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僧 第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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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貞心里嘀咕著又不是她要請的,面上乖順地點著頭,“太太放心,他安的什么心我雖管不著,但我會管好我自己的?!?/br> 琴太太心里還有些沒底,也是因為近來看月貞總有些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樣子,不曉得是哪里出了問題。因問:“你嫂子在家還住得慣?” “她來住過幾回了,自然住得慣。” 琴太太想猜他們姑嫂大概是吵了架,沒細(xì)問。沉默一段,又故意說到蔣文興,“文興他jiejie上回說起的親事,也不知有沒有著手去辦了。我看他還是早些娶個奶奶的好,省得總不老實。如今你們要是再鬧出什么閑話來,他住在外頭是看不見聽不見的,倒不妨礙,可人都要戳你的脊梁骨?!?/br> 反反復(fù)復(fù)說得月貞有些煩了,便抬起眼,有些賭氣,“太太,您不用這樣來來回回囑咐我,我保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況且,我心里的人并不是他?!?/br> 琴太太心里閃過一道電光,驀地將她的精神劈出來,吊著眉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未必你心里還有別人不成?” 月貞默了半晌,想著到了這個地步,橫豎與鶴年是沒什么后話可說了,往后他成了親,前事就被抹得一干二凈,連個痕跡都沒有,縱然若有所失,也沒人知道她到底失了什么。 她在此處不甘,像是要為自己找個見證人,便點了點頭。 琴太太將眼睛瞪得溜圓,身子也朝炕桌上欠了欠,“是誰?” 黃昏慢慢暗下去,顏色凄麗得緊,屋里一片悄然,只剩月貞的心在咚咚地跳。她把它關(guān)得太久,從不輕易與人說心里話,它也寂寞太久,需要有人傾聽,此刻鼓噪得很。 她說:“是鶴年?!?/br> 因怕牽連到他,又忙學(xué)著他的法子,補了句,“不過是我一廂情愿,他什么都不知道,太太可別想著是我們倆有什么私情,那可千真萬確是沒有的事情,我敢賭咒發(fā)誓。” 琴太太狠狠驚了一陣,不知道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不過想想,她既然肯說出來,也就犯不著編瞎話,再則鶴年也不是那樣的人。 她怒其不爭地睇住她,“虧得沒什么,否則你姨媽還不揭了你皮!鶴年是她的心頭rou,好好的,給你勾引壞了還了得?” 月貞見她肯相信,提著一邊腮笑一下,“我也不敢吶?!?/br> “你還有個不敢的?!”琴太太險些要從榻上跳起來,可也是沒這個力氣。何況管得住她這個人,哪里能管住人的心?人心里想著誰念著誰,連自己也未必管得住。 她漸漸xiele氣似的,人又窩回那暗角里,“也好,如今鶴年那頭定了親,你也沒什么可想的了,往后就斷了這念頭。就是斷不了,也只藏在心里。” 月貞咕噥道:“本來也沒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琴太太受了這一驚,精神更是疲乏,吩咐月貞回房去歇,她自己仍窩在榻上,也不叫人來掌燈。 余暉的都黯淡了,灰蒙蒙的一片,屋子里靜得凌亂,覺得那些家私都是被人移了位,又偷偷移回來的。