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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妾 第75節(jié)

    什么阿貓阿狗,上下嘴皮子一碰,便敢問他要三千人馬?

    裴慎心頭冷笑,嘴上卻溫聲道:“王大珰,非是我不肯,只是礦工實(shí)在太苦,多是囚犯充任,我手下的兵是良家子弟,哪里能去開礦呢?”

    王俸仿佛沒聽出裴慎的推拒,笑盈盈道:“自然不是要兵馬去開礦,那豈非大材小用?”

    裴慎便佯作不解道:“那王大珰是何意?”

    當(dāng)然是要兵馬去加征課稅,查探富戶,再辦些私底下的差事。

    王俸造作地嘆息一聲:“這些年來,國朝動蕩不安,眼看著國庫一日比一日空虛,陛下憂心忡忡,夙夜難寐,咱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不容易有了個(gè)開礦的辦法,咱家自然要為陛下分憂。”

    這一番唱念作打,裴慎只覺好笑,這加征來的銀兩,但凡能有十分之一充作國帑,而不是任由皇帝自己花銷,或是賞賜給自家兒子,那都叫僥天之幸了。

    “王大珰說的是,陛下夙夜憂勞,為人臣子,焉能不為陛下分憂?”語罷,裴慎吩咐身側(cè)陳松墨道:“取兩罐黃雀銀魚,一斤香秔米來。”

    兩罐黃雀銀魚,實(shí)則是明晃晃的黃金。一斤香秔米,自然是一斛東珠。

    此次派出了二十個(gè)礦監(jiān)稅使,王俸是官位最低的,不過區(qū)區(qū)六品御馬監(jiān)奉御罷了。哪里見過這么多好東西,一下一下?lián)崦S金,還拿起珍珠對著日頭看色澤。

    裴慎面不改色,只淺笑啜飲了一口岕片茶。

    王俸細(xì)細(xì)把玩了半天,臉都笑出褶子了:“都是裴大人心意,咱家必定帶給陛下?!?/br>
    裴慎掃了眼黃金珍珠,暗道這些東西能有一成送給皇帝,那都算王俸忠心耿耿了。

    裴慎點(diǎn)頭道:“那便謝過王大珰了?!?/br>
    王俸得了賄賂,高高興興道:“既是如此,咱家便不擾裴大人清凈了。”說罷,王俸吩咐手底下幾個(gè)小太監(jiān),取了東西便告辭離去,絕口不提什么借兵、開礦的事。

    裴慎心知肚明,王俸也知道,靠他三言兩語就想讓裴慎借兵,有這本事,他早混成秉筆太監(jiān)了。

    此行不過是想索賄,加之試探一二,看看裴慎就加征課稅一事態(tài)度如何。三來也提醒裴慎,最好作壁上觀。

    “哦對了?!蓖踬鹤吡藥撞?,忽然回頭笑道:“洞庭湖匪寇叢生,事不宜遲,裴大人還是速速去襄陽剿匪罷?!焙冒盐洳o他騰出來。

    說罷,大笑離去。

    裴慎尚未如何,一旁護(hù)衛(wèi)的林秉忠已是雙拳緊攥,怒意騰騰。

    待王俸一走,林秉忠怒道:”什么狗東西!這般放肆!”

    竹葉瑪瑙祁陽石屏風(fēng)后,石經(jīng)綸低聲道:“大人,此人一朝得勢,太過猖狂??梢o他吃些教訓(xùn)?”

    裴慎未曾說話,只側(cè)身望去,見疏窗外天色黑沉,狂風(fēng)漸起,吹得草木零落、滿庭肅殺。

    此時(shí)沈?yàn)懬『靡苍谂c手下的谷仲、張東、彭弘業(yè)、龔柱子等人談?wù)撏踬褐梁V一事。

    谷仲憂心忡忡道:“這可如何是好?。恳灰獙て溆嗉Z商商議一二?”這樣的事,總是人多力量大的。

    沈?yàn)憮u搖頭:“我們是民,擋不住當(dāng)官的。”為今之計(jì),只盼著交上去的兩萬石保護(hù)費(fèi)能有用。庇佑住沈?yàn)懠八值紫碌陌傩諅?,讓眾人安然無恙地度過這場礦監(jiān)稅使風(fēng)波。

    “既然咱們擋不住,那躲開便是?!睆垨|急促道:“夫人,洞庭湖島上足足存了五千石米糧,可要上去避一避?”

