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春嬌 第70節(jié)
寧妍旎收回了看著太后的眸光。 她還沉在太后那滿是涼意的面龐之間時,寧子韞來到了她跟前,他俯身徑直扶了她起來。 “寧子韞,你干什么?!睂庡徊挥甚酒鹆嗣肌?/br> 她看了下大殿之內(nèi),還好所有人都沒注意到,或者說,沒有人敢看過來。 寧妍旎是晚輩,雖然不是真正的血親,但是按著組制,她也是需要跟著太上皇的兒孫們一起在這大殿之中哭跪三日,以示孝道。 寧子韞聽著她在這殿中還直喚他名,便是淡淡一笑。 他伸手幫她跪著時衣裙起的褶子撫平,語氣平和,“你身子不好,跪這一下就成了,沒人敢說道些什么?!?/br> 素日里,寧子韞說話間都是帶著威勢的。 寧妍旎曾看到有人來承禧宮請示他事情,寧子韞只是眉峰一皺,那人說話的語氣就開始戰(zhàn)戰(zhàn)兢兢。 大抵上位者都是這樣,輕易就讓人覺得害怕。 現(xiàn)在寧子韞這樣對她說,寧妍旎也懶得和他爭。她帶著阿梔,就從這滿目發(fā)白的大殿離開。 別人還在哭孝和披白時,寧妍旎尋了打發(fā)時間的手活回來。 容妃來到承禧宮時,寧妍旎正好拿著針線。 寧妍旎手邊上的繡線,一團(tuán)是刺目的大紅,另一團(tuán)是扎眼的濃紫,在這滿宮城的孝白里頭倒是頭一份的。 寧妍旎身旁還坐著寧子韞。 他的手里拿著的是一卷書,還開口在同寧妍旎說著,“‘凡人遇偶及遭累害,皆由命也’,這話當(dāng)真可笑至極?!?/br> 這話是《論衡》福祿篇里的內(nèi)容。 這幾日,寧子韞在承禧宮內(nèi),將這本書翻來覆去地看。 他分明是不信著里頭的世俗是非理論,卻一定要看,看完還總跟寧妍旎說著里面那些話有多愚不可及。 寧妍旎淡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言應(yīng)他。 寧子韞倒是很習(xí)慣她這副模樣,手上的書卷徑直闔了回去。 安靜下來之后,寧子韞轉(zhuǎn)而看了一眼來承禧宮的容妃。他掃過的目光淡薄至極,完全沒有和寧妍旎說話時的那般好性子。 容妃心頭一梗,她也不知道自己挑的會是這個時候。 “我是來尋長公主的,長公主現(xiàn)在沒空,那我就改日再來?!比蒎鷥?nèi)心還在叨叨著,這的宮人怎么回事,就直接把她往里頭領(lǐng)了。 容妃說完,就想退回自個宮去。 但寧妍旎卻出聲喚了宮人給她奉了熱茶,“我現(xiàn)在有空,不用改日了。” 庭院的枝椏上已經(jīng)冒出了新芽,芽尖兒細(xì)嫩得不行,在冬去后還有些寒峭的風(fēng)中瑟瑟地抖著。 寧子韞冷著一張臉,起身離開了承禧宮。 他的茶盞被撤了下去,容妃心驚膽戰(zhàn)地坐到了寧妍旎對面。 這次,承禧宮上的茶水從金鑲玉換回了明前白牡丹。 容妃低頭啜了一口,砸巴出了些別的味道。 她看向?qū)庡皇种心弥C花試樣的帕布,那光澤絢得跟云霞似的,一眼就瞅得出是南京云錦。 當(dāng)年太上皇盛寵她的時候,她也才得了小半匹,結(jié)果寧妍旎現(xiàn)在都拿著它隨手來練繡花了。 “有事?”寧妍旎從她歪歪扭扭的針腳上抬起眸,看著容妃。 容妃都盯了她好一會,愣是沒開口。 現(xiàn)在回過神,容妃輕咳了一下,沒多少不好意思,就開了口道明了來意,“我想再嫁?!?/br> “不是以現(xiàn)在的這個身份。我想,有個新的開始?!比蒎o張地看著寧妍旎,“在這宮里的所有事情,我都會全部忘了,只希望能過好我以后的日子我就心滿意足了?!?/br> 寧妍旎被這幾句話說得一下子有些愣怔。 寧妍旎上回肯幫容妃,問寧子韞怎么安頓后宮嬪妃,也只是因為她想到,后宮的許多女子確實孤苦無依。 但是太上皇的妃子再嫁,這倒是很新鮮,太上皇得從墓里爬出來了不是。寧妍旎有些不明白,“那你來找我干什么,你應(yīng)該去找寧子韞?!?/br> 她當(dāng)然找過了,容妃解釋著,“陛下已經(jīng)下了旨,要安頓好我們這些未有子女的妃嬪。但是我,除了日后安生,還想一世富貴。” 這句話,上次容妃就說過了的。 一世富貴,寧子韞是懶得管她的了,所以容妃才想再嫁。 “我去找過陛下的,陛下沒有說不行。陛下跟我說,只要長公主你同意,他就答應(yīng)。”容妃嘀咕著。 寧子韞這人真的是,莫不是怕寧妍旎不知道他的忍讓,偏要讓她來寧妍旎面前再跟寧妍旎道破一下。 容妃還在砸巴地說道著,“長公主,陛下連這么大的權(quán)都給了你,皇室的臉面也沒放在心上。話說長公主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像我上次說的那樣,一哭二鬧?還是直接上吊要挾于他了?” 寧子韞那人,竟然還會被要挾么。 寧妍旎搖了搖頭,非要說她做了哪一種,那也只可以說是第三種罷。 