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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情

    郁婉昏昏沉沉地,做了許多不安謐的夢。

    夢里,她站在山巔,眼前一幕幕山水遼闊,莊嚴的殿宇轟然坍塌,又拔地而起一座更為輝煌的宮殿,驀地山腳滲出遍地血紅,蔓延上山巔,至她腳邊。她挪了挪步子。

    她醒了,身畔凝佇著一個人。

    黑暗之中,他憑靠窗欞,目眺著遠處,一身清光。

    她說,“哥哥,我想回家?!?/br>
    家,郁府嗎?她覺得自己還在夢里。

    “你醒了,傷口還疼嗎?要不要喝水?”端來水后又道:“現(xiàn)在不便移動,先休息一晚,明日回家?!?/br>
    她搖搖頭,又點頭,“要喝水?!?/br>
    誰也沒提當時事。

    她見他面色凝重,眉頭緊皺,忍不住開口,“不要生氣嘛,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這么沖動了?!?/br>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怪自己沒有保護好你?!?/br>
    她絮絮道,“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在這嗎?我沒事兒,只是嘶,疼了一些??晌耶敃r要是不出聲,你打不過他,可能就不只是受傷這么簡單的事了?!?/br>
    “所以你就不顧自己的性命,不知道對手身份來歷,貿(mào)然沖動,甚至還沒看清打斗的人是誰?”

    “我沒想這么多,他們說你們出去追刺客了,我又剛好見到你的玉佩在附近,我擔心你,下意識

    的便以為那是你。”她見他面上掛著慍色,卻很平靜地聽她說話,一副等她自己覺察的樣子。她驀然意識到,“不是你?那那人是誰?”

    “蕭雋?!?/br>
    她感覺腦袋嗡嗡作響。

    她伸手去捧住自己的頭,猛然驚覺,發(fā)簪不見了?!霸懔?,我的發(fā)簪!”當時將發(fā)簪丟出去給了蕭雋。

    他上前安撫地揉她的頭,放下她雙手,掖進被子里,使她安躺,接著說道:“這些都不重要。婉婉,我希望你記得,以后再有類似的事情,先顧及自身安危,即便我正在遭遇著什么困難,我也不希望你為我承受。你有這樣的心情,必然會知道到我亦會像你擔心我那樣擔心你?!彼f得懇切,更像是哀求?!昂脝??”

    “哥哥……”

    “嗯?”

    “那我們都不要受傷?!彼f得輕易。

    藥生了效用,她迷迷糊糊將要睡去,睡前死死拉住他衣袖,嘴里喃喃,“別走……我也不是……很想……回家?!庇粽褜⒁滦鋸乃掷锞従彸槌?,握住她左手置于棉被之下,吹滅蠟燭,無聲坐在床邊。

    月透過東面的窗照進來,光恰好落她滿身。而他在黢黑的那一邊靜坐、沉思,凝眸幽望著她蒼白的臉,內(nèi)心進行著一番理智與情感的交戰(zhàn)。漸漸地,那張臉近在咫尺,他俯下了身子,而后自嘲般地笑了笑,沉靜而溫柔的眼神卻不肯再轉(zhuǎn)移。

    蕭雋進來過幾次,但都被郁昭以她睡著了為借口推拒了,他在門口遠遠瞧幾眼,能見她在睡夢中都不太安定,痛得面上皺成一團,還總喃喃囈語。

    趙王遇刺的事情還沒解決,郁昭與其關系匪淺,次日一早不得不緊著處理。一夜沒睡,心里又放不下郁婉,一張面蒼白又冷漠。婢女送湯藥時,被驚一跳,說到蕭雋提議要替他送meimei回府時,他面上更是陰沉得可怕。

    可他同意了。臨走前喂她吃了粥,喝了藥,親自抱著她上了馬車,查看傷口還有沒有滲血,又撫了撫她的頭,眼里凈是笑意。

    郁婉有些受寵若驚,不是錯覺,他似乎變得柔情許多。

    “你,好些了嗎?現(xiàn)在可以動身了?”蕭雋掀起轎簾,沉聲問道。

    “小傷,你要是也忙,不用送我的,坐個馬車,哪里還需要人送吶?!?/br>
    “逞什么強,你看看自己臉都白成什么樣子了,還有肩頭,這是流了多少血?!?/br>
    “你別罵了,我哥哥都沒你這么激動?!?/br>
    “不想聽是吧,不想聽以后就別做這種蠢事,本公子還輪得到你來救嗎?”

    她聞言突然一個咳嗽,對了,他還以為自己是為了救他,但她另有打算,不解釋,也不承認,“剛吃了藥,我好困啊蕭雋?!毖酝庵馐且察o。

    這倆馬車雖然較一般的更為寬敞,但要容納一個躺著的人卻是不夠長的。她此刻下半身放平,上半身直立,仰靠在車壁上。

    他輕柔地去挽她的肩,將她上半身帶到自己懷里,手臂圈住她,“靠我身上,這樣舒服些?!彼耐葻o處安放,則是側(cè)過半身,讓她安靠在自己右肩。安頓完畢又道,“你別多想,還債罷了?!?/br>
    “嗯,好,還債,債……”她嘴里說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話,眼皮漸漸合上。

    她就這么靜靜地躺在自己懷里,纖弱無骨,他一手就能攬盡。她身上還穿著舊衣,肩上層層迭迭地包了紗布,有血跡滲透出來。他看得皺了皺眉。

    他又側(cè)過頭去看她的臉。即便帶著病容,不施脂粉,卻難掩清雅秀麗。她眼皮輕闔著,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底所有神色。他便可以自由想象她此刻或是盈盈笑眼望他,或是嗔怪地瞪他。他視線又不住下移,見她嘴唇蒼白,微抿著,好似強忍著痛楚,又顯得倔強。

    他的眉眼一瞬間變得柔和起來,俯身便親吻住她微涼的唇瓣,帶著些許憐惜與愛戀,輾轉(zhuǎn)廝磨。

    感受到異物入侵,她驚醒,“唔,你發(fā)什么瘋!”

    “我說了,還債啊?!?/br>
    她惱怒,推不動他,只有自己強忍著傷痛移動,“禽獸!”

    “好了別動了,我不會做什么了,別再牽扯到傷口?!彼痣p手,懸在空中,搖頭保證,裝作一臉無辜。

    她置若罔聞,撐著身子靠向距他最遠的車壁,“二公子,麻煩您離我遠點?!?/br>
    他自覺地往旁邊稍了稍。

    馬車不穩(wěn),一顛一簸,她跟著一顫一顫,面上又是皺緊。

    “走穩(wěn)當點?!彼麑χ嚪蚝?。

    她心里狐疑,他不會是吃錯藥了吧,還是,真以為她舍命相救,他知恩圖報呢。

    她頓覺一陣慚愧涌上心頭,隱瞞和欺騙總是不好的,正待開口,外邊車夫出聲,“公子,小姐,郁府到了?!?/br>
    郁婉謹慎開口,“別,你別出面,我不想讓人看見你,看見我們共乘一車。”

    他攙著她起身,“嗯,我知道,你好好休息?!贝~出幾個步子,又在她背后提醒:“記得我們的交易,有線索都得告訴我?!?/br>
    “知道了?!?/br>
    他又恢復一派上位者姿態(tài),沉聲對著車夫道,“好好扶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