    龔柱子連連點(diǎn)頭,又憤恨道:“朝廷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派什么礦監(jiān)稅使了。那幫太監(jiān)可不是什么好東西!加征店稅、漁稅、礦稅,所過之處,百姓家破人亡?!?/br>
    沈?yàn)憮u搖頭,神色凝重道:“一來礦監(jiān)稅使必定是各府都有的,去了哪里都躲不掉。相反的,武昌我們好歹經(jīng)營了六年,在此地保不齊還有還手之力。”

    “二來我沒去巡撫府赴宴,對外宣稱自己病倒了,此時(shí)決不能去洞庭湖?!狈駝t不能赴宴,卻能去百里之外的洞庭湖,那簡直是當(dāng)面打巡撫黎大用的臉?;仡^還沒惹來王俸,便先招來黎大用。

    聽她這般說,谷仲難免疑惑道:“說來夫人當(dāng)日為何不去赴宴?”

    當(dāng)然是怕裴慎也在那里。沈?yàn)懨娌桓纳溃骸奥犝f前些日子,武昌知府的三弟剛給黎大用送了好些女子。我一個(gè)寡婦,不好與此等性喜漁色之人扯上關(guān)系?!?/br>
    原來如此,谷仲嘆息一聲。他獨(dú)有一個(gè)孫女,幾將沈?yàn)懸曌髯约号畠海銊竦溃骸胺蛉诉€年輕,何必苦苦守著?!?/br>
    沈?yàn)懖辉阜髁怂暮靡?,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見勸不動她,谷仲又道:“既然如此,可要將潮生送去洞庭湖里,避一避?”

    一旁的彭弘業(yè)、龔柱子二人也連連點(diǎn)頭。

    沈?yàn)憮u搖頭:“潮生不過五歲,又是童子,反倒不會出事。”語罷,她說道:“咱們手底下的佃戶、船戶、米行的伙計(jì)等等,家中凡有女眷的,不論美丑,叫他們只管藏好了,近日來不要出門。便是要采買米糧伙食,也叫男子去。”

    別看太監(jiān)是個(gè)沒根的,yin人.妻女之事卻屢禁不絕。加之手下所招募的各類惡棍,四處劫掠,jianyin婦女,而被yin辱者,最后的下場通常是自裁。

    眾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沈?yàn)懹值溃骸斑@段日子來,發(fā)三倍月銀,各處米倉多派伙計(jì)巡邏一二。若到了年底,所負(fù)責(zé)的米倉未曾失事,另有賞銀。”

    張東和谷仲紛紛應(yīng)了一聲。

    接下來沈?yàn)懹忠灰惶峒傲藵O業(yè)養(yǎng)殖和運(yùn)輸,農(nóng)業(yè)育種開墾等事情。待她將事情說完,已是黃昏日暮。

    春寒料峭,朔風(fēng)鞭竹,沈?yàn)憹M腹憂慮,立于廊下,抬頭望去,卻見天上墨云翻騰,好似黛山倒懸,重重壓境。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作者有話說:

    1. 明代入贅的事情還是比較多的。多數(shù)是普通老百姓家里窮入贅。但也有仕宦家庭因?yàn)楦F而入贅的。

    還有一些目的特殊的:一是攀炎附勢選擇出贅。如明代解元邵升與權(quán)閹劉瑾侄女成婚,入贅其家。

    二是軍戶子孫逃避軍役入贅?gòu)D家;三是為免賦稅入贅灶戶之家。

    四就是很奇特的一種,士子出贅?biāo)l(xiāng)以婦家籍貫參加科考。(意思就是先入贅,然后去老婆家里的籍貫地考試,有點(diǎn)像高考移民)。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明代首輔申時(shí)行之子申用嘉,曾被人告發(fā)冒籍參加鄉(xiāng)試。

