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打工的內(nèi)容很簡單，大概就是給不惑大師或凈緣師父跑腿，整理書籍之類的。楠風做起來非常輕松，雖然一天的工資只有五塊，但是楠風想著只要做二十天，就有足夠的錢可以搭車去鸞田市，且住在這邊的吃這用這，全都是免費，便覺得非常劃算。

    這天楠風在給菜園的菜澆水時，不惑大師剛好從旁邊經(jīng)過。不惑大師駐足看了一會兒，開口喊道：quot;楠風。quot;

    quot;嗯?quot;楠風剛好灑完一盆的水，回頭才發(fā)現(xiàn)不惑大師不知道已經(jīng)站在這邊多久了。他把水盆放到一邊，接著跑到大師身邊：quot;怎么了，不惑大師?quot;

    不惑大師嚴肅的臉看起來有點兇：quot;你有沒有看到凈緣在哪?quot;

    quot;沒有誒。quot;楠風早上就在這澆水，倒是不知道凈緣的動向。

    quot;這樣啊。quot;不惑大師點點頭，接著說道：quot;那你來幫我一個忙吧?quot;

    quot;好啊。quot;反正這菜園的水也剛好澆完了，楠風便跟著不惑大師，走到佛殿去。楠風還沒有來過這里，佛殿是一個圓形的建筑，里頭很空曠，就一個佛像立在正中間，殿堂的屋頂開了一個玻璃窗，陽光從上照射下來，像是佛像的感召天光一樣。天光下面的佛像是用神木雕刻出來的，真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佛神，他盤坐在地上，卻缺了一條腿，也少了一條胳膊，剩下的那隻手，就握著一塊亮晶晶的石頭。

    佛殿的四周是放滿佛書的書墻，不惑大師走到一架書柜旁邊，對楠風說道：quot;可以請你幫我拿上頭的書嗎?quot;

    書柜旁邊有座梯子，不惑大師年紀很大了，膝蓋與雙腿不好使，無法爬那梯子，楠風兩三下就俐落的爬上去，把大師需要的那本書拿了下來。不惑大師接過書，打開來稍微翻看一下，楠風就趁機問：quot;那尊佛像，就是焦弼大師嗎?quot;

    quot;對。quot;不惑大師抬頭：quot;你的師兄給你講的嗎?quot;

    quot;嗯。quot;

    quot;想知道這位焦弼大師的故事嗎?quot;不惑大師闔上手上的書：quot;這位焦弼大師是一位走訪世界各地，到處行善的大善人，雖然缺了一條腿，但還是堅持拄著拐杖，為自己所見的每一位需要幫助的人給予施捨和救濟，又因為懂得一點簡單的醫(yī)術，所以旅行的期間，就給人治病，也從不收錢。有天他來到河生市，因為當時這里剛好盛行瘟疫，他便決定留在這里，把所有人都醫(yī)好。當?shù)氐娜藶榱烁心钏?，給他建了一座寺廟，也就是這座化明寺，又因為他身體黝黑，就把他稱為焦仙人。quot;

    quot;那焦仙人后來嘞?quot;

    quot;后來，因為他太老了，無法繼續(xù)他的旅程，所以就留在這里，為這里的居民服務，直到與世長辭。quot;

    焦仙人靜靜沐浴在日光下，雖然只是雕像，卻可以感受到他生前的慈悲與慈祥。

    quot;焦仙人在生前幾乎一無所有，卻愿意把自己所剩無幾的東西拿出來與人分享，所以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學習焦仙人的慈悲為懷與樂善好施，這就是我們苦渡宗的宗旨。quot;

    不惑大師看楠風都沒說話，便換了話題：quot;你學校的事，凈緣怎么說?quot;

    quot;凈緣師父說不急，他會給先給我問問我的學校，我曠課那么多天，是不是還可以拿到畢業(yè)證書。quot;想到這茬，楠風就覺得煩惱，如果回了學校，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原先的同學，他們會知道他的家被地下錢莊討債嗎?還是他們會知道他的家人都走了?

