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搞砸的任務(wù)是什么？

    老實說，沉卿來了，解釋幾句也就能散了，但事情顯然沒那樣容易就落幕。

    「說真的，顧琛啊。我都沒見過你跟誰談感情這樣認(rèn)真。你的另一半是個怎樣的人呢？能在你臥底八年時光打開你的心?！?/br>
    顧琛看著窗外，夜色混濁，「一個……很特別的人。不曉得怎么說，但偶爾就會相信命運(yùn)，蒼天讓我遇見他，讓我把握他。我就真的放不開了，愛得能為他死。說真的，我能為他放棄一切?！?/br>
    是誰？

    是誰奪走了心神一語不吭？

    是誰呢……分明不愿意承認(rèn)，身體卻總是誠實，被奪走一切得同時其實也被填滿了，是愛也是恨。人可真是復(fù)雜，喜愛或討厭都是偏心都是特別，久了是否都會混淆呢？好比……自己究竟是正是邪？顧琛不知道。

    槍聲突兀響起，顧琛跟達(dá)哥都反應(yīng)過來了。

    達(dá)哥說了他可以為沉卿而死，顧琛不知道自己有無那種覺悟。他愛沉卿嗎？兩三年時光夜夜共枕，日日交合……那怕不是愛也起碼是別的……別得要比一般情感還要濃烈的感情吧？好比慾望啊、佔有啊……。但那種感情，那種激情，值得為他去死嗎？

    衝上去也許是衝動，去了冥府肯定后悔莫及，孟婆湯都不肯喝。

    一發(fā)子彈從射出到進(jìn)入，到底有多少時間足夠思考？眼尾馀光看見達(dá)哥跑開了，顧琛爬起身，衝了出去。自欺欺人依舊持續(xù)著，沉卿要是死了，任務(wù)不就失敗了嗎？因此他才不是為了沉卿擋死，他是為了自己。

    所以不會后悔啊，孟婆湯也會喝的。沉卿你聽見了嗎？我他媽不會后悔。因為我不是為你而死，是為了自己。

    子彈貫穿了身體，顧琛早沒了力氣，他最后能做的也的確就是這樣了。

    英雄式的死亡，他其實從小就很嚮往，但想保護(hù)的其實是更加值得的人……好比元首、好比偉人，沉卿不過是一個黑道……，但其實好值得啊。這是真心話。臥底多年天天得自欺欺人，偶爾忘了自己是誰，但在這一刻都是真的。

    沉卿的呼喊好清晰，他大喊著「顧琛」，顧琛想回應(yīng)他，世界卻慢慢變得黯淡。

    盛裝著他那顆矛盾心臟的地方被子彈狠狠貫穿了，里頭的固執(zhí)偏執(zhí)，那些放不下得執(zhí)念、無止境的自我安慰，通通流了出來。都被看見了嗎？赤裸的情感。

    其實……其實我愛你。

    你說是什么時候？我不知道啊。其實愛到底是什么呢？淺移默化，互相傳染。說不定是因為你太愛我了，我才會被你感染。

    「他的出現(xiàn)就像是救贖?！诡欒±^續(xù)道，車道上的燈光照不清他的表情，「我想要的是什么……終于知道了。其實什么都不重要。除了他?！?/br>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顧琛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他爬不起身，眼前模糊。顧琛用力眨了幾下眼，眼前總算變得清晰。醫(yī)院病房的模樣印入眼簾。

    居然沒死嗎？怪不得兒時算命時，師父說了這孩子有奇骨，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劫后馀生全是光明。是嗎？幾年后也許才能知道是不是。

    按捺著疼痛，顧琛爬了起來。他坐起身，胸口疼得如天雷劈過。

    「你在干嘛?。俊诡欒”灰话寻椿亓舜采?，定睛一看，白衣天使一臉憤怒，「先生，你這是重傷，請不要亂動。」

    「……是?！诡欒〈鸬?。他躺平在床上，看著護(hù)理士忙進(jìn)忙出，隨后醫(yī)生來了，問了一些問題，又做了幾個檢查。顧琛暈呼呼跟著他們跑流程，隨后又被送回了病房，再度獨(dú)自被關(guān)著。沒過幾分鐘，外頭一震劇烈的奔跑聲，病房門被一把拉開。顧琛跟門外的人面面相覷，隨后那人嘴一扁，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還真是無端端找罪受，吃了一大口狗糧?！归_車的前輩沒好氣。