    申家原本是江蘇吳縣人,申用嘉卻以浙江烏程縣籍參加考試。對此,申用嘉辯解說: “吾入贅烏程,即可烏程籍,非冒籍者比矣?!?/br>
    ——《明代贅婚與贅婿研究》王超,郭姝婷

    我寫的時(shí)候想著宰相兒子入贅,可見沈?yàn)懸粋€(gè)普通百姓有個(gè)贅婿一點(diǎn)也不奇怪。

    2.古代女性的名字是參考了《明代社會生活史》,原文:所謂的“閨名”對外往往是保密的,除了娘家的人知曉,或丈夫在婚前通過“問名”儀式方可獲知以外,即使其子也對其母出嫁之前的閨名茫然無知。到了夫家,為人之婦,或以本家之姓行,或從夫姓。

    所以裴慎不去問沈?yàn)懶彰呛苷5摹?/br>
    3. 明代萬歷年間曾經(jīng)多次派出礦監(jiān)稅使,鬧出民變——《湖廣民變與晚明社會階層的利益訴求》,方興

    第78章

    春日里, 連下了三四天的雨, 沈?yàn)懖辉僮尦鄙W(xué)堂,只帶著他安安生生在家住了幾日。

    這一日中午, 沈?yàn)懻跈文救σ紊? 翻閱一冊《北堂書鈔》,潮生趴在榻上,百無聊賴地?cái)[弄著兩個(gè)魯班鎖。

    春風(fēng)輕寒, 細(xì)雨淅瀝, 秋鳶撐著一柄小皮紙油傘, 匆匆拿了五色蠟箋單帖來。

    沈?yàn)懡舆^來一看,原是武昌知府的夫人邀她明日赴賞花宴。

    下著這么大的雨, 外頭還亂糟糟的,赴什么賞花宴?

    沈?yàn)憮u搖頭:“秋鳶, 去回絕來人, 只說春寒料峭,偶感風(fēng)寒, 便不去了,改日必登門賠罪?!鼻秫S得了吩咐,便又撐了傘出去回絕。

    見秋鳶出去了,潮生便翻身下榻,噠噠地跑到沈?yàn)懮磉?,仰頭看著她。

    沈?yàn)懶闹敲?,便點(diǎn)了點(diǎn)他鼻子,笑道:“潮生五歲了還要抱呀?”

    潮生羞赧地扯了扯袖口,辯解道:“沒有要抱?!?/br>
    沈?yàn)懕凰旱冒l(fā)笑, 只一把將他抱起, 摟在懷中。潮生兩只短胳膊勾住沈?yàn)懙牟弊? 又拿臉頰蹭蹭沈?yàn)懙哪槨?/br>
    見他來撒嬌賣乖,沈?yàn)懴仁窍肓讼?,潮生近來可是干了什么壞事。轉(zhuǎn)念一想,他最近都被自己拘在家中,哪有機(jī)會出去。

    沈?yàn)戇€以為小孩天性好動,潮生熬不住了,便笑問道:“可是想出去頑?”

    潮生搖搖頭,偷覷她一眼,這才低垂著腦袋,悶聲悶氣道:“娘,我上回跟官僧打架,是不是給你惹禍了?”

    沈?yàn)懺尞悾骸澳銈兺按螋[罷了,哪里就惹禍了?!闭Z罷,忽想起剛才秋鳶來送帖子。

    潮生心細(xì),必是注意到了從前這位夫人從未邀請沈?yàn)懜把纾袢胀蝗磺皝硭吞?,只怕潮生以為是知府夫人借機(jī)找茬。

    “娘,我以后再也不和官僧打架了?!背鄙鷲瀽灥溃骸拔易屩??!?/br>
    沈?yàn)懶念^一酸,見他眉頭緊鎖,很是憂慮的樣子,干脆伸手揉了揉潮生rou乎乎的臉頰。

    潮生哎呦哎呦的叫著,口齒含糊不清道:“娘、娘,我大了,不能揉?!?/br>
    見他被自己揉得眉目間再無憂色,沈?yàn)戇@才將他摟在懷里,細(xì)細(xì)教導(dǎo):“潮生,如果今天因?yàn)楣偕侵畠鹤?,你就要時(shí)時(shí)刻刻讓著他,連挨打都不還手,那么來日,官僧遇到了巡撫的孩子,官僧是不是活該挨打?”