    大家會用同情的眼光看他嗎?

    凈緣師父應該是看出他的窘迫，所以只讓楠風不要擔心，學校這方面師父會處理好。既然師父都這樣說了，楠風也就先將這件事放一旁，先專心賺到足夠的錢，然后去一趟鸞田市。安齊說的話他還記得清清楚楚，鸞田市初向路99號安幸育幼院，只要到了那里，一定可以找到安齊。

    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那天終于攢夠了一百塊，楠風跟師父請了一天的假，拿著錢就自己下山了。經(jīng)過那間菜園里的鐵皮小屋時，楠風閉了閉眼，鼓起勇氣走進去，那里凈緣師父給外公外婆立了兩個簡單的石碑，楠風給石碑磕頭，在他們的墓前放了一小束野花，跟他們道別后，就出發(fā)了。

    鸞田市就在河生市的隔壁，坐列車去不用很久，只是下了車之后，還得一路請人指路，這才走到了安幸育幼院。育幼院看起來很舊了，小小一間，位在初向路的路底。楠風有些緊張，他捏捏手心的汗，推開門走進去，對柜檯的人問：quot;請問安齊在不在?quot;

    柜檯的姊姊一聽他這樣問，瞬間瞪大眼睛，跟他確認了幾次是不是要找安齊。楠風還想著是發(fā)生了甚么事這樣大驚小怪，結果那姊姊反而反問他，知不知道安齊可能在哪。

    quot;甚么?quot;

    quot;你是安齊之前在學校的同學嗎?你來找他，所以你之前跟他是好朋友吧?quot;姊姊有點激動。

    quot;嗯。quot;楠風點頭。

    quot;他剛回來那幾天，嘴里說著要賺錢，幾天后他就突然不見了!!我跟院長猜他應該是從窗戶翻出去逃走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學會這些東西的，居然會翻窗!!quot;姊姊幾乎要抓著楠風的肩膀搖：quot;所以你知不知道安齊可能去了哪?你回想一下，安齊有沒有跟你說過甚么?quot;

    楠風怔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那姊姊還叫出院長，他們兩人就在那兒千拜託萬拜託，求楠風講出幾個可能的地點，就算是猜的也沒關係。

    quot;我們已經(jīng)在附近找很多次了，還給警察報了失蹤人口，如果你想到他可能會在哪，或是找到人了，記得一定要通知我們。quot;說罷院長拿了一張名片遞給楠風，上面有育幼院的電話。

    楠風有些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安幸育幼院。他搭車回了河生，立刻把所有他和安齊一起去過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夜良河岸，水舞廣場，購物商場，秘密基地，全部都沒有。楠風不放心，又從頭繞了一遍，只怕自己閃神漏掉了，又繞了好幾遍，幾乎把要把整個河生市都要翻過來了，直到天都黑了許久，楠風找累了，坐在路邊，這才默默拿出手上的繩編。

    quot;你去哪了?quot;楠風皺著眉頭，輕聲的問著繩編，好像是直接在問安齊一樣。

    等楠風回到化明寺，早過了晚寢的時間了，寺門卻留了一個縫，等著楠風回來。之后幾天，楠風每天都會下山找人，一遍一遍走過每個他們走過的每個地方，走到后來，這幾乎變成一種習慣。后來凈緣師父還真給他用來了畢業(yè)證書，讓他去考了中學考，考完試那天，所有考生解放了都要大玩特玩，或在考場前等著父母來接回家，楠風就照著習慣，繞遍整個河生市，才慢慢走回化明寺。

    這樣每天找人的行程，楠風從一開始的緊張，覺得下個街角就會看到安齊，到后來抱著希望覺得明天可能就可以找到，再后來有些憤怒，有些失落，有些自責。不管那天有沒有颳風下雨，嚴寒或酷暑，楠風就一遍一遍地走，他從不跟同學出去玩，從不偷懶也從不嫌麻煩。

