥害你？都是我身上掉下的rou，我哪里能偏到那個(gè)份上去？”

    月貞忽然苦笑不得，在枕上將淚抹干，翻過身去，“娘，不說了，睡吧?！?/br>
    次日一早，李家仍遣蔣文興來接。蔣文興生怕給永善纏住，連馬也未下，只領(lǐng)著軟轎在門前等月貞。

    月貞也怕給她娘與嫂子纏住，牽著元崇逃命似的走出來。迎頭一瞧，長街覆雪，來來往往街坊鄰里，有相熟的，也有生面孔，提著籃子背著簍子，埋著頭在雪里攏著手走。

    對街上有個(gè)穿著灰撲撲的舊棉襖子?jì)D人，不知穿了多少個(gè)年頭的衣裳，蓋滿補(bǔ)丁，仍有些破了洞的地方翻出來一點(diǎn)泛黃的棉絮。那黃斑駁不勻，像是誰漏的尿在上頭。月貞知道，那是耗子撒的尿。

    這雞零狗碎的一切，她都很了解。

    坐到轎內(nèi)，她不由得松了口氣。聽見蔣文興在外頭貼著轎子笑，“貞大嫂不如昨日來的時(shí)候高興，是在家同哥哥嫂嫂拌嘴了？”

    月貞撩開簾子，他騎在馬上拉著韁繩，有種慢洋洋的篤定，“我猜是為了舅爺想到茶葉號子里討差事的事，貞大嫂子沒答應(yīng)才吵了幾句。是不是？”

    “你怎曉得？”

    “舅爺昨日請我吃飯，就是為說這椿事，想請我?guī)椭谔罢f和。你想你聽見他這主意必定不肯答應(yīng)，所以我也沒敢應(yīng)承。況且我也不過是寄人籬下吃人家的飯，何敢再討這個(gè)情？”

    這話倒是說到月貞心坎上去了，她癟癟嘴，“我哥哥嫂子就是那樣子氣人，自家沒本事，處處想沾光。不是我不愿意幫，那也得他們自己爭氣呀。文四爺，真是對你不住，煩你白跟著跑這兩趟就罷了，還得周旋我哥哥?！?/br>
    蔣文興睨下眼來，無所謂地一笑，“大嫂可別這樣講，不算白跑，也吃了你們家的一頓飯不是？”

    月貞笑了笑，欲丟下簾子，卻聽他說：“說到吃飯，我記得大嫂明明講過要親自做些面果子謝我，怎的一直未見？莫不是大嫂是隨口說說的？你看我真是不應(yīng)該，竟當(dāng)了真了?！?/br>
    月貞轉(zhuǎn)著眼珠子想，似乎是說過這話，是在大老爺治喪期間，因?yàn)樗崞鹪绱笥虚L進(jìn)的事。

    那時(shí)只是客套，沒想到人還記著。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月貞只得訕笑，“沒忘沒忘，只是近來忙，又怕文四爺瞧不上那幾個(gè)果子，因此沒敢送去。等這里回家去，我一定做了親自端到書齋里頭?！?/br>
    蔣文興歪歪地睇著她，倏而振著肩大笑了兩聲，“我說的是玩笑話，大嫂當(dāng)真了？我真是該死該死！”他漸漸半收了笑容，嘆了聲，“見大嫂出了那門便滿腹愁緒的樣子，說個(gè)笑話大家開懷開懷而已。什么果子不果子的，我是萬不敢勞動大嫂的?！?/br>
    這樣一說，愈發(fā)顯得月貞不懂禮了，她忙抻長了脖子道：“什么勞動不勞動的，我閑人一個(gè)嚜。只要你文四爺不嫌，我一定要做了送去。”

    “非要送……就送來給崇兒岫哥吃吧。”蔣文興歪著眼往里頭看元崇一眼，“我們崇兒說外祖母家是做面果子的，小孩子嘴饞，他卻有禮，從不說要吃。他想和娘親近親近，也從不敢說。其實(shí)小孩子什么都懂。”