除了息事寧人,還能怎樣去收拾這局面? 換是從前,一定是鐵血手腕,非要把人的心也劃進(jìn)一個方圓內(nèi)。那方圓不是她畫下的,但她替人守著,自己漸漸就有了使命感,覺得就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權(quán)力這東西對人的蠱惑力是不分男女的,男人在更大的天地里握著更大的權(quán)力,女人在小小的世界里掌握小小的權(quán)力,同樣都自以為至高無上。 其實這世間分什么男女?不過是分個上下高低。做管家小廝的男人們,還不是服從她的。只不過她頭上還有權(quán)勢更大的,她得聽他的。他沒了,她就是這地界的王,本該制定新的規(guī)則。卻又發(fā)現(xiàn),這規(guī)則原來是很好的,不過是對掌權(quán)的人好。 她吃過這規(guī)則的苦,也享過這規(guī)則的福,如今又發(fā)現(xiàn)比這規(guī)則還強大的規(guī)則,就是歲月。所以她也犯不著去扭轉(zhuǎn)月貞的心,這局面本來就是靜止的,犯不著費神去處理,歲月自會去消噬一切。 渡日月間,月貞回到屋里來,心里的話對人說了一半,也就解了一半的苦悶,覺得心胸開闊了一些。 這“一些”已是她近來全部的好心情了,她要充分將它調(diào)用起來,像是懷著喜事的情緒,唼唼喋喋地點著燈與白鳳說閑趣。白鳳在炕桌上盤著腿吃飯,席上吃了一天,然而東一嘴西一嘴的吃,湊不到一起,總像是沒吃好似的,特叫小蘭去擺了夜宵來。 問月貞要不要吃,月貞很果斷地?fù)u頭,如同今日果斷地拒絕了蔣文興。 她只顧著說話,“你瞧見今天席上穿黃裙子的那個姑娘沒有?那是李家的一房親戚家的堂妹,住在格子街,他們家也是做生意的。常說她是李家門里長得最好的姑娘,你看惠歌,今日在席上就總壓著她?;莞栊睦锊环猓蛐“道锔戎?。” 白鳳癟著嘴竊笑,“我看人是比你們惠姑娘生得好。你哥哥的事情你對緇大爺說了沒有?” “我哪里得空?你沒見我今天忙得轉(zhuǎn)不開?”月貞不高興說這個,又轉(zhuǎn)去議論別人,“和太太她們一桌的那婦人你知道?就是寥大人的夫人。比寥大人還會來事,今天來替我們霖二爺說親?!?/br> “你們霖二爺要續(xù)弦?” “太太有這個想頭,只是每回對霖二爺說起時,他都是敷衍敷衍。不過做兒子的還是得聽父母的,誰管他愿不愿意?說是海寧縣縣令家的二小姐。我們家最愛娶官家小姐。” 她興興地把今日到的客人都評頭論足了一遍,直說到宵夜的碗碟收下去,月亮挑到花梢上,那點高興勁也支撐不住了,又落下一片空蕩蕩的心。 兩人洗漱了睡到床上去,白鳳打了個哈欠便臥倒,翻身睡了,“你記著些你哥哥的事?!?/br> 月貞還待與她說話,卻聽見她微重的鼾聲,這下吵得她更不能睡了。她牽著被子倒下去,盯著模糊胡的月影,回想著今天發(fā)生的事,不免想到墻根底下那一段,心是沉寂的,身.體卻有些蠢動。 所以這夜夢見了鶴年。他還是那樣子,一到帳里就變得不那么溫柔,總是有些折磨人的手段。那折磨叫人不痛卻癢,不徹底,不滿足,就只得身不由己地癡纏他。他再趁勢把人逼得變成了另一個人,很享受人情非得已的臣服。 他自己是衣衫齊楚,把月貞剝開了,靠床角支著一條膝蓋坐著,欣賞她曼妙的體態(tài)。紗帳是蒼青的,半阻著昏沉沉的燭光,兩張臉藏在掛起的帳子后頭,兩雙眼在醉人的情慾里散著幽昧的光。月貞見他坐在那里大有穩(wěn)如泰山的態(tài)度,便不服輸?shù)睾鷣y將幾件衣裳拾起來擋在心口,目光泛著凄怨的水光,埋怨他的冷靜。 他的冷靜卻是裝出來的,要在這個時候擺布人,就得從容不亂。他欹在床尾架子上挑了下眼,“你.摸.給我看?!?