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墻之隔，孫家長孫孫世嘉拿著書本默默背誦。

    他今年五歲，在國子監(jiān)外的學(xué)堂讀書明理。從前朝開始，皇帝便注重天下學(xué)子的啟蒙，特意修建啟蒙堂教授七八歲幼童，由禮部管控，區(qū)別于個人的私塾和書院。

    啟蒙堂十日為一旬，每十日放一天旬假，孫世嘉如今便是趁假期回家，他手上積攢了許多不懂的知識，想要拜訪陸叔叔請教。

    無奈早晨去的時候，門房告知陸史虞已經(jīng)出門，于是孫小少爺只能先自己苦讀。

    “今之孝者，是謂能養(yǎng)，至于，至于犬馬，皆，皆……”

    八歲的孩子，論語還是過于晦澀，孫世嘉經(jīng)常忘記后面的句子。

    這時候，前院太太的丫鬟過來叫他：“小少爺，夫人問還沒有背完嗎？”

    孫世嘉一僵，論語二十篇他才背到為政篇，離夫子要求的全部背誦還有好久好久呢。

    丫鬟見狀說：“沒背完也沒有關(guān)系，夫人說先歇一歇，吃點(diǎn)兒點(diǎn)心?！?/br>
    一聽吃點(diǎn)心，rou包子似的臉皺起小小眉頭，孫世嘉一臉嚴(yán)肅：“不行，陸叔叔常說讀書要有毅力，今日早晨我便起晚，浪費(fèi)了時間，不能再拖延。”

    孫家老爺在任上遇難，如今只剩下孤兒寡母，多虧了隔壁陸大人照顧才能安穩(wěn)度日，丫鬟對此感激不盡，可看著自家少爺?shù)男∧?，還是心疼道：“也不差一會半會吧……”

    “蘆花jiejie不用說了，世嘉心意已決，jiejie回去伺候娘親吧?！?/br>
    院子安靜下來，孫世嘉拾起書本繼續(xù)讀書。

    日頭未落，腹中尚能忍受，只是書本如何也背不出來，即便磕磕絆絆背過去，不到一刻鐘就會忘干凈。

    小小的人兒低下頭，忽然抽抽鼻子，難過至極。

    他是不是沒有讀書的天賦啊……

    想著啟蒙堂的同窗都已經(jīng)背到第十篇，只有自己，第二篇也不熟練，若是被陸叔叔知道，肯定會失望的。

    他不想看到陸叔叔失望。

    “哈哈哈哈，你也太笨了！”

    突然，院墻的另一邊傳來一陣大笑的女聲，銀鈴似的，可說的話卻并不美妙。

    孫世嘉瞪大眼睛，下意識回復(fù)：“我，我真的很笨嗎？”

    “哎呀，這個已經(jīng)不行了，直接扔掉吧。”

    什么，要扔掉自己？？？

    孫世嘉大眼睛里醞出淚水，原來他已經(jīng)笨到這個地步。

    怪不得娘親總是偷偷跟丫鬟嘆氣，還說家里的人都是大老粗，讀不好也不奇怪。

    可他不喜歡和大哥一樣舞刀弄槍，就想讀書。

    孫世嘉想問問自己還有沒有救，對面那人卻不說話了，他看到墻邊有一木梯，是下人打掃時留下的，兩條小短腿費(fèi)力爬上去。

    他個子矮，登上最后一階也只能勉強(qiáng)露出個腦袋，于是小家伙努力踮起腳。

    等露出整張臉后，小小的鼻子忽然聞到了一股難言的香味。

    這種香味聞所未聞，香中帶甜，味兒辛辣，竟是一下子就勾起了肚中的饞蟲。

    啟蒙堂和國子監(jiān)毗鄰，因?yàn)槎际切『⒆樱埵掣靡稽c(diǎn)，但反反復(fù)復(fù)就那幾樣，孫世嘉早就吃膩了，以至于每次回來臉都瘦一圈。

    可把孫夫人心疼壞了，不僅如此，孫夫人還發(fā)現(xiàn)孫世嘉變得不愛吃飯。

    不愛吃飯的孫世嘉，此刻僅僅聞到味兒便開始流口水。

    與此同時，他看到了院中的人，是之前在馬車上對他笑的女子——對方也看到了他，詫異之后笑瞇瞇說：“原來我做的烤翅，已經(jīng)讓隔壁小孩都饞了?！?/br>
    不知怎么，孫世嘉的臉蛋噌的就紅了。