    月貞瞥一眼元崇，益發(fā)心虧，將元崇摟在懷里，向著外頭笑笑，“你說得是，是我不好，成日只顧自家的事情，常把他拋在腦后。他也可憐?！?/br>
    蔣文興寬慰道：“大嫂也不要自責(zé)，你也是莫名其妙給人做母親，誰都有個(gè)頭一回，顧到這里顧不到那里，常有的事?！?/br>
    月貞素日看他只覺有些jian相，想不到也是個(gè)體貼的人。她點(diǎn)點(diǎn)頭，由衷地笑了，“文四爺，謝謝你。”

    那簾子落下去，蔣文興騎在馬上也靜靜地笑了。他自幼跟著jiejie討生活，外頭廝混的事也有，女人吃哪一套，再清楚不過。

    女人是貓，要順著體貼著，尤其是像月貞這樣四處流離的貓。她要是吃不得苦，早就同章家這樣的娘家翻臉了，苦是吃得，愈是苦愈要強(qiáng)，倒是給些不切實(shí)際的好處，反而能記掛一輩子。她為什么與娘家的案子斷不清？還不是因?yàn)槟切┡既淮嬖诘臏厍椤?/br>
    他心里是有些瞧不起月貞的，依他一貫行事的作風(fēng)，就不該給那些難纏的粗鄙人一點(diǎn)好臉子，使得上的人留著使，使不上的人便要一腳踹開！月貞到底是個(gè)婦人，心性軟弱。

    也或許正是因?yàn)檫@點(diǎn)軟弱，令他心里鄙薄她，目光又不禁傾落。他對自己說，是要看看她如何被人家剝皮拆骨，可能在那堆凌亂的骨頭里，他能趁勢上去，撈著點(diǎn)好處。

    但她有什么好處可以給他撈呢？他笑著想一圈，檢算下來居然不少，譬如她的身份，李家大奶奶，往后或可用她爭一份李家的家財(cái)；

    譬如她還有一具不算嶄新的新的rou.體，恰巧那rou.體，還有幾分姿色。

    人都等著將月貞這具rou.身剝皮拆骨，各取所需。她卻一點(diǎn)不知情，這一趟回來，先忙著給琴太太請安。

    琴太太在榻上隨口問了幾句章家的事也就作罷，拉著她的手搓一搓，“這么冷的天，章家怎么也不給你抱個(gè)湯婆子回來？”

    月貞尷尬一笑，“家里沒有?！?/br>
    琴太太向下一皺眉，“倒是下人們不周到，去的時(shí)候也不說帶一個(gè)去。等年后忙過，非要將你屋里的媳婦丫頭都叫到我這里來訓(xùn)斥一頓。你回屋去吃了午飯就歇著吧，晚飯叫上惠歌到我屋里來吃，咱們下晌吃鹿rou，剛從山上打下來的?！?/br>
    待她一走，馮媽坐到跟前來說話，“咱們大奶奶這一趟去倒回來得早，連午飯也沒吃?！?/br>
    琴太太在那頭把裙子理著，發(fā)閑地笑了笑，“娘家哪里是那么好住的？一家人聚在一處，小的為了吃的穿的爭嘴，大的也各自有一把算盤，那算盤打得更細(xì)，更響，老老少少都是一樣。一團(tuán)和氣？那是面上的樣子，誰家不是這樣？往后她覺得在這里受了氣，也不肯再往那頭去說了?！?/br>
    馮媽搬了盆月季在炕桌剪枝，一剪子一剪子下去，修出一枝獨(dú)秀的濃白的一朵月季。琴太太的笑臉映在花畔，不免帶著點(diǎn)凌厲的寒氣。

    月貞這里歸家后幾日，蕓娘與霖橋亦要往娘家拜訪，也是打點(diǎn)了兩車的東西。臨走那日，蕓娘來訪月貞，一改先前的愁色，興興地拉著月貞往臥房里說話。

    “我來了?！?/br>
    月貞見她榻上睜著雙神采奕奕的眼，一時(shí)有些發(fā)蒙，“來什么？”

    蕓娘向外間一瞥，不見有人。饒是如此，還是將聲音壓得很低，笑意卻是藏不住的，“就是那個(gè)嚜?！?/br>
    月貞恍然大悟，“行經(jīng)的事？”

