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皺起鼻子，抗議道：「我相信你說的應(yīng)該是，活出自我?！?/br>
    「啊，你說的是基努李維吧?！?/br>
    「……有到那種程度嗎？！」

    總算，凱琪笑了?！改銢]有?！顾f，眼神變得溫柔，「我知道，你只是想保有你原來的生活。這需要堅(jiān)定的心智跟勇氣，我傾慕這樣的你。而且，你也不總是粗神經(jīng)，我個人更傾向于，你的樂觀善良讓你看起來很遲鈍，游離在各種狀況外?！?/br>
    丹尼爾一時間有點(diǎn)呆。

    「你研究我？！」

    「……什么？」

    「沒事，我就是……」被凱琪瞭解他的程度給驚呆了。丹尼爾默默地想，明智地不把后半句話說出口。他自己也在研究凱琪，說來是半斤八兩。

    凱琪安靜地看著他，在等后面的話。丹尼爾盯著凱琪的手指，忽然想到可能凱琪到現(xiàn)在都沒吃飯。他起身，往廚房的方向走。

    「我做點(diǎn)食物給你吧。魚排怎么樣？我記得冰箱里還有一些上次買的……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會做約克郡布?。颗秳e懷疑，我做的約克郡布丁可好吃了，杰西都讚不絕口。放心那不是怪味料理，那真的很棒，你一定要試試看?！?/br>
    丹尼爾陪著凱琪，吃了第二頓晚餐。他們就談料理，不聊別的。丹尼爾想讓凱琪放輕松，他心疼凱琪這陣子可以說是過得受盡委屈，他這是變著方法再努力，試著對凱琪好。

    十分幸運(yùn)，這招奏效。凱琪很快就忘了其他事，專注地批評英國人做的亞洲料理，對于丹尼爾形容的某神秘料理──今天杰西約的地點(diǎn)是中式餐廳，餐廳菜單上有照片跟中英對照的菜名，丹尼爾當(dāng)然了，把這些都拍下來，想拿來逗弄凱琪──展開長達(dá)三十分鐘的人身攻擊，并強(qiáng)調(diào)她不是專業(yè)廚師都能做出更像樣的食物來。

    「什么蝦仁炒飯，這才不是蝦仁炒飯，這根本就是蝦米，這蝦子跟螞蟻一樣大，這樣才不好吃。這蛋花湯看起來加了有夠多的勾芡，我不知道勾芡的英文是什么，總之就是太白粉，我也不知道太白粉的英文是什么，反正這不是我概念里的蛋花湯，而且他的蛋沒有打散。還有這是什么鬼，素麵條跟……我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把素麵條跟油雞拿去做焗烤！這是誰給他的靈感！」

    凱琪對著手機(jī)里的照片尖叫，看上去氣到不行，彷彿有人強(qiáng)行把她的貓說成是小狗，她齜牙裂嘴恨不得去咬死那些做出外星菜色的廚師。丹尼爾笑到一個不行，趴在桌上敲打桌面。最后凱琪宣佈從明天起她要下廚，她要矯正丹尼爾對這些食物的錯誤概念。

    丹尼爾想的卻是其他事。

    他在想他還能為凱琪做什么。

    基本上，丹尼爾是一見鐘情的忠實(shí)信奉者；這也許太可笑了，但他確實(shí)在追求靈魂伴侶。他相信真愛之吻，他還相信命中注定。沒人規(guī)定、也沒有人能訂立法律，說男人就不能崇尚浪漫。他也從不齒于承認(rèn)自己在愛情里的的多愁善感，儘管這項(xiàng)特質(zhì)運(yùn)用得當(dāng)還堪稱可愛，運(yùn)用不當(dāng)就是歇斯底里無理取鬧。

    然則現(xiàn)實(shí)世界并不容許男人活得太過感性。這就是為什么男人也該支持女權(quán)。唯有心靈和精神都足夠成熟強(qiáng)壯的女性，才會容許男性也有軟弱的馀地。不幸的是，這些特質(zhì)未必能完全在第一眼就清楚辨別。曾經(jīng)有位女孩因?yàn)榈つ釥栠^高的道德準(zhǔn)則、跟他那些不切實(shí)際的愛情追求而離他遠(yuǎn)去。

    沒人想找一個活在迪士尼童話里的大男孩過一輩子。那女孩說。因?yàn)?，說真的，這都西元幾年了，哪里來的傻子才會相信真愛呢？

    這不是說從那以后丹尼爾就放棄這些想法，但久而久之，他也學(xué)會隱藏自我跟真心。這作派顯然與他尋求一見鐘情的靈魂伴侶并不兼容，既然他都把自己藏起來了、那這還有什么能說的。于是這形成一個悖論。然后是第二個悖論。彼此之間惡性循環(huán)，生生不息。

    丹尼爾還不想放棄。

    然后，他遇見了凱琪。

    凱琪非常確定自己是單方面的在替丹尼爾窮擔(dān)心。她不想說丹尼爾，看在對方又軟又萌、像小貓咪或小犬羚那樣可愛的份上。沒錯沒錯說穿了她就是個顏控。

    論這個看臉的世界。

    弄丟桃莉的烏龍讓凱琪連日緊繃的情緒有了宣洩口。經(jīng)過一番折騰，凱琪反而覺得自己好多了。雖然說她還是不喜歡天底下大部分的狗，但是，這隻，她不討厭。因?yàn)樗荒苡憛挕?/br>
    沒有為什么。這可是丹尼爾的狗。

