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近赤
儘管口頭上的確說了「回頭見」。但真的能在同一天中,兩百多人的場子里,各自散去的腳步前,重新遇上那半生不熟的身影,對白之璟來說又是另一回事了。 舒亞的jiejie啊,結果是那樣的冰山美人嗎。她小心地穿過正在場復的工作人群,穿過碎藍花綴的蕾絲布簾與幕后的長廊,忽地對此發(fā)笑。盛小姐呀,她過去只有大概耳聞過,連周家都沒有能夠靠近的機會——礙于她們之間的關係在當年幾乎沒有讓任何身邊的人知情。盛小姐也是這么被蒙在鼓里了吧。 白之璟推開了那扇半掩的木門,上頭掛著一塊寫了「休息室」的標示牌。里頭已經有個女人在等她,看起來略微疲憊卻依然從容的。周舒亞仍然穿著最后一套換上的婚紗,歐根紗質料的淡藍色半透明長裙及地,她面著偌大的化妝鏡,在九顆圓燈的打光下端詳著自己的妝容。 「我今天都沒看到你來了,還以為你反悔了呢。」 周舒亞沒有回過頭來,透過鏡子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你把我跟大學同學排在一起了?!?/br> 在第三排左側的位置,靠近新娘家人的那一側。白之璟倒只有匆促地瞥過一眼,還是選擇遠離了能如此看清楚證婚儀式的位子,只在最后一排的預備席坐了會。 「但我今天沒有想跟這些人社交的心情,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后面觀禮?!?/br> 白之璟倚著木門,雙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里,苦笑著聳了聳肩。 「你把頭發(fā)放下來了?!?/br> 她忽然說起,抬眼又仔細看著鏡內的女人,白之璟的發(fā)絲短了一些,卻是相同的淺發(fā)色與水波紋捲發(fā)樣式。她開始隻手輕輕撫摸著鎖骨上的白鑽項鍊,然后慢聲接道:「很久沒看過你這樣子了。」 「畢竟在那之后也過了很久了?!?/br> 比起早些時候決定要來參加這場婚禮時,白之璟的話語與心思已然平靜了許多。遇到了新的女人,這也讓她分心,是恰逢其時的邂逅。 在那之后,也有三年了吧。 「所以,為什么愿意邀請我?」 周舒亞抬手將鏡燈熄了,轉過身來,對她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或許就跟你愿意過來的原因是一樣的。」 于是她們安靜了下來,白之璟不敢走近她,鼻尖微紅,深諳她現(xiàn)在的身份。她們只需要這個,最后基于寂寞的吿解。在白之璟的心里,周舒亞所做的一切總是溫柔美好的,充滿了體諒的意味,卻又隱約是令人刺痛著的,明知道對方將是多么難以拒絕這一切。 即使是要看著彼此墜落,或者痛苦得發(fā)不了聲。 「你不用站得那么遠的?!?/br> 已成新娘的她又低聲笑道,試著緩解這醞釀著什么的氣氛似。但她又接道:「可以靠過來一些,我想記得你現(xiàn)在的樣子?!?/br> 「......我不相信?!?/br> 結果,白之璟依然是落下淚來的那一個。明明在外、在他人面前總是表現(xiàn)得像是成熟豁達的女人呀,在周舒亞面前卻總是被她的柔軟撕裂了心上最脆弱的地方。 她也不想這樣的,表現(xiàn)得像被揭了痛瘡。 周舒亞站了起來,眼底靜如止水,并不收斂那樣親密的笑意。她問:「你不相信我的話嗎,還是不相信我記得住呢?」 走廊的盡頭開始傳來工作人員的談話聲,有些是年長一些的男聲,夾雜著尖銳的女聲。白之璟知道她們是時候做個了結了,估計她的家人也要過來了。 「......我該走了?!?/br> 白之璟退了一步,用指尖輕輕抹去眼眶上的溼意,默然后又佯裝熱情地笑了開來。 她離開了。最后只說了些還是很高興能過來看看你,這樣的話。 穿過了教堂的主門,花窗玻璃的迷人彩色光輝追隨著她的腳步。白之璟深吸了一口氣,脫下香檳色的西裝外套,將發(fā)絲匆匆地又扎了起來,試著維持俐落的模樣,忘掉這些過于懦弱的情緒。 其實,她不相信的是她自己。 來到車前,她卻一時間翻不出車鑰匙來,急得有些慌了,也不曉得急著什么。明明一整天都空出來給這場儀式了。 「之璟?!?/br> 她頓時有些焦慮,深怕回頭會看見哪個她不想搭上話的人,但是這道悠涼的聲線顯然不屬于她大學同學中的任何一個。 「你是叫之璟吧?」 都像是轉瞬即逝的,這些巧遇或是緣分。盛小姐對她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來也對自己不太確切的這句問話忽地感到不真誠。 見到原來是這女人,白之璟放松了下來。 「你剛剛不是叫得很有自信嗎?」 不曉得又是誰允許的膽量,白之璟反調笑道。但當她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盛小姐換下了那件香檳色禮服,穿上了輕便一些的私服與牛仔褲,棕黑的長發(fā)也扎上了高馬尾,不難猜測是幫忙場復了。這般氣場的力度是不同的,卻讓人情不自禁想靠近這女人。她們的目光交匯,盛小姐眼底的情緒很淡,白之璟只覺得口乾舌燥。 盛小姐卻不在意這個,不在意她的踰矩或是偽裝,只是面不改色地自個兒問下去:「你不會是想要開車回去吧?」 白之璟怔了一下,裸露的雙臂發(fā)涼。 「你忘了你喝了酒嗎?」 她忘記了,顯然的。但她記得盛小姐是誰,舒亞的jiejie,理論上她們不該再親近了。 「你喝了我的酒?!?/br> 天啊。白之璟很快地理解了她在說的是哪一樁事,茅塞頓開的下一秒是沒忍住望向盛小姐暗紅玫瑰色澤的雙唇——不對,這個發(fā)展太不對了,她現(xiàn)在理應還半是在難受的情緒里繞不出來的。 「......我忘了這回事?!?/br> 于是她坦白,感覺到自己的頸子微微發(fā)熱,然后是頸鏈所帶來的束縛感。 「我叫了車,」 盛小姐走近了她,皺起了講究的眉頭,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韻味。是淡淡百合的香氣,有些讓人意外的選擇。對,白之璟居然還有心思神游到了別的問題上。 「跟我一起坐吧,我送你回去?!?/br> 「但是我——」 「你晚點有事嗎?」 彷彿她們并不生份似地問著她,盛小姐稍微歪頭的模樣讓白之璟有些招架不住,只能訥訥地回道:「......是沒有。」 認知中是冰山的盛小姐,居然也能露出這么甜的微笑。白之璟又再次遭遇了認知衝擊。 「那我們去路口等吧,車要來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