/br> 月貞在床頭漲得臉皮通紅地與他對峙,半晌不動,把眼放到一邊去,大有再逼她她就要哭的架勢。 他只好略退一步,向她招招手,“那你過來?!?/br> 這回她倒肯了,仍撳住衣裳朝他爬過去。到跟前,腰給他一條胳膊環(huán)住了。他將她向上提起一些,一只手鉆進(jìn)亂糟糟的衣裳底下去,“我不在時,你也不.碰.她么?” 月貞沒話答他,也是羞于啟齒。她仰著下頦,從下望去,像只驕傲的貓。他一行有她的肚皮親到心口去,一面含含糊糊地笑著,把自己放出來蹭.她兩下,“你不在我身邊,我倒是自己碰一碰,不過腦子里想的都是你?!?/br> 月貞慢慢墮下來,眼淚也緩緩落下來,上上下下皆是洇潤一片,溫?zé)嵊周浫酢KS他的韻節(jié)跌跌撞撞,覺到自己的心也似乎有了重量,漸漸覺得踏實。 次日醒來,鶴年覺到袴子打濕一塊,在枕上發(fā)了一會呆。想著夢里她的眼淚,心口有些發(fā)緊。月貞一向不愛哭,玩笑時什么都肯說,但說起認(rèn)真話來便嘴硬。她一定不肯承認(rèn)想他,所以只在他的夢里哭??蛇@會只等叫她久等一些,沒辦法的事,他苦笑著爬起來,頭有些昏沉,也是想她想的。 一行到了南京,落腳處正是在唐員外府上。那唐員外因與他們李家有生意往來,照顧得格外周到,一早起來就見桌上擺好了早飯。 鶴年稍稍點饑,叫來管家問于家兄弟起來沒有。管家回道:“他們兄弟昨夜歇在了秦淮河畔,估摸著一會才能趕回來。二爺吃過早飯略等等,要不也出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 “不轉(zhuǎn)了,你們?nèi)グ衍囻R查檢一下,等他們回來就啟程。” 不一時于家兄弟回來,眾人整理行裝,辭了唐員外,便向城外轉(zhuǎn)水路進(jìn)京。 這日也是合該有事,還未及碼頭,南京城就下了傾盆大雨,往碼頭去的山路泥濘不堪。洋洋灑灑的一行人行到山路拐彎處,馬蹄子便接二連三地打滑來。 管事的打著傘前前后后跑著叮囑牽馬的小廝,“慢些!留點神!前頭打拐,路有些窄?!?/br> 鶴年聞聲掀開車窗簾子,見車畔恰好是個數(shù)丈深的陡坡。他一路等了好些日子,正為等這一個天災(zāi)的岔子,以免連累家下人。眼下倒不失為一個好時機,就趁人不備,把手里的持珠丟到那面車輪子底下,趁著車向斜坡這頭打偏的空隙,又眼疾手快地挑開車簾,將驅(qū)車的小廝一腳踹了下去,“當(dāng)心!” 待那小廝從路上爬起來時,要拽也來不及了,眼睜睜看著整個連車帶馬一個猛子朝坡下栽倒下去。就是眨眼間的事情,眾人登時慌了神,沖到路邊往底下看,見車在林間翻了幾番,頃刻滾沒了影。 連那常走南闖北的兩位管家也亂了神,亂哭亂嚎地嚷起來,“二爺?shù)鸟R車翻到底下去了!快、快、快……” 只顧著“快”,到底快什么也沒了主意。還是于家兄長從后頭馬車上趕來瞧,聽見說鶴年翻了下去,趕著吩咐人,“快,派人到底下去找!這里不算險,想來摔不死人,趕緊找著了返回城內(nèi)就醫(yī)!” 眾人烏泱泱地拋了傘散開,有繞路到底下去找的,也有從上頭慢慢探腳而下的,四面八方地喊著“鶴二爺”,更兼暴雨亂砸,場面登時亂做一鍋粥。 鶴年從車內(nèi)爬出來時就聽見這些聲音在朝他圍攏逼近。他忙把身上摸一摸,并沒摸到什么要緊的傷。他苦笑一下,心恨老天真是不肯成全,便要自己成全自己。 于是胡亂揀了塊石頭一截木枝,將木枝咬在嘴里,將石頭對著一條膝蓋狠狠砸了下去。雨點拼命砸在他臉上,他痛得臉色發(fā)青,卻漸漸松開口笑起來,大口大口地喝著雨水,心里想著,這世上不見得誰都如月貞似的非他不可。他是什么?他不過是個碌碌無為之人,也就是月貞看他是世外的神仙,其實在旁人眼中,他不過是百無一用的和尚,眼下又成了個身落殘疾百無一用的有錢公子。 