    潮生想了想,搖搖頭:“要是巡撫孩子不講理,那也不行的?!?/br>
    沈?yàn)懶Φ溃骸斑@便是了,潮生,做人做事需不媚上,不傲下,中正平和?!?/br>
    潮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奇道:“那娘,要是巡撫孩子不講道理,怎么辦?”

    沈?yàn)懙溃骸澳蔷蛶退v理?!惫俅笠患壒倘荒軌核廊?,可這天底下也不是鐵板一塊的,總有政敵,總有起落。

    便是沈?yàn)懗醭跗鸺夷菚?,不是沒碰到過欺凌她的地痞惡棍、貪官污吏。該打的打,該殺的殺,能送錢的送錢,能拉攏的拉攏。

    她一個(gè)女子,一面?zhèn)鞑ト噬浦?,一面又要立威,還曾下令處決過數(shù)個(gè)劫掠糧食、jianyin婦女的惡棍。

    沈?yàn)懻f到這里,心情復(fù)雜地摸了摸潮生的額頭。她希望潮生快快樂樂的長大,又怕他不適應(yīng)這個(gè)弱rou強(qiáng)食的社會。

    潮生揮舞著小拳頭,笑嘻嘻道:“就好像我打官僧那樣?!彼压偕蛱哿?,官僧最近都不敢來招惹他了。

    語罷,潮生又笑嘻嘻問道:“那娘,我什么時(shí)候才能出去頑啊?”

    沈?yàn)憦牟缓鄙?,認(rèn)真道:“外頭亂糟糟的,礦監(jiān)稅使來了不過幾日,便帶著一幫爪牙說要在武昌開征店稅,當(dāng)天就有數(shù)千商民聚眾鼓噪,潑臟水、砸磚頭,還有扔爛菜葉子呢?!?/br>
    潮生想了想那副場景,忍不住笑出了聲,捏著鼻子嫌棄道:“那幫惡棍,得多臭??!”

    “外頭亂糟糟的,潮生這幾日便待在家中,不要出去,可好?”

    潮生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蹭蹭沈?yàn)懙哪?,憂心道:“娘,外頭好危險(xiǎn)呀,你也不要出去了?!?/br>
    沈?yàn)扅c(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將潮生放下,任他跑到榻上,玩厭了魯班鎖,又去翻連環(huán)畫。

    見潮生翻閱地專注,沈?yàn)懕阋怖^續(xù)看起書來。

    安安靜靜的日子過了沒幾天,沈?yàn)懺俣冉拥搅宋洳蛉说难?,隨行而來的還有上回來過一次的余嬤嬤。

    對方這一回到底沒那么囂張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笑問道:“沈娘子這身子可是大好了?”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況且三番兩次來邀她,恐非好事。沈?yàn)懨娌桓纳乜攘藘陕暎骸俺粤怂幈愫枚嗔耍皇沁€有些咳嗽罷了。”

    余嬤嬤嘆息一聲道:“我家夫人邀不到沈娘子,也是可惜?!?/br>
    “四時(shí)俱有好風(fēng)光,春日宴……咳咳……我赴不了,待到夏日芙蕖宴,我必去?!闭Z罷,沈?yàn)懹忠允治杖?,掩在嘴?cè)咳了兩聲。

    見她咳得這般厲害,余嬤嬤為難道:“不瞞沈娘子,我家夫人還邀了好些個(gè)商戶人家。”

    沈?yàn)懸汇?,難不成是她想錯(cuò)了?此番宴會,是因?yàn)榈V監(jiān)稅使來了,各家商戶不好光明正大聚在一起,便遣了自家夫人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