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歲月的光(十一)
發(fā)生在妖怪與人類身上,最平等的是同樣流逝的光陰。 最不平等的,也是同樣流逝的光陰。 幾十年過去,連宥因為外貌不變,必須藉口引退,逃到國外躲避媒體捕捉近況相片……苡茜則是因為外貌變化過大,和他看上去已經(jīng)完全不像姐弟,而不愿曝光于外界面前。 從meimei到j(luò)iejie,一直到連宥改頭換面,委託妖怪朋友替他假造新身分回國發(fā)展前,每個人看到苡茜,都會以為她是他的奶奶。 如果不是苡茜希望在人生的最后,能夠回到家鄉(xiāng),連宥根本不愿意帶她回來。 他向來沒法拒絕她,尤其是她那雙唯一沒因為老化,失去年輕光芒的眼映著他時,就算是要他的生命,他都愿意無條件交出去。 「連宥,我喜歡看你演戲的模樣?!棺趽u椅上,苡茜握住蹲到她身邊,連宥那雙仍然年輕修長的手。 她從前能表演獅子吼的嗓音沙啞,如今支離破碎,每個字都含糊在嘴邊。 他卻聽得一清二楚,將她的心愿刻在腦中。 反握住她的手,連宥低頭,將額頭靠上去,猶如最虔誠的信徒,「我聽你的?!?/br> 從此,就有了影帝連宥的出現(xiàn)。 「我本以為,這趟回來會是終點?!寡凵裢鴳阎幸呀?jīng)記不清一切,神色懵懂的女子,連宥的笑好比曇花,「沒想到會有轉(zhuǎn)機?!?/br> 跟賴悅禎一樣,他是在網(wǎng)路上收到一則說只要給五星好評,就能幫助自己的信息。 起初,他并沒理會,還以為是哪里來的詐騙廣告,死活不肯點開來看。 還是對方不屈不撓,見他沒回覆,幾乎照三餐發(fā)通知,他實在無法忍耐,才勉強點開信件,查看內(nèi)容。 這一瞄,他就再也收不回眼,瘋癲一般將上頭文字來回看上五六遍,才敢確信自己不是眼花。 ──上面,真的寫著延續(xù)人類壽命的方法! 妖怪墳場的重要程度,同樣擁有傳承的連宥不會不明白。但別無選擇之下,即便上面提供的方法,得利用妖怪遺骸的力量,是妖怪不必言明的大忌諱,他在查清確有可行性后,也想賭賭看。 賭賭看,她有辦法擺脫壽數(shù)的限制,繼續(xù)參與他的人生。 在實行前天,連宥跪在苡茜輪椅邊,就像她說服他回國發(fā)展那樣,祈禱一般將額頭貼在她手背上,感受著老人家枯燥乾澀的肌膚觸感。 不是很舒適,卻成為了他在這茫茫世界中,唯一真實的溫度。 不自覺發(fā)抖,他反反覆覆地說:「對不起,但唯一能讓你重回年輕模樣,跟我站在一起的方法只有這個,我無論如何都想試試!」 褪去明星燦爛耀眼的光環(huán),他在苡茜的面前,仍然是那個初入城市,與周圍格格不入,在她陪伴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前進的傻氣妖怪。 連宥本以為,自己在親族離世,獨居深山期間,已經(jīng)習慣了寂寞??砷L久冷寂后,好不容易出現(xiàn)到身邊溫暖消散,遠比第一次失去,更讓人無法接受。 真正體會過失去的苦,連宥再沒有面對的勇氣,即便心底明白這種想法過于貪婪,他還是忍不住。 這段時間他飽受愧疚、罪惡、奢望、期盼……備受種種復雜情緒折磨,眼眶早已發(fā)紅,血絲蔓延,看來無比憔悴。 難以言喻的痛苦,最終成了一句他唇邊破碎的渴求,「我……真的害怕面對沒有你的世界?!?/br> 他能感覺到她的猶豫及抗拒,可這句話后,她選擇伸手,溫柔撫摸他隱含濕意的眼角,「我聽你的?!?/br> 她愿意聽他的,拋棄自己的身體,只為了賭與他能有多一分一秒的相處機會。 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策劃。 按照信息的指引,連宥配戴對方寄來,據(jù)說能掩飾妖怪身分的符咒,拖延被發(fā)現(xiàn)的時間后,安排了假車禍 ──送走了身為奶奶的苡茜,換來擁有新身體的苡茜,那個變得傻氣迷糊,不知世事的未婚妻苡茜。 隨后,為了接下來方便更換身體,他接下了電影的拍攝活動,并暗示導演這里適合取景,從而意見被與他頗有交情的導演採納…… 一切一切,他步步精算,步步艱辛。 似是吃定傳說中妖王的柔軟心腸,連宥動之以情,字字句句隱含悲痛:「薄先生……你活了這么久,肯定能明白我的心情吧。」 他會明白嗎? 賴悅禎驀然想起,那個被薄南親手埋葬的人。 他也曾親手送離自己心尖之人,會不會因為能感同身受,就選擇幫助連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