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 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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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瀾帶上帷幕出了府。邊走邊聽趙娘子說:“姑娘,這揚州城里最好的胭脂鋪子叫戴春林,那香粉香件皇帝都要買呢!前些日子我聽院里的婆子說,他們家新出了什么紫茉莉、鵝蛋香……”趙娘子是地道的揚州人,提起揚州風物自是如數(shù)家珍。 沈瀾極目望去,只覺這揚州城果真是江淮要沖,南北襟喉之地,人口近百萬。光是這條街上,便人稠物穰,摩肩接踵,民居擠擠挨挨,精巧繁密。 有小子四處穿行,叫賣著“芍藥花、芍藥花,簪一朵在頭上,俏生生小娘子!” 沈瀾見了,好奇道:“如今已是七月,竟還有芍藥?” 趙娘子笑道:“姑娘不曉得,這花或是從山上摘的,或是家里搭了暖棚,延上一個月的花期,夠這小子賺了?!?/br> 果然,沈瀾只駐足看了一會兒,那人手里的花便一賣而空。 “油糕,又香又甜的油糕?。 ?/br> “補鍋碗,補鍋碗!”補碗匠挑擔子穿行而過。 “吹——糖人嘞!吹——糖人嘞!” 沈瀾看的目不暇接,可她身無分文,全部錢財都給了陳松墨。況且難得出來一趟,買東西自然不是最重要的。 “趙娘子,我不僅想去買些香粉,還想去看一位故人。只是地方離的有些遠,這里可有什么牛車馬車租用?” 趙娘子抿嘴輕笑道:“姑娘說笑了,大戶人家出門,誰肯坐旁人的馬車。小門小戶的,假賃馬驢約需百文頭口錢,誰舍得出這個錢?” 沈瀾便眨眨眼,狀似疑惑道:“可若有人外出行商,難不成到了一地便去買幾匹馬,買幾條船?那豈不是還沒賺著錢便賠了本?” 趙娘子吃吃笑起來,嗔道:“姑娘又頑笑。若要出門販貨,自然要去尋當?shù)匮廊耍饶茉谘廊思依镒∷?,還能放貨,又能叫他們?nèi)プ赓U信得過的車馬船只?!?/br> 沈瀾知道牙人是中間商,她只是有些不解:“為何要尋牙人?自己去租個車船便是,還能省錢呢!”她就不信精明的商人愿意多一個中間商賺差價,必有什么說道在里頭。 趙娘子便笑道:“姑娘年輕,又沒有離開過揚州,哪里曉得這些說頭。我也是聽我男人說的。單說船,若自己去碼頭隨意尋一艘野船載客運貨,待到江心,船家若起了賊心,只將人往河里一扔,昧下貨物,神不知鬼不覺?!?/br> “若有了牙人便不一樣了,登船前牙人要在文簿上錄下客商、船戶姓名,一來震嚇船夫一二,叫他不敢起賊心,二來也好方便將來官府查案。” 沈瀾恍然大悟。眨眼間便想到恐怕不止姓名,牙人還要查看路引,防止逃犯逃奴,甚至還要登記貨物數(shù)量,好方便官府稅收。 她思及此處,只覺大漲見識,正要再套些話,趙娘子大約是想起了自己的亡夫,神色間便有些郁郁。 沈瀾不好再問,只見趙娘子引著沈瀾穿過數(shù)條小巷,邊走邊說:“姑娘若不想買戴春林家的胭脂,去馥香堂胭脂鋪也好,那都是蘇意樣子,保管姑娘滿意?!?/br> “若再往前走兩條街,有個海貿(mào)鋪子,有番貨賣,不僅有什么玫瑰花露,還有什么稀罕香料,只是價格太貴,我也不好進去?!?/br> 兩人一路閑聊,極快便到了馥香堂,沈瀾便笑道:“趙娘子,我且在這馥香堂里四處看看,趙娘子盡管去忙。” 趙娘子遲疑片刻:“姑娘,還是快快買了去,女眷孤身在外,到底不好。”不僅是有礙聲名,還不安全。 況且這位沁芳姑娘,是爺身邊大丫鬟,哪里敢放她一個人在外頭閑逛。若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姑娘,挑了香粉便走吧。”趙娘子正要勸,鋪子里的伙計見有兩個女子站在門前,帶著帷幕的少女和中年婦人,想來是母女,便即刻揚起笑招呼:“二位且進來看看,近來新來了些蘇州貨。俱是拿篩子細細篩了十幾遍的,和著脂膏,保管摸上去細膩光滑!” 沈瀾無奈,她本想甩脫了趙娘子,去書鋪看看,可有游記,記錄風土人情的書賣。誰知趙娘子跟的如此之緊,她只能進鋪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復又跟著趙娘子走了。 