    第11章 饞哭隔壁家小孩

    想象很簡單，苦于技術(shù)落后，沒有烤箱和現(xiàn)成的奧爾良腌料，藺荷用兩個時辰才做完。

    不知何時，趙大娘和青柳移過來，看著被壘成“貓咪”形狀的東西，驚奇不已。

    雖然這只貓咪，兩個眼睛像是被人揍腫一般，但不妨礙它的作用啊，青柳問：“這就是烤爐？感覺和灶臺差不多，只是沒有出火口?！?/br>
    藺荷：“因?yàn)樾枰^密閉的空間來儲存熱量，火炭放在下面一層，上面一層雖然熱的慢一些，但可以隔絕了煙霧。”

    青柳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趙大娘更是壓根沒聽懂，她偷偷咽口水：“藺姑娘，這嗷嗷涼雞翅是不是好了？”

    藺荷聊天風(fēng)趣，嘴巴甜沒架子，對誰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趙大娘漸漸放松下來。

    不……是奧爾良……

    聞言，藺荷無語凝噎。硬是忍住想解釋的心情，萬一她們再問奧爾良是哪里，她總不能說是一個米國南部的小城市吧。

    烤爐里已經(jīng)飄出雞翅的香味，香味沒有之前的腥味，相反，rou香感十足。

    趙大娘嗅覺靈敏，她甚至還能聞出這雞rou似乎格外香甜。

    “看時間應(yīng)該熟了?！?/br>
    藺荷思考了下，決定讓青柳拿鏟子把托盤鏟出來。

    隨著烤爐的小門打開，在場四人——包括剛剛跑來的四九，不由得屏住呼吸。

    二十個rou質(zhì)飽滿肥美的翅中安安穩(wěn)穩(wěn)放置在托盤上，因?yàn)橛秒缌想邕^，烤出來后的雞翅金黃酥焦，流露出焦糖的琥珀色。

    “這……好漂亮啊。”

    隨著四九的喃喃自語，眾人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沒有呼吸，等他們放開呼吸，霸道的香甜雞rou味瞬間涌入鼻腔，每一個人都露出震驚的神色。

    絕了！

    雞rou最是鮮嫩，藺荷烤的雞rou沒有添加其他動物油，味道更是純正。

    不僅如此，在高熱度的烤爐中，飽滿的雞翅漸漸變熟，蒸騰出本身的脂肪，滋滋作響，仿佛炸開的油粒子，表面泛著油光，看起來就格外好吃！

    “咕嚕?！?/br>
    不知是誰咽口水。

    很快，“咕嚕”“咕?！甭暣似鸨朔?，廚房里除了藺荷，其他幾位都紅了臉。

    藺荷也饞的不行，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高熱量“快餐食品”了，招呼大家隨意品嘗后，便率先拿起一塊雞翅。

    外皮焦焦酥脆，內(nèi)里卻軟而糯嫩，因?yàn)榛鸷蚝蜁r間不好把握，其實(shí)有點(diǎn)點(diǎn)烤的“太過”，但這樣反而讓雞翅的表皮更加緊實(shí)，藺荷最喜歡吃雞皮了，高興地瞇起眼睛，她怎么這么會做飯呢！