郭家一定不想要他了,這世上誰不精明?更兼他預(yù)備著許給郭大人的好處,郭家又何必犯傻再堅持做這門親?如此一來,不必得罪郭家就能推了這門婚姻,既保全了他父親,也保全了一家人,更是保全了他自己。 等小廝尋到他時,大家都哭作一片,他倒還笑著安慰,“不妨事,就是腿有些動彈不得?!?/br> 眾人亂著將他背回路上,攙進(jìn)于家兄弟的馬車,只得打道回唐員外府上。 唐員外不敢輕慢,忙請了好幾位大夫一齊來瞧。除了身上一些皮外傷,就是那條左腿最要緊,愁得其中年紀(jì)最長那位老大夫眉頭恰如雨聲發(fā)緊,向眾人搖了搖頭,“公子的這條腿怕是保不住啊,就是養(yǎng)好了傷,日后行走也恐怕有些隱疾。” 唐員外急得焦頭爛額,“你這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他老子在京里頭做官,你不好好醫(yī)治,仔細(xì)怪罪下來,不單要砸你的飯碗,連我的飯碗也要砸!” 那老大夫也有些脾氣,橫著眼道:“那叫他老子接他到京醫(yī)治去好了,橫豎我醫(yī)術(shù)不精,是治不好的。我實話說,他那膝蓋碎了截骨頭,就是京里的太醫(yī)也沒辦法,好了也是落個殘疾?!?/br> 眾人一聽,都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兩位管家更是猶如滅頂之災(zāi),只怕不能向家里交代。唯獨鶴年不急,睡在床上向唐員外擺了擺手,“世伯請不要為難他們,放他們?nèi)グ桑囄疫\氣不好,怪不得別人?!?/br> 最終只得叫大夫開了些外敷內(nèi)調(diào)的藥,又將那條左腿綁起來吊在床上,慢慢休養(yǎng)。 休養(yǎng)了幾日,雨也下了幾日,新傷也慢慢變作舊傷,疼痛變得隱隱密密的扎實。鶴年心里也逐漸踏實下來,囑咐兩位管家說:“先不要往家去送信,省得他們見不著我空著急,你們也要擔(dān)責(zé)。等日后我自己再回去向兩位太太說明?!?/br> 那老管家直扯著袖子抹眼淚,“二爺說的這是什么話?出來前兩位太太千叮嚀萬囑咐,沒把您看顧好,本來就是小的們該死,還敢推脫?您今日覺得怎樣呢?腿上還痛不痛?” 痛是痛的,但心里卻是卸下了好大的擔(dān)子,覺得總算對得起月貞,不算辜負(fù)她。想到這里,那痛也像是帶著一種高興的情緒,在他膝蓋上跳來跳去,舞蹈似的。 他把雙手枕到腦后,表情輕松愉悅,“痛倒好些,只是平白又要耽誤些腳程。這一程進(jìn)京去,只怕要六七月了吧?不好叫于家兄弟跟著我耗在這里,你去告訴他們,叫他們只管先行,我到京后再往府上拜見?!?/br> 眾人私底下都說,鶴二爺?shù)降鬃杂仔扌兄?,想得開。要換作別人,年紀(jì)輕輕腿上落下殘疾,走路都走不利索,早就哭天搶地鬧起來了,他卻是安然自若。 鶴年聽見只是笑,別人需要一雙好腿,是因為有山高水長要去走。他倒不想走那么遠(yuǎn),他不過要走在月貞身邊,走在家里那一個個孤苦的女人身邊。 她們盡管嘴上不說,但心里是寂寞的,需要一個男人的體諒陪伴,聽他說另一處異端的新鮮事,在他身上的所見所聞,就是整個世間了。她們能走的路太短,眼自然也望不到那么遠(yuǎn),所能到達(dá)的最遠(yuǎn),也不過是在一個男人身上好奇地打量。 雨仍舊下著,猶如是從一顆顆溫柔而凄涼的心上抽剝出來的絲,將他纏繞捆綁。他注定是走不遠(yuǎn)的。 第79章 花有恨(九) 比及鶴年的腿上身上的傷都養(yǎng)得差不多, 一行人仍舊整裝進(jìn)京。兩位老管家見他走路不利索,心里又是愧又是疼, 每每要去攙扶, 他卻將手一拂,照常翩然風(fēng)度。 