她二人去了碼頭,上回船家送來的魚蝦不新鮮,趙娘子要換一家。再看看市面上可有新的香料,蔬果。 待到兩人回到鹽漕察院之際,已是半下午。沈瀾被趙娘子跟得極緊,除了套話外,竟沒能單獨行動過。 可這好歹是個好開始。 沈瀾深呼吸一口氣,裴慎還要半年才回來呢,夠她一點一點,蠶食般的了解情況,制定計劃。 如同當年在劉mama院中那樣。 作者有話說: 1. 我想了想,覺得兩天一更讀者們看了很難受,干脆就正常更新吧,只是可能有幾章字數(shù)會少一點。 2. 戴春林這家胭脂水粉店是揚州真實存在的一家老店,起于明朝末年。 3. 關于牙人是真的,明代的很多牙人承擔了住宿、借貸、買賣、貨棧、雇傭車馬船只等責任。出自《明代牙人、牙行的職能與商牙關系的探討--以明代小說材料為中心》 4. 此外,還有很多牙人、車夫、船夫會坑人乃至于殺人昧貨,所以才有了俗話,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第13章 第二日一大早,沈瀾沒去尋趙娘子。她心知趙娘子出府頻率極低,下一次出府是為了更換時令蔬果,恐怕要一兩個月后了,屆時已經(jīng)入秋了。 沈瀾不急,只日日與院子里的各個丫鬟婆子閑聊套話,等著趙娘子第二次出府。誰知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沈瀾到底坐不住去問了趙娘子。 “何時出府?”趙娘子道,“我上一回出府便與菜販子說好了,有什么菜蔬果子盡管送來便是,只要是新鮮的,我這邊都收?!?/br> 沈瀾略略思忖便想明白了。這是因為裴慎不在,趙娘子自然懶得精心,菜農(nóng)上門送什么她就做什么,再也不必出府采買了。 沈瀾著實無奈,她又不能說趙娘子不對。領導走了,員工想摸個魚,有什么問題嗎? “我不過是覺得白日漫長,無事可做,便想著出府去看看罷了。還望趙娘子若出去了,帶我一個?!鄙驗憫汛е詈笠唤z希望道。 趙娘子就笑笑,不說話了。 沈瀾無奈轉(zhuǎn)身,又被趙娘子塞了片桂花糯米藕片,只說叫她甜甜嘴。 接過糯米藕片,沈瀾不肯放棄。既然不能與趙娘子一同出府,那便干脆自己去。 這樣雖出挑顯眼了些,尤其是她有個從劉宅逃跑的前科在,可裴慎難得離開,此時若不多做綢繆,將來機會恐怕更少。 如今已是三秋桂子飄香時,再過上一兩個月便要入冬了。沈瀾打定主意,只說要去上一次來過鹽漕察院的陳氏繡莊,給自己買件入冬的棉衣。 無需與趙娘子同行,趙娘子也不好說什么,只叫她小心些。 沈瀾給了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孫嬤嬤幾文錢,對方便高高興興地領著她去了陳氏繡莊。 上回給沈瀾量尺寸的陳繡娘是這家繡莊的掌事娘子,見了沈瀾,自然認得這是鹽漕察院的丫鬟,便笑盈盈迎上來:“姑娘,快坐。”又吩咐人看茶。 沈瀾抿了口茶水,溫熱的茶湯帶起熱氣,讓沈瀾微微舒緩,她輕聲道:“我想做件棉衣,可有棉衣賣?” 陳繡娘笑得眉眼盈盈,即刻吩咐人取出了一疊疊棉布:“姑娘且看,這些棉布俱出自于松江,都是時新貨。” 沈瀾搭話道:“松江棉布,你店里也賣嗎?” 陳繡娘哪里知道她在套話,只笑臉迎人,親親熱熱道:“姑娘說笑了,陳氏繡莊在揚州城內(nèi)也是排的上號的,潞綢、杭緞、蜀錦、松江棉布,南京雕花天鵝絨,樣樣都有?!?/br> 樣樣都有?那再好不過了。沈瀾很滿意,便微微側(cè)身望她,輕輕笑了笑。她像是走在沙漠里遇到了水源,笑得真心實意,那是很純粹的喜悅,清透地如素月清輝,似雨后初霽,表里俱澄澈。 陳繡娘癡癡夢夢愣了會兒,回過神來,咋舌不已。心道若不是跟了個膀大腰圓的婆子,這樣的姑娘家里人哪敢叫她出來走動。 “陳娘子,先看看這松江棉布吧?!鄙驗懙?,“這些都是什么花色?” 陳繡娘本就是個生意人,兼之知道她是鹽漕察院的人,雖是個丫鬟,可這般美貌,焉知沒有飛黃騰達的一天呢? 存了點燒冷灶,將來好搭上貴人的投機心理,陳繡娘便一一介紹起來:“姑娘且看,這是松江的三梭布、織花絨布、官布、棋花布、尤墩布。” “尤其是這個,斜紋布,是蘇州嘉定所產(chǎn),最時新的水浪勝子樣式,似絨非絨,一匹要價一兩。” 沈瀾心知對方主動推銷昂貴布匹是想賣貨,可她今日之所以來繡莊,也不單純是為了買棉衣的。 “說來也怪,這松江棉布為何如此有名?”沈瀾佯裝蹙眉道:“陳娘子可去過松江?” 陳繡娘便不好意思的笑笑:“姑娘,這外地跑商的事俱是我家那口子在折騰。我等閑不出揚州的?!?/br> 沈瀾便笑笑:“那陳娘子說的什么杭緞潞綢,可曾去過這些地方?” 陳娘子越發(fā)歉然:“不曾去過。” 沈瀾微微失望,古代原本就交通閉塞,許多人一輩子都出不了十里地。以至于沈瀾獲得的幾乎都是各式各樣毫無用處的瑣碎訊息。 “陳娘子,你們店里一間普通棉衣要多少銀錢?” 最后,沈瀾買了兩件棉襖,花了一兩銀子,足足一個月的月錢。 出了繡莊,沈瀾原想照著陳松墨臨行前給的地址去尋瓊?cè)A,可偏偏問遍了府中丫鬟婆子,沒一個知道這盒子巷在哪兒的。 既然眾人都不知道,這地方恐怕頗為偏遠,沈瀾沒有代步工具,靠走是決計走不到的。加之揚州城內(nèi)因為人口繁多導致到處都是羊腸小巷,精房密舍遍布,沈瀾不認識路,根本找不到盒子巷,只能暫時歇了心思。 一連兩次出府,都沒有收獲太多東西。沈瀾只能平心靜氣,等待下一個機會。出府不宜太過頻繁,她本打算等一個月后就去書鋪,問問可有游記等書籍。 春去秋來,又過了一個月。這一日,沈瀾正借著給裴慎打掃書房的機會,翻閱書架上的《經(jīng)行記》。 此時已是十一月份,隆冬臘月,雖是天高云淡,難免寒氣森森。冬日里難得出太陽,沈瀾只是站著,背靠楠木架,借著堂前滿室日光,全神貫注讀書。 她還沒讀兩頁,遠遠傳來墜兒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沁芳jiejie,大人回來了!大人回來了!” 這才過去四個月便回來了?不是說要半年嗎? 沈瀾一時心驚,二話不說先將書復位,打量了一番室內(nèi),與裴慎走之前并無變動。又細細復盤了這些日子自己的行為可有疏漏之處。 四個月來,沈瀾總共只出去過兩次。次數(shù)少,也從未有過單獨行動,甚至都沒來及見過瓊?cè)A,平日里便是閑話也只提及些揚州風物。 沈瀾反復思索,只覺自己并未流露出什么破綻,裴慎應當不會起疑,可心里到底凜然起來。 她不復閑散,繃起身體,打開門,安撫了報信的墜兒兩句,便急急向外走去。 裴慎歸來,她做丫鬟的,必定要去大門迎接。誰知沈瀾剛走到月洞門前,便聽聞有人斥道:“跑什么!當心摔了?!?/br> 沈瀾抬頭一看,正是裴慎。 四個月不見,裴慎依舊未變。著雜花青袍,鶴氅,素銀帶,烏皂靴。大步行來之際,可見其英武,只是一雙眼睛,如山巔霜雪,夜間寒霧,越發(fā)冷冽了。 她在打量裴慎,裴慎也在看她。見她穿著照舊素凈,柳青棉襖,蔥白素裙,別的就沒有了。只是荊釵布裙也襯得她云鬢鴉鴉,唇色朱紅,香腮如細雪,看著越發(fā)美了。 朔朔寒風里,沈瀾上前兩步,行禮:“爺回來了?!?/br> 揚州瘦馬之所以名喚瘦馬,就是因為身姿纖細可憐,這樣的美是要靠節(jié)食換來的。在劉宅,沈瀾一旦吃多些即刻就要挨打,以至于在鹽漕察院養(yǎng)了五個月,到了秋冬季依然手腳冰涼。 裴慎只覺她這臉似有些虛白,便蹙眉道:“穿成這樣立在寒風里做甚!還不快回去?!?/br> 沈瀾頭一回覺得裴慎說話如此動聽,即刻點頭稱是,待她進了正房,溫暖的熱氣撲面而來,眉眼都舒緩下來。 “爺可要沐浴?”沈瀾自覺道。一路風塵仆仆,裴慎喜潔,必定是要沐浴的。 裴慎點頭,只舒展肢體,任由沈瀾為他更衣。 沈瀾正專心解他鶴氅,裴慎忽然道:“你這身衣裳不錯,陳氏繡莊的繡娘用心了。” 沈瀾臉色煞白,指尖一頓,心臟如同擂鼓般狂跳起來。這衣服很素凈,也沒個標記,他怎么剛回來就知道她去了陳氏繡莊?是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告訴他的,還是…… “爺怎么知道這是我前些日子去陳氏繡莊買的?可是孫嬤嬤說的?”沈瀾低著頭,強作鎮(zhèn)定。 裴慎只懶散笑問:“孫嬤嬤是誰?” 果然,裴慎連院子里丫鬟婆子叫什么都懶得記,這些人也不會無聊的去告訴裴慎,沈瀾出了兩次府??膳嵘髌珓偦貋砭椭浪チ岁愂侠C莊,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裴慎派人監(jiān)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