    顧琛笑了，「真是抱歉?！?/br>
    「開玩笑的?？匆娔阈腋４蠹叶己芨吲d，改天帶他跟大家見面吧？」

    「好?！诡欒〈饝?yīng)道，「一定。」

    可誰有見過沉卿這種模樣呢？

    顧琛愣愣看著，看著他一步一步小兒般蹣跚走來，沉卿在他床邊跪下，趴在他床邊哇哇大哭。

    昏倒了幾天呢？顧琛想不知道自己暈了幾天？這幾天沉卿是否這般日日煎熬？情緒終于有了出口，喧囂著。

    顧琛吃力抬起手，輕輕揉亂了他的發(fā)絲。

    「我好怕你會死……」

    顧琛微微一笑，「沉卿。我不是為了看你哭成傻子才挨子彈的?！?/br>
    跟著沉卿的第三四年，風(fēng)平浪靜。

    員警顧琛，臥底任務(wù)正式宣告失敗。但誰也不知道。等傷口痊癒以后一切會如何？管它去死。

    林老闆后來死了，顧琛沒問沉卿是不是他殺的，但沉卿的確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夜市。林老闆那些部下還有手上的毒品，沉卿全以顧琛的名義送去了警局。他也很快又替自己的藥廠找了新的投資者，林老闆的死像個笑話。

    「不是想看我哭，那你為何替我擋子彈？」沉卿問道。

    「想看你笑?！?/br>
    顧琛想，這世界要是失去了沉卿的笑容，肯定是黯淡無光。那怕為了世人他也必須犧牲。

    「你還會把我抓起來嗎？」

    「不會?！诡欒⌒α恕２粫ツ懔?。

    話題到了一個段落，前輩打開了車上的廣播。

    溫柔的女主播播報著顧琛抓住了沉卿的新聞，顧琛靜靜聽著。

    小枕頭：「快到家了嗎？」

    顧琛回過神，「學(xué)長，停一下。」

    車子在路邊停下了，前面有家超商，這時間的確也只剩下超商了。再過幾個月就是農(nóng)歷年，超商里不免俗販賣著一些節(jié)日布置品。顧琛走進(jìn)了超商，買了幾支金色與撒著金粉的紅花，買了一束。超商里正好也撥放著廣播，沉卿幾點(diǎn)入獄的，鉅細(xì)靡遺。

    顧琛付了錢，店員看著他的制服，「這幾天很忙吧？」

    拿錢的手頓了一下，顧琛笑了笑，「都在慶祝?！?/br>
    「抓到了那樣的人當(dāng)然得好好慶祝?！沟陠T笑了，把發(fā)票遞給他。

    顧琛微微一笑，「是啊?！?/br>
    畢竟抓住了那樣的人。

    他拿著那束喜慶的花回到車上，前輩一愣，「你這是提早過年了？」

    顧琛關(guān)上車門，「久沒回家，想放個好兆頭。」他低頭看著手機(jī)，藍(lán)光把他照成了陌生人。

    前輩沒再看他，又踩了油門。

    顧?。骸缚斓郊伊?，寶貝?！?/br>
    小枕頭：「好?！?/br>
    顧琛收起了手機(jī)，看著手上那束花，等會回去肯定會被罵……這花可真不適合紀(jì)念日。但這種花不會死啊……顧琛希望他們的愛也能如此。永遠(yuǎn)不死。

    這樣的理由一旦說出口，買這種花回去也就會被寬恕了吧？畢竟他的戀人就是一個如此寬容的人。是那樣的人呢。

    很快到了其他人家門口，顧琛幫著前輩把人抬進(jìn)去了。

    「真是的……這些人為免喝得太開了。」

    顧琛笑了出來，「大家都很高興?！?/br>
    「你呢？顧琛，你高興嗎？」前輩問道。

    「嗯。非常非常的高興喔?！诡欒远ù鸬溃敢簧?dāng)中，能有幾次當(dāng)英雄的機(jī)會呢？我很高興。」

    前輩也笑了，「說的也是。你啊……真是恭喜了?！?/br>
    人一個個下了車，很快車上只剩下他們倆。

    顧琛坐到了前座，手上還抓著那花。他期待回家，人總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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