    見她動手，四九和青柳各自拿了一塊，趙大娘猶豫了會兒，也伸出手。

    沒辦法，實(shí)在太香了。

    剛剛出爐的奧爾良烤翅鮮嫩多汁，咬一口冒出白白的霧，油汁在嘴里炸裂，幾人呼呼吹氣，卻是舍不得停下。

    趙大娘果然吃到了那股甜味，還有點(diǎn)點(diǎn)辣，她猜測是藺荷姑娘做的“腌料”起了作用，最開始她還覺得多此一舉——把雞翅放進(jìn)盆里揉來揉去，最后不還是雞翅嗎？

    事實(shí)證明，雞翅還是雞翅，但它變好吃了。

    年紀(jì)不過才十八的四九更是覺得嗷嗷涼烤翅比鹵雞翅更美味，他看向藺荷的眼睛都亮了。

    “太好吃了，我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雞翅！”

    “老婆子我也沒有，藺姑娘真是厲害?！?/br>
    “這個水平完全可以拿去大酒樓的賣了！”

    面對三人殷切、崇拜的目光，藺荷淡定的又吃了一塊烤雞翅，最后宣布：“既然大家都喜歡，那我們再多做些吧！”

    ……

    又過了半個時辰。

    在四九控制不好火候燒焦一批雞翅還想吃掉、但被藺荷嚴(yán)厲禁止后，門外的晚霞鋪已經(jīng)滿整片天空。

    幾人端著晚飯出來。

    悠悠的小風(fēng)吹起來，冬日麻雀傲立墻頭，嘴巴啄著身子，灰棕色的羽毛敦厚暖和，仔細(xì)瞧，胖乎乎的肚子都清減了許多。

    咦？

    看麻雀的藺荷忽然和墻頭露出的小臉蛋眼對眼。

    幾秒后她反應(yīng)過來，笑道：“原來我做的烤翅，已經(jīng)讓隔壁小孩都饞了?！?/br>
    墻頭的小孩聞著飄過去的香味，控制不住咕嚕咽口水，隨即聽到藺荷的話，臉噌的紅了。

    他才不是饞呢！

    還未辯解，前面的人聽到動靜停下來，四九大驚失色：“孫小少爺，您怎么跑墻上去了！”

    孫世嘉看了一眼笑瞇瞇的藺荷，撇撇嘴：“我踩著梯子，并非跑到墻上?！?/br>
    那也很危險啊，四九哄他：“快下來吧，上面很危險?！?/br>
    孫世嘉不愿意，他爬上墻頭是因?yàn)槁牭教A荷說他笨，還說笨笨的人就應(yīng)該直接扔掉，他不想被扔掉……“陸叔叔回來了嗎？”

    小家伙機(jī)智地轉(zhuǎn)了個話題。

    四九：“老爺已經(jīng)回來了，眼下正在書房看書?！?/br>
    “哦，我聽到你們的聲音，特意爬上來問你們的?！?/br>
    是這樣嗎，四九點(diǎn)點(diǎn)頭：“您還是讓丫鬟趕快把您抱下去吧。”

    “不，我要再看一會兒風(fēng)景。”

    小家伙堅(jiān)持。

    路上，四九忍不住感慨孫世嘉的身世：“老爺看他們可憐，偶爾會教導(dǎo)孫小公子幾句，孫家也是懂得感恩的，見陸府沒有女眷，時常會送些東西過來。”

    “不過七八歲的小孩子正是頑皮的時候，老爺有時候也很頭疼呢?！?/br>
    藺荷想到小孩紅彤彤的眼睛，分明是剛哭過不久，說話的時候雙手緊緊抓住墻壁，每次不小心看到下面，身子都會抖一抖。

    她拉過四九低語了幾聲，對方恍然大悟，連忙跑去隔壁孫家?guī)兔Α?/br>
    等到了前廳，陸史虞居然不在書房，而是拿著書本在院中踱步。

    呼呼的北風(fēng)吹得男人衣袖獵獵，發(fā)束于頭頂，用一根玉簪固定，身上的錦袍已經(jīng)換下，現(xiàn)在穿的是一件明顯從布料便低好幾等的黑色長袍，走幾步翻一頁書，大有“雪中君子”之態(tài)。

    藺荷見狀有些訝然：“大人為何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