    蕓娘包著笑意，婉約點(diǎn)頭，“你不知道，打寺里回來，急得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得，一夜一夜地發(fā)噩夢，夢見太太將我壓在廳上，要拿繩子絞死我！沒曾想你回章家那日，我早上起來，看見來了。雖然比往常少了許多，但總算叫我擱下了心?！?/br>
    窗戶上一輪紅日，藏在云層里，偷著發(fā)散的紅光映得月貞眼里熠熠生輝，也是替她松了口氣，“那就好了，你能安安生生地過個(gè)好年了！”

    蕓娘咬咬嘴皮子，起身辭她，“我趕著回娘家去，等我回來，給你捎帶些我們家的好菜。我們家使著個(gè)廣州府的廚娘，燒得一手好菜。”

    “等我回來”這四個(gè)字倏地在月貞腦子里一撞，撞鐘似的，提起她心里堆的一樁事。這廂送罷蕓娘，便將腦袋捶了兩下，“我這豬腦子，怎么給這椿事忘了?！?/br>
    說話往那邊宅里去，先給霜太太請安，而后踅至唐姨娘屋里探望。

    唐姨娘見好了些，只是還是沒精神，系著條抹額靠在床上，迎面見著月貞便笑，“我聽見說你打娘家回來，還想你是不是煩嫌我了，怎么不來瞧我？今日可不就把你盼來了?！?/br>
    月貞發(fā)著愧疚道：“我回來這幾日，偏趕上我們那頭忙，有些個(gè)太太奶奶來訪，我們太太叫我陪著。不然一早就要來瞧你的。二老爺呢？”

    “他也忙，這時(shí)節(jié)正是亂著應(yīng)酬的時(shí)候，好容易在家，也是在太太屋里清外頭這一年的賬?！?/br>
    月貞見她眼睛里帶著希冀，便挪坐在床沿上笑，“我知道你是惦記虔哥的事。我來時(shí)就打算了個(gè)主意，好容易的事，趁這會家里來訪的太太奶奶們多，姨媽想必照看不全，等這兩日我到了她屋里陪客，趁機(jī)抱著虔哥出來玩耍，到你屋里來待足個(gè)半日，她也察覺不到?！?/br>
    唐姨娘思想一陣，眼往下轉(zhuǎn)，“就怕她跟前那趙媽盯著。你是曉得的，那個(gè)趙媽精明得很，人也刻薄?！?/br>
    “不妨事，我想個(gè)法子也絆住她就是了?！?/br>
    月貞一面寬慰她，一面靈活地將眼珠子往窗上一轉(zhuǎn)，又是一場大雪。

    雪花似天跌碎下來，漏了的天不抗風(fēng)，于是北風(fēng)凜凜，天氣驟寒。

    大慈悲寺修建佛塔的石料磚瓦要在正月里運(yùn)完，開春就好動工，因此這會就得著手運(yùn)送。叵奈年關(guān)將至，許多拉車吃力的都歇了，下剩都是街上零散的人，一時(shí)竟尋不到個(gè)合適的隊(duì)伍。

    那寥大人急得唇角燎泡，生怕耽擱了，往大慈悲寺內(nèi)去與了疾玉芳兩個(gè)主持商議。玉芳不過是應(yīng)個(gè)景，因?yàn)樘澘盏南右刹宀簧显?，凡事都憑了疾拿主意。

    了疾捻停了持珠，坐在榻上道：“李家的茶葉號里走貨運(yùn)貨，常使著一班跑腿的人押貨去往各省。我記得這一陣有一批正要回錢塘來。趁著還沒遣散他們歸家，我可以去請他們將料子運(yùn)到寺里來。自家的班子，或者還可以省下些運(yùn)送銀子，只要給足力夫們銀錢就是了?！?/br>
    寥大人喜出望外，在禪房內(nèi)直打轉(zhuǎn)，“好好好省不省銀子的不提，這筆錢本來就是算在賬上的，尋著人將料子押上來是正經(jīng)。鶴二爺，這件事全都托付給您了，煩您這兩日就往山下跑一趟，千萬與大太太霖二爺議定此事?！?/br>
    了疾心內(nèi)暗自踟躕，原本為避月貞，是打算除夕那日才歸家的。架不住寥大人一再在耳邊催逼，“我的二爺，哪里還等得到除夕？此時(shí)不動，正月里哪里能都運(yùn)完，二月還要等著開工呢！”