    日子過得很快，轉(zhuǎn)眼間楠風已經(jīng)過了一半的中學。這天學校放學后，他和平常一樣，又在河生市逡巡著，一路走到工廠區(qū)。這里楠風偶爾才會來繞一下，現(xiàn)在工廠都還沒下班，每間工廠的工具機都發(fā)出刺耳的噪音運作著，楠風走過一間印刷廠，剛好工廠的鐵門沒關，楠風就朝里頭瞟了一眼，不經(jīng)意間瞄到，有一個金發(fā)的男孩，拿著版模在機具間cao作著甚么，因為有點遠，又被機具擋住一半的身體，楠風瞇著眼確認對方是他要找的人。

    他無法喊他的名字，腦里蹦出一堆想問的話，又甚么都不想問，他只能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看他把模板放上機具，看他拿肩上的毛巾擦額頭上的汗，看他認真調(diào)整機器的角度。

    對方的身高對于這么大臺的機具有點矮，他吃力的擺弄著把手，要把機蓋拉下來，楠風就伸手幫他拉下來。

    quot;嗯?!!quot;安齊被突然出現(xiàn)的手嚇了一跳，驚恐的看著楠風。

    quot;嘿!!!你怎么自己跑進來了?!!!!quot;遠處傳來工廠老闆的怒吼：quot;這誰家的小孩!!看門沒關就跑進來!!!quot;

    quot;老闆!!沒事!!!quot;安齊趕緊朝老闆喊道：quot;這是我朋友啦!!我認識的朋友!quot;

    quot;你朋友?quot;老闆狐疑的看了楠風一眼，楠風身上還穿著學校的制服，背后還背著學校的背包。

    quot;對!對!我朋友來找我而已!quot;

    quot;你沒說你有朋友知道你在這工作啊?quot;

    quot;沒事的!quot;安齊搖搖手：quot;他不會把我在這邊工作的事說去的。quot;

    quot;你保證?quot;老闆又瞪了楠風一眼。

    quot;我保證!他不會說的。quot;安齊笑咪咪的拍拍胸脯。

    quot;好吧。quot;老闆看了一陣，看不出甚么端倪，只好轉(zhuǎn)身繼續(xù)工作去了。

    老闆一轉(zhuǎn)身，安齊立刻拉低楠風的身體：quot;你怎么知道我在這?quot;

    quot;你才是!你怎么在這?!quot;

    quot;我在這邊工作啊。quot;安齊恢復那張笑咪咪的臉：quot;我找了很多家，只有這間愿意收童工。quot;

    quot;你...quot;楠風不知道該說甚么才好。

    quot;所以你怎么知道我在這?quot;

    quot;...我不知道啊。quot;

    quot;你剛好從外面經(jīng)過?quot;

    quot;嗯。quot;

    quot;哈哈，那真的太巧啦!quot;就像那天他為了躲避討債集團的追捕而經(jīng)過安齊的窗戶一樣。

    楠風想跟安齊說，他讓育幼院的人很著急，院長他們現(xiàn)在還在找他，又想跟他說，別在這工作了，但最后說出口的只有：quot;你在這里...還好嗎?quot;

    quot;很好啊!quot;安齊興沖沖的拉著楠風：quot;給你看看我賺了多少錢。quot;

    印刷廠的老闆給安齊收了一間工具間當臥室，工具間很擠，老闆就把架子挪到墻邊，又給安齊放了一個有點破舊的睡帶當床，安齊拉著楠風走到架子邊，從底下抽出一個小牛皮紙袋，拿出里面的錢給楠風看：quot;看!我一天可以賺二十塊!quot;

    紙鈔并不厚，大多是零錢，楠風大致看了一下，里頭有將近一萬塊，看來當年安齊從育幼院逃走后，就一直在這里工作。

    quot;給你吧!quot;安齊想也不想，把錢全部塞到楠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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