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預(yù)料，薄南毫無動容。

    彷彿對方所做所為不過一場鬧劇，他語氣漠然：「你確定你得到的，真的是你要的？」

    呼吸一緊，連宥表情猙獰，「你什么意思？」

    「你應(yīng)該聽得懂我的話?！共涣羟槊妫∧献肿志渚渫纳洗?，「延長壽命的確可行，但世事本沒有平白得來的道理。要有所得，必有所失。」

    勉強撐住最后的鎮(zhèn)定，連宥說：「不就是因為要付出力量，我才會到妖怪墳場偷尸……」

    「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br>
    看著苡茜癡傻模樣，薄南冷冷打斷他剩馀的話：「用妖怪軀體強行延長壽命，對當(dāng)事人的靈體會造成什么傷害，你現(xiàn)在不就正在親身體驗？」

    他曾經(jīng)對賴悅禎解釋過，靈魂也是能量的一種。

    將人類的靈魂放到妖怪的身體里，就像是讓人穿上過大的玩偶裝，要活動必得花費許多力氣，才能勉強做出與常人無異的動作。

    苡茜就算憑著妖怪遺骸的力量，擁有了新的生命，騙過了鬼差，卻無法改變她的靈魂與身體不匹配的現(xiàn)實。

    要維持身體運作，消耗的全是她靈魂內(nèi)含的力量，一旦損失過大，便會進(jìn)一步影響到外表呈現(xiàn)模樣。

    好比現(xiàn)在，苡茜已經(jīng)記不得過去的事，甚至于神智混亂，精神力退化，都是靈魂能量消耗枯竭的徵兆。

    尤其是她每換一個身體，靈魂要重新適應(yīng)一次新身體，都得額外多花不少能量。一次、兩次、三次……終有一天，苡茜會用盡力量，以不可挽回的方式，徹底消失。

    「南哥你是說……再這樣下去，苡茜會……」不敢將話說完，賴悅禎瞠目，不由自主看向連宥。

    卻見他臉色雖然難看，但對薄南的話，沒露出任何驚訝反應(yīng)。

    顯然，關(guān)于這件事，他心里有數(shù)。

    不敢置信，深呼吸，賴悅禎按耐住氣憤，質(zhì)問：「連先生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嗎？再這樣下去苡茜小姐會……」

    「我當(dāng)然知道！」連宥怒吼，氣息凌亂：「但錯誤已經(jīng)造成了，我早沒有回頭路，只能走到最后！」

    第一次幫苡茜換身體，發(fā)現(xiàn)她的異狀后，他馬上就去調(diào)查了原因。

    一如薄南所言，逆天而行必然得付出代價，沒有任何例外。

    可事實既成，他不可能半途而廢，只能緊握著她的手，就此墜入地獄也無所謂，他愿意付出一切換回她。

    明知繼續(xù)更換身體會對苡茜造成傷害，可不接著做，她就會馬上被鬼差發(fā)現(xiàn)。

    連宥在找到補救方法前，只得硬下心執(zhí)行──一直到前幾日，那條信息的主人，又傳了新的資訊給他。

    「既然苡茜目前的困境，是因為利用妖怪的身體造成，那換成用人類的呢？」

    重新提起地上的袋子，連宥說：「即便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那個人恐怕傳訊息給我，恐怕不安好心，我也必須試一試?！?/br>
    在那個人新傳遞過來的消息中，連宥獲得明確的指示，知曉墳場中其實藏著女巫的骸骨。

    久遠(yuǎn)以前的大巫力量可比妖怪，只可惜大多巫族都已不知所蹤。

    又何況是備受巫族保護的大巫，死后軀體更是被藏得嚴(yán)實，一點位置提示都沒有。

    如今，得知女巫尸體所在，連宥當(dāng)然不可能放過希望。

    循著線索，最后還真讓他挖出了女巫骸骨，能讓他給苡茜做最后一次的身體替換。

    臉頰浮現(xiàn)不自然的紅暈，連宥神經(jīng)質(zhì)地說：「有了女巫的身體，苡茜就不會因為魂體不符，繼續(xù)損失力量了……之后，我只要努力找有靈氣的物品修練，再固定傳送力量給她，她一定能夠恢復(fù)原樣的。」

    不同于妖怪遺骸對人類靈魂入侵的排斥。

    古時女巫身負(fù)與天地鬼怪溝通的職責(zé)，屬于靈感體質(zhì)，不僅對孤魂野鬼有吸引力，還極易吸引靈力及陰氣。

    對外來能量來者不拒的特質(zhì)，自然也包括來奪舍的魂魄，女巫體質(zhì)照收不誤。

    甚至于，一如妖怪待在靈xue旁修練能事半功倍，若能利用女巫的聚靈體質(zhì)，將受損靈體存放于女巫軀體之中，興許還能達(dá)到滋養(yǎng)靈體的效果。

    這樣的容器，對于苡茜的靈魂而言，再適合不過。

    「請再給我一段時間?！姑媛栋?，連宥鄭重說道：「我從墳場偷走的力量，我愿意用我的修為去抵。只要等我?guī)蛙榆鐡Q到身體，有了馀力，就會馬上把力量補回去！」

    這些年打拼下來，連宥收藏的寶貝不少，再拚上他的妖力，還真能勉強把偷來的力量還回去。

    至于女巫的身體，因為不歸類為墳場力量來源，存在與否并不會干擾墳場能量運轉(zhuǎn)。連宥暗想，就算自己真的取走，薄南應(yīng)該也不會跟自己計較。

    無論是妖王確如傳聞的心軟，又或是真切到手的女巫骸骨，都替連宥打了劑強心針。

    在自己行跡被發(fā)現(xiàn)時，他面對追兵的釋然，便是來自于情況有了轉(zhuǎn)機，不再不可挽回的緣故。

    他相信，按薄南之前表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他既然提出了補救方案，網(wǎng)開一面的機率極高。

    當(dāng)然，事后他愿意接受一切處罰。只要能先安頓好苡茜，讓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從薄南一貫對妖怪的包容看來，不僅是連宥，就連賴悅禎都認(rèn)為他的說法，能夠打動妖王的心，或許還有機會得到他老人家的援手。

    但沒等到預(yù)期中的回應(yīng)，薄南忽地臉色大變，再不見往日的云淡風(fēng)輕，兇猛而猙獰。

    「還回來?！?/br>
    對連宥伸出手，他雙眼通紅，混身肌rou繃起，隨時可能爆起，「誰準(zhǔn)你碰她的！」

    從沒見過如此失控的薄南，賴悅禎先是錯愕，接著心頭一沉，所有想說的話轉(zhuǎn)瞬成了澀然。

    她想起來了。

    他曾經(jīng)說過，他在巫族部落待過一段不能忘卻的時光。

    他曾經(jīng)說過，他在妖怪墳場親手埋葬了難以割捨的存在。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連宥想要用來當(dāng)苡茜新身體的女巫遺骸，就是那個他心頭最柔軟那處所深埋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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