只是她沒有上吊,而是落了個水。 這落水換來的成果比寧妍旎先前設(shè)想得好上太多,寧子韞不僅沒有再強(qiáng)逼于她,還較之前容忍她。 只是這容忍,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他會不會就忍不下去了。 寧妍旎埋首回自己的繡花樣上,“我上回躍下了池苑,他許是怕我死了,他就沒人好磋磨了。你若想再嫁,便嫁罷。能出宮去,離開這,是真好?!?/br> “春季就快到了,宮外頭才能看到風(fēng)走山林花海搖曳。夏季時,白日驕著的日頭下可以去游湖采蓮蓬,夜間的話還有田野上那漫天的螢火。” 寧妍旎展著眉說道著。 今年的春夏她是在宮里了。但是到了秋季,過完了她和寧子韞約定的這半年,她也要隨著大雁離開這。 同阿棠阿梔一起。 還在一旁聽著寧妍旎說話的容妃,默默低下頭,又啜了幾口熱茶水。 作者有話說: ? 第六十六章 “長公主, 你可想明白了?!?/br> 容妃看著滿目掩不住對宮外向往著的寧妍旎,朱唇啟道著。 “若是陛下要磋磨人,何至于日日來長公主這承禧宮, 看著長公主的冷臉,連說話也得不到長公主的回應(yīng)?!?/br> 寧妍旎捻著繡針的手未停。 她想繡朵大紅大紫的花, 好不好看的不要緊, 就縫在一個小項布上給杏子圍上。 杏子蓬松的毛發(fā)顏色總和地上的青石磚是一個色, 叫人有時不好找。 聽了容妃的話, 寧妍旎只覺得有些齒冷。寧子韞是強(qiáng)勢慣了,偶爾心平氣和一下,大家便覺得寧子韞是對她好。 但那些混賬事分明都是寧子韞一手炮制的。 寧妍旎回著容妃說道著, “那又如何?!?/br> 見這小妮子還不覺得有些什么。 容妃頓了一下, 才接著說著,“換句話來講, 陛下是什么樣的性子,有什么人還值得現(xiàn)在的他, 這般費力氣地去磋磨。” 既然現(xiàn)在這么耐著性子待她,那陛下難道能任著她到時離宮。容妃暗慨著,男人的心也很善變的。 “先前做了些對不起長公主的事,長公主今日還愿意成全我, 在此我是真切地謝過長公主。最后再叨一句,長公主也已經(jīng)過了及笄的年紀(jì), 這終身的大事還是要趁早打算的?!?/br> 看著這承禧宮森嚴(yán)的守衛(wèi)和宮人, 再多的話要是再繼續(xù)說下去,怕是她離宮這事也很麻煩。 容妃鄭重其事地跟寧妍旎道了謝, 最后再似有所慨地看了一眼這承禧宮, 轉(zhuǎn)身幽幽地離開了。 身后, 寧妍旎看著容妃離去的背影,有些失了神。 待寧妍旎再垂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尖被繡針扎得,紅落暈在那錦布之上,刺目得很。 最終這朵大紅大紫的花還是阿梔幫著繡完了。 花繡完的時候,外頭的日光已經(jīng)漸漸西斜。 宮人們把東西從院收進(jìn)了殿內(nèi),用過晚膳,寧妍旎就坐回到了書案前。 她正提筆準(zhǔn)備寫著回給澤哥兒他們的信。 自上次余還景幫澤哥兒送了信給她,她便一直找不到什么合適的時間回信。 澤哥兒密密地寫了一整頁的紙。 寧妍旎的筆沾了墨之后,猶豫再三,最后只簡單地跟他說了她如今安好,囑咐了澤哥兒幾句,最后讓澤哥兒聽余還景的話,莫要多惹事端。 信寫完的時候,阿梔端了湯水進(jìn)來。 寧妍旎細(xì)細(xì)地將信封好,只等著看下次什么時候再找到余還景,再勞煩他一下。他應(yīng)是不會拒絕,只是總歸是麻煩了他。 近日寧妍旎的身子已經(jīng)養(yǎng)得很好了,藥也停了許多日。 阿棠現(xiàn)在不在,阿梔便順帶著做了阿棠之前的活,還每日熬些安神的湯水端過來。 阿梔端看著寧妍旎,半是說笑半是認(rèn)真地說著,“長公主,余公子人挺好的,澤哥兒估摸也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成了半個哥哥。” 寧妍旎勺著湯,沒有否認(rèn),“余公子確是個坦蕩磊落的清朗君子。” 阿梔聽了心下一喜,更是在旁小聲數(shù)著余還景的優(yōu)點。 寧妍旎便縱容地聽她說得天花亂墜。 寧子韞不在時,寧妍旎會和阿梔香葉說上好些話。寧子韞在承禧宮時,寧妍旎是能不說話,就索性不說話了。 寧子韞踏入承禧宮時,阿梔便已經(jīng)退出去了。 他日常要處理的賬事很多,一般不會這么早來承禧宮。 寧妍旎在書案前,抬眸看見他還抱了一沓的折子過來時,不由地就蹙起了眉。 她的殿內(nèi)也就只置放了這一張書案。 案上雖然沒放什么多的東西,但這書案也就五尺不到,坐她一人正好,多坐一人那就有些擠了。 但寧子韞卻好像并不覺得。 他把那沓折子放在案上一角,徑直坐在她身旁,看了她一眼,“有些事還沒處理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