    那聲調(diào)漸漸變了味道，像是別的什么人在他心里催逼，冷靜倨傲，仿佛勢在必得。聽起來耳熟，是另一個(gè)他，藏在欲斷難斷的塵寰里。

    自打月貞歸家，像是埋了個(gè)魔障在他心里，他同它抗?fàn)?，辯理。夜里睡在枕上，似乎聽見那張榻上仍有潮.熱的呼吸，在漆黑的虛空里，絲絲縷縷地纏上來，他爭不過它，經(jīng)不住去回想。是它勝了。

    但當(dāng)早上金鐘一敲，又是他贏了。

    他自悔修行不夠，索性閉關(guān)半月。卻在那間悄無聲息的禪房，它叫囂得更狂妄。那時(shí)他心里也并沒責(zé)怪月貞的意思，覺得不過是她的一點(diǎn)任性。

    然而此番經(jīng)不住寥大人催促，他又要換到對它更具天時(shí)地利的戰(zhàn)場上去了。他還能贏么？他有些沒底，因此這一路上，仿如虔誠朝圣，任憑路上雪積三寸，他也不先往家送信，一路足行而去。每走一步，就暗暗堅(jiān)定佛心。

    走到塵寰中來，正熱鬧得緊，白戲雜耍，聲震云霄，一堆堆的人潮喧鬧，朱門鄙戶前頭，有的是幼童點(diǎn)炮仗，“砰”地一聲，滿是灰飛與紙屑，無可挽回地在墜落。

    他忽然有些怪月貞。此刻才后知后覺地怪她亂他修行，或許是因?yàn)殡x她越走越近的緣故。他頭一回感到膽怯，于是打定主意要對她敬而遠(yuǎn)之。

    作者有話說：

    了疾：你是個(gè)禍害，是個(gè)魔障。

    月貞：那你還喜不喜歡我？

    了疾：……喜歡。

    月貞：嘻嘻。

    李鶴年與蔣文興，一個(gè)在愛里生慾，一個(gè)在慾里生愛。

    第43章 夢中身（三）

    歸家午晌, 雪已燼，春樓斷腸白。

    霜太太聽見了疾回家來高興得要不得, 忙迎出屋, 見他肩頭覆雪，底下袍子濕了一大截，心疼得緊, 忙一壁吩咐將熏籠燒得旺旺的，一壁提著帕子便替他拍。

    “我的兒，你回來怎么不叫人傳個(gè)話？我好派人套了車去接你呀。往日就罷了, 如今這樣大的雪，哪里經(jīng)得??？你瞧, 袍子都濕透了！你寺里那班小和尚怎么不曉得往家來通傳？”

    了疾攢眉瞟她，“母親, 他們是寺內(nèi)的僧侶, 不是李家的下人。”

    “好好好，真是慪得死個(gè)人！”

    說話間踅入正屋, 霜太太忙叫他換了件袍子, 將熏籠堆在榻前使他烤火。了疾在那金絲編的熏籠上頭蜷了蜷手道：“我此番提早歸家, 是有樁事情要托付姨媽，不知那頭近來忙不忙？”

    霜太太又張羅來一碗guntang的姜茶，只顧著在那頭吹，“年年都是如此，一些官宦商戶家的太太奶奶上門來訪, 就是亂著應(yīng)酬她們。不過你姨媽這兩日在氣頭上，你有事請她幫襯, 要說得和軟些?！?/br>
    了疾隨口問：“是為什么事生氣？”

    霜太太將碗推過來, 咬了下壓根, “說起來我也生氣，都是貞媳婦那野丫頭鬧的！”

    了疾端著碗正要吃茶，又?jǐn)R下，“貞大嫂怎么了？”

    “還不是為那唐姨娘！”

