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可以親吻新娘了。

    正如無數(shù)個夜晚里頭那些了無新意的面孔，盛凌卿顯得對此刻儀式中任何的段子都并不上心。她端起粉紅色氣泡酒禮貌地隨著司儀的話語舉杯空敬，一身香檳色綴花長裙恰到好處地落在腳踝邊上，裙襬順著她那潔白細(xì)瘦的小腿向上開岔，若隱若現(xiàn)的線條在她換了個姿勢翹起腿時十足誘人，成了這場西式婚禮中的亮點(diǎn)，又拿捏得不過冒犯就是了。

    這些人呀，這些常事。像盤棋般，落子不悔。

    「你是新娘的朋友嗎？」

    不曉得是什么時候湊過來的，當(dāng)盛凌卿回到自助餐桌邊打算再續(xù)杯酒時，一道磁性的女聲突然在她背后響起。轉(zhuǎn)過身來，她見到的是綁著低捲馬尾的女人，見著并不眼熟。年紀(jì)大概也不比她大上多少，妝容帶著歐美風(fēng)的英氣，那配合dresscode而搭上的香檳色西裝外套內(nèi)是套深v領(lǐng)無袖上衣，蒼白的脖子上特意系上了一條走簡約調(diào)的真皮黑色頸鍊，整身的風(fēng)格看著率性而不失嫵媚的味道在。

    「因為我是女人，所以就這么猜測嗎？」

    仍然側(cè)著身的盛凌卿半挑起眉，眼眉低垂，掌心就這么按在木檯邊緣，輕倚著柱條反問陌生的女人。倒沒有被她狀似冰山寂冷的氣質(zhì)嚇著了，女人不慌不忙地聳了聳肩，看向臺前正在領(lǐng)受牧師祝福的新人，忽地苦笑了下。

    「不全然。就只是，你看起來特別陌生。而我跟她的朋友們也特別不熟，所以直覺這么告訴我了?！?/br>
    「你也是新娘的親友？」

    「原本從沒想過能被邀請的交情?！?/br>
    哈。盛凌卿的心頭上崩塌了一小塊，原因也解不明白的?；蛟S只是，她又看清楚了多一些這人世間的可笑際遇。眼前的女人話中有無所適從的意味在，卻并不是在乞求她的交際，在這場她們都不曉得自己為什么已經(jīng)身處其中的婚禮。當(dāng)然彼此也不會明白這個近似的前提。

    「你叫什么名字？或許我會有點(diǎn)印象?！?/br>
    「我姓盛，盛夏的盛。有印象嗎？」

    見著女人搖搖頭，盛凌卿抿笑，憐憫了她。

    「那就夠了，我明白你是真的跟她不熟了。」

    盛凌卿終于抬眼注視著女人，尋思出了她的類型可算不上新娘朋友群里常見的，難怪看著有種難以忘懷的突兀感。

    「我是舒亞的jiejie?！?/br>
    女人的神色出現(xiàn)了變化，是一種顯而易見的慌張，倒有些可愛了?？赡軟]想到隨性的搭訕會直接被切入正題吧。盛凌卿對此莞爾，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不可思議的吸引力，或許來自她那散發(fā)得恰到好處的天真氣息，卻被成熟的外表包裝著。

    「我......記得她有一個繼姐?！?/br>
    陌生女人紅了臉，眼底真誠地發(fā)笑，好似也在努力擠出一些詞匯來表示自己的尊重。

    「但是從沒見過。幸好今天終于見到了，看來我還是運(yùn)氣很好的?！?/br>
    盛凌卿擺擺手，也揮去自己過于唐突的笑意。而后問道：「所以呢，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端起了檯面上的粉紅氣泡酒端詳了下，仍然分神著啜飲了一口，似乎慌亂未定的模樣。盛凌卿挑起了眉，忍不住在她開口前又接道：「那是我的酒。」

    「噢?！?/br>
    幸好她生了張容易讓人原諒的臉蛋。盛凌卿的心里起了陣麻癢，倒沒有對這次失禮感到不快。聞?wù)Z，女人趕緊放下酒杯，緊張的模樣差些要把自己的臉紅到極致了。

    「抱歉，我平常不會這么失禮的。你太漂亮了，讓我有點(diǎn)緊張——我、我給你再拿一杯吧。」

    在這女人身上第一眼感受到的氣場頓時弱了不少。不，氣場是蕩然無存了吧，那個膽敢靠過來問她是不是新娘朋友的女人。反差得很有意思呢。盛凌卿終于在這場婚禮中生了一分期待的預(yù)感。

    「不用了。」

    在她轉(zhuǎn)過身要離開之前，盛凌卿柔而涼的音色喚回了她，向前走了一小步。

    「你還沒告訴我名字呢，這才算是失禮。」

    「之璟。」

    臉上的微微嫣紅都還未退去呢。之璟不知道打哪來的勇氣，牽起了盛凌卿的右手，用指尖在她的掌心輕輕筆劃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抬頭露出了溫暖的笑容——估計是小了幾歲。盛凌卿改變了自己的看法，在理智上難以置信的是放任自己，或是放任對方突如其來的親近。

    「我的名字是之璟，這樣寫的。」

    當(dāng)之璟放開了她的右手時，盛凌卿才回神過來，稍微愣著收起了自己的掌心，彷彿剛剛接收了什么合宜的餽贈。

    「姓氏呢？」

    之璟還是笑著，在背后眾人忽然爆出的歡呼中說了些什么，但盛凌卿沒聽清楚，于是又走近了一步。她們倆同時回頭很快地看了一眼，原來是新郎在朋友的慫恿下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了他的新娘，盛凌卿的繼妹，周舒亞。

    不同于歡笑著討論的其他伴娘或是朋友們，盛凌卿對此沒有說些什么，而之璟也是。她看向眼前挨得近了些的女人，又喚一遍：「盛小姐?！?/br>
    盛凌卿尋著聲音低頭看向女人，這才意識到彼此的距離肯定有些疏于防備了。

    但又何妨。

    之璟是很開心的模樣，抬手解開了自己原本扎著的低馬尾，讓淺棕色的中長捲發(fā)落在肩上，是淡淡大馬士革玫瑰的氣味。

    「等你愿意也告訴我你的名字時，我會告訴你我姓什么的?！?/br>
    盛凌卿眨了眨眼，意會到了她現(xiàn)在并不適合告訴對方更多資訊。就只是，在這句交換條件的邀約下。現(xiàn)在不適合回應(yīng)出一個實切的答案。

    「我要先失陪一會，回頭見了。」

    散會前，她又注意到了一些細(xì)節(jié)——之璟的眼影是帶著細(xì)碎銀光的棕紅色，襯著那雙小鹿般的深邃雙眸，特別勾人留神注目。明明原本還是那么慌張可愛的，冷靜下來時的笑意又是那么地溫順沉穩(wěn)。盛凌卿對此不再吭聲，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試著藏住眼底的波瀾，堆起一貫冷淡的氣質(zhì)。

    之璟。

    她若無其事地啜了口氣泡酒，望見杯緣另一端那枚不屬于自己的口紅印時才忽然心悸。

    是不是見過這孩子呢，總覺得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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