那風(fēng)度在他一瘸一拐起起落落的步調(diào)里,仿佛有聲, 反倒添了絲腳踏實地的人氣,不似從前縹緲如仙了。 他寫了封信叫家下人快馬送回去給霖橋。霖橋收到信,看見信中再三囑咐不叫告訴家里人, 也不就敢將他腿上落下傷的事情轉(zhuǎn)告家中,只在鋪子里問回來的小廝:“鶴年到底傷得如何?” 小廝愁眉難展, 一臉苦相,“把南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請去瞧了, 到底沒能好利索, 膝蓋是保住了,只是走路有些顛?!?/br> “鶴年心情怎樣呢?” “還說呢, 小的們都急得直哭, 鶴二爺?shù)狗催^來安慰我們, 又體諒下情,不叫管家爺爺告訴家里,說等他到時候自己回來對兩位太太說。兩位管家爺爺好勸歹勸,他才肯寫了信給您。還囑咐不叫告訴太太們,怕她們憂心?!?/br> 霖橋本來也憂心, 最怕他年輕受不住這打擊。聽見鶴年情緒尚好,漸漸放下心來, 坐在椅上惋惜地笑嘆, “性命無礙就好, 性命無礙就好……只是他好好的人,落下這個毛病,我看郭家是不肯與他結(jié)親了?!?/br> 說到此節(jié),他自顧自地一笑,“倒如了他的意?!?/br> 他點了蠟燭,把信湊到火苗子上點燒,手倏地抖了幾下,小廝忙上前查看,“二爺燙著了吧?” “不妨事,就是抽筋?!彼咽炙α藥谆兀瑳]放在心上,囑咐那小廝不要將鶴年受傷的事情告訴家里,自己踅出鋪子,又要往另一條街上去。 時下梅雨,陰陰涼涼的天氣,路上濕漉漉的,到處是大大小小的水洼。街上游人在雨后又匯攏起來了,走不了一會便是半濕的鞋半濕的衣擺,又都無所謂,各為生計忙碌。 云翳里漸漸露出半片太陽,曬干枝上的雨水,不到下晌,地又干了,蟬又聒噪。琴太太閑得無事,叫月貞到屋里說話。月貞來時急急忙忙的,有些氣喘。 琴太太因問:“什么事情跑得這樣急?” 她把衣裙理一理,笑說:“沒什么事,方才喂瀾姑娘吃rou糜粥,她吐了我一身。又聽見太太叫,我就趕著回房換衣裳,匆匆忙忙的?!?/br> 瀾姑娘如今會給人扶著走幾步了,月貞是一臉的欣慰,琴太太臉上卻沒什么表情。她至今不喜歡那丫頭,不為她的長相,就為她來歷不明的出身,也不大滿意霖橋拿她當(dāng)個寶。 不過既然決定放開不管,便不多問,只問了問霖橋,“你去霖哥屋里看見他在家么?” “這時候他怎么會在家?在外頭忙呢。聽丫頭們說,他這些時都是一更天才歸家?!?/br> “昨日霖哥來請安,我看他氣色還是不好,雖然沒聽見他說哪里有痛有災(zāi)的,可長此以往下去,遲早要作弄出病來?!?/br> 月貞剝著新鮮荔枝,頭也沒抬,“他那是心病,二奶奶沒了后一直是那樣子?!?/br> 馮媽這會端上茶來,一面跟著嘆氣,“要他養(yǎng)養(yǎng)精神吧,也不能夠。外頭的大事小情哪件少的了他?他一個人挑著這么大的擔(dān)子,哪里會沒個累的時候呢?我看他又比往年瘦了些。” 琴太太心疼兒子cao勞,心里盼著鶴年早些下了聘回來,好幫著霖橋料理生意上的事。算一算時間日,想他也該從京動身了,卻沒個音信,淺淺的笑顏里便有些失落,“按說鶴年也該啟程回來了,沒聽見你姨媽說有信遞回來?” 問得月貞的心也墜了墜,“沒有,大約是要在京多陪著二老爺住些日子吧?!?/br> “二老爺……”琴太太重重地吁著一口氣,輕飄飄地哼著笑,“二老爺那日子,才是男人想過的日子?!?/br> 月貞緘默了,這話原本無可反駁。她心里有些難堪,覺得從前鶴年許下的諾言如今成了一個耳光兜頭向她劈來。她也慶幸,幸虧沒相信過。但要說一點不信,又怎會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