    為了丹尼爾，她就是得喜歡。

    看在男神的份上……！

    杰西把試卷送來的那天早上，順便也把狗狗桃莉把黛西那兒帶過來。對于丹尼爾的膽大妄為、先斬后奏，杰西氣得頭發(fā)都要豎起來。然而丹尼爾是何許人也。身為杰西入行后、第一位合作的藝人，丹尼爾才不怕杰西咧。

    面對杰西，丹尼爾可以皮得要命。杰西拿丹尼爾沒撤，只好轉(zhuǎn)移砲火去攻擊前排圍觀的凱琪。

    「你得看好丹尼爾。這傢伙可是你現(xiàn)在名義上的未婚夫。你必須必須必須要看緊他，他是你的責(zé)任！」

    「……噢。」凱琪委屈巴巴只能應(yīng)聲。她當(dāng)然委屈了，這又不是她的錯，為什么杰西要兇她，她也會擔(dān)心丹尼爾啊。說得好像她能控制丹尼爾的行蹤一樣。他們甚至不是真的在交往。

    凱琪瞎緊張，丹尼爾無憂無慮彷彿事不關(guān)己。他對剛到手的試卷表現(xiàn)出原因不明的興奮，拉著凱琪去起居室說要做題。

    說是起居室，實(shí)際上就是個連接客廳跟廚房的開放空間。丹尼爾家是很典型那種，凱琪會在ig推特上看見的那種，把家里除臥室跟浴室外、其他地方能打通都打通的房屋設(shè)計(jì)。臺灣的房子通常崇尚格局方正，是客廳就是客廳，是餐廳就是餐廳，廚房歸廚房陽臺歸陽臺，可能也是因?yàn)榕_灣菜多熱炒油炸，廚房沒有隔間會讓滿屋子都是油煙。

    凱琪對做題興趣不大。她又沒有要找個美國人結(jié)婚然后移民美國。這跟她想不想住在臺灣外的地方無關(guān)，純粹是她并不覺得自己有那種本錢。桃莉跟著他們跑去起居室，用前爪從塑膠桶內(nèi)撈出一個又一個她喜歡的玩具，叼著一顆球跑去露臺玩。

    「我覺得這會很有幫助。」丹尼爾說，把試卷放在比床還大的懶骨頭沙發(fā)上，然后往上跳。

    凱琪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習(xí)慣丹尼爾這些，與螢?zāi)恍蜗罂胺Q截然不同的小動作。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私底下的丹尼爾其實(shí)有點(diǎn)像小朋友的事實(shí)，而且說起來，這也不是毫無端倪。在不少狗仔的偷拍照里面，丹尼爾會露出小孩子似的燦爛笑容，天真地做出一些極其友善的動作，像是某種在森林里長大、對人心險惡一無所知、對邪惡的人類毫無防備的小動物。

    這也沒什么不好。凱琪是這么覺得。這年頭，單純善良的人可不多了。像丹尼爾這種不只單純善良還模樣無辜可愛的小動物，應(yīng)該列入保育類。

    「過來過來過來?！沟つ釥栐趹泄穷^上翻個身，朝凱琪招手，「我們來玩這張?jiān)嚲?。這一定會很有趣?！?/br>
    凱琪明智地保留意見，不置可否。她站在那張八成是訂做尺寸的懶骨頭邊，左歪頭右歪頭，觀察試探，找不到正確的角度下手。

    「你看起來像見到新玩具的小貓?！沟つ釥柵吭谂赃?，隨手抓過一個桃莉的絨毛玩具揣在懷中，仰著臉看凱琪，笑容可愛得荒唐，「那種，看見家里出現(xiàn)新東西，舉著爪子左右研究如何下爪的小英短。」

    「……連品種都幫我決定好了嗎。」凱琪無言。

    「我覺得像啊。」丹尼爾笑了起來，用手指比劃的凱琪的臉，「我跟貓不太熟，但你讓我想到那些小小的毛孩子。小時候我家鄰居養(yǎng)了兩隻英短，他們的臉看起來特別圓，一隻灰黑色、一隻黃色接近白色，天氣好會掛在籬笆上睡覺，都不會摔下籬笆非常厲害。我一直想摸?！?/br>
    「我知道，你對貓過敏?！箘P琪接口，不假思索?！高€有那不是灰色，應(yīng)該是藍(lán)色。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模樣的貓。那種顏色在貓身上叫做藍(lán)色?！?/br>
    丹尼爾揚(yáng)起眉毛?！杆浴阋仓牢覍ㄉ^敏？」

    「你對堅(jiān)果過敏。所有的堅(jiān)果。」凱琪看了眼丹尼爾，「基本上你大概算是素食者，但你吃海鮮，這就不算完全的素食主義。你喜歡龍蝦跟蚌類，才不管那些食物有沒有重金屬。就著這點(diǎn)，我會建議你多多提倡環(huán)保。不然你會成為惡性循環(huán)的犧牲者，之一?！?/br>
    丹尼爾大笑起來，在懶骨頭上滾來滾去。凱琪最近新學(xué)了不少以前都沒學(xué)過、也都沒有聽過的單字，只能說，臺灣高等教育中的英文課這項(xiàng)環(huán)節(jié)，教給孩子們的東西實(shí)則不太實(sh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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