    原來那日家中來客，都是兩宅里相熟的些親戚家的媳婦。索性兩邊太太便匯到這頭來，湊了個(gè)牌局，叫巧蘭月貞在旁侍奉。

    那日真格是千紅妝靨，花影零亂，月貞趁著這時(shí)候，待要抱著虔哥去探望唐姨娘。便立在人堆里問趙媽：“趙mama，虔哥呢？怎的不抱到正屋里來玩耍？”

    趙媽同親戚家的老mama們說話，調(diào)過頭朝窗戶外頭遞下巴，“在偏房里睡覺，他那奶母守著。貞大奶奶要瞧就到那屋里去瞧去?！?/br>
    月貞溜出門去，伙同那奶母，抱著虔哥便至唐姨娘房內(nèi)。這一去就是半日功夫，因桌上有個(gè)不長眼的親戚太太提起來要看看那“神童”，使趙媽去抱，誰知竟在屋里不見人。

    又差丫頭去尋，只當(dāng)是奶母惦記主，丫頭尋到唐姨娘房內(nèi)，在窗根底下湊巧聽見月貞在說：“該抱回去了，省得姨媽一會察覺，又要借口來尋你的不是。你看見他什么都好，也就放心了，何必再多惹些氣受？”

    那丫頭回去將這話說給趙媽聽，趙媽又把霜太太拉到一邊說給她聽：“抱了孩子去，也不算什么要緊的大事?？赡懵犡懘竽棠踢@話，倒像是當(dāng)太太是個(gè)心惡手狠的人。她素日往咱們這里來，都是待她和和氣氣的，哪里來的這話？還不是琴太太說給她聽的？只怕琴太太在她面前說盡了您的不是，她自然是聽她婆婆的教訓(xùn)。如今可好了，又與個(gè)姨娘要好，倒將正經(jīng)姨媽擱在一旁?！?/br>
    霜太太聽后，朝牌桌上睇一眼琴太太，慪得直咬牙。只待客散，獨(dú)留琴太太在屋里，連牌桌子也不及收拾，追出下人，兩姊妹關(guān)起門來清算。

    琴太太見她坐在那頭只氣鼓鼓的不說話，猜她是要發(fā)難，先穩(wěn)在榻上笑了笑，“我是哪里惹jiejie不痛快了？倒是說出來，省得憋出一身病。”

    “你還問我，我倒要問問你，我是哪里惹你不痛快，你在晚輩跟前編排我？我心惡手狠，說來真是好笑，心惡手狠的正主在這里呢，要遭報(bào)應(yīng)，你就是頭一個(gè)！”

    可巧一道天雷劈下來，將窗戶照得亮一亮，窗紗映著幾個(gè)影，是外頭聽吩咐的下人。琴太太只恐給人聽見，狠狠瞪她一眼，“你低聲些！”而后強(qiáng)作鎮(zhèn)靜一笑，“我遭什么報(bào)應(yīng)呢？我身正不怕影子斜?！?/br>
    霜太太放下聲來，氣焰無可奈何地委頓，只是仍慪得咬牙切齒，“別當(dāng)我不知道你做的事，渠哥怎的常年生?。看罄蠣斢质侨绾尾〕赡恰?/br>
    “好了好了?！鼻偬⑺驍啵徊⒛切┮姴坏霉獾氖虑榉潘锶?，笑起來，“我的jiejie，我又是哪里得罪了你？在晚輩跟前編排你，從何說來？”

    霜太太見她服軟，志得意滿襲上心頭，果然揭過舊事不提，只說月貞，“你那個(gè)貞媳婦，竟向著個(gè)外人來氣我，把虔哥偷抱回她屋里去瞧她，倒向是我攔著不許他們母子見面似的！我沒有兒子？我貪她一個(gè)兒子？我的兒子不比她的兒子好？”

    既說到此節(jié)，琴太太有意刺探些內(nèi)情，“那你做什么把著她的兒子不放？不是我做妹子的教訓(xùn)你，jiejie你凈是做這些壞名聲的事情。你叫下人刻薄著她，人家不過是病一場，還是好端端的在那里。你要是真要打發(fā)她，隨便尋個(gè)什么由頭，發(fā)賣出去就是了。怕二弟護(hù)著？那就尋個(gè)二弟也護(hù)不住的由頭，請族中公親來斷，二弟還能駁他們的不是？祖宗規(guī)矩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