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割喉〉之四
大片的落地窗映著外頭寂寥的無盡黑夜,突然天空劈開一片慘白,緊接而來的是一陣貫耳雷聲。 彼此之間僵持的臉格外詭異,魏銘的表情像是興奮得近乎癲狂的小丑,眼里分明是刺骨的冷清淡漠,但嘴上卻咧開一個令人難解的彎度。 王勝利很害怕,但勉強自己抽著嘴角笑。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家也可以如此可怕,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手電筒光,還有一次次電光打亮了他們家黑暗系的裝飾,美則美矣,加上這個可怕的人就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王勝利雖然對美有一定的追求,但他可能會因為今日的事情產(chǎn)生陰影而把擺飾換換,要不,來個可愛溫馨風也是可以的。 而這樣的人要求他開門? 里面的東西如此重要,簡直就是他的命,王勝利心里為難,想著以這個人癲狂的性格,要是做出不利他的事就完蛋了。 「警察先生,要不今天就不進去了。辛苦一天,先乾幾杯休息一下如何?」懷抱著一絲希望,王勝利溫柔敞開絕美笑顏,盡己可能的對這瘋子進行專業(yè)勸酒攻略,雖然自知成功機會不大,但畢竟這是他的專業(yè)領(lǐng)域。 「今日?!刮恒懶愿械统恋纳ひ粼谒吥︽吨?。「大概只有rou償可以停下我的腳步?!?/br> 此話一出,外邊的轟雷似乎直接劈入王勝利的心窩,電得全身又麻又痛,不知是恐懼的成分多些,還是野火焚身的成分多些。 可他還是要挑的,就算要rou償也要選自己喜歡的。 其實警察先生長的不差,就是面色有些慘白可怕,加上瘋瘋癲癲的又愛笑成那樣…… 「沒要rou償就開門,三秒過后我繼續(xù)踹。」魏銘看著王勝利有認真在猶豫是否要rou償此事,心里好似有些得意,可詭異的笑臉完全遮蓋了這細微末節(jié)的情緒。「一——二——」 王勝利一手攀著魏銘的肩膀,準備一點點的靠上前。 抬眸看著他幾眼,一次次閃電再映照著他慘白的面容,在詭異和恐懼之中竟隱隱散發(fā)著美感。 每個藝術(shù)家對于美的詮釋是不同的,什么東西才是美,什么東西是丑,取決于每個人的核心價值不同。 雖是恐懼、雖是詭異,卻有著強大吸引力。 這個男人,竟是如此符合他心中的美。 越危險的,越是吸引,越是美麗…… 可在王勝利卻步之前,在魏銘數(shù)到三之前,魏銘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然后狠狠彈了王勝利的額頭,輕輕說著:「居然敢色誘警察,小心我開你妨礙公務(wù)的罰單?!?/br> 王勝利揉了揉自己可憐的額頭,哼了聲,可憐兮兮地說:「我沒錢繳罰單?!?/br> 結(jié)果下一秒魏銘就回復(fù)本色的繼續(xù)踹門,夜半時分猛烈的敲擊聲聽起來格外嚇人,王勝利別無他法,只能哭喪著臉,往自己的書桌上按了不知什么的機關(guān),喀的一聲解了鎖,那塊墻壁原來是個旋轉(zhuǎn)門,忍者故事里面會有的那種,他們輕輕推進了去。 停電的緣故,里面沒有窗戶,真真正正烏黑一片,魏銘拿起手機照明,燈火微弱,只能見清前方的東西。他提燈試圖鉅細靡遺的搜索此區(qū),活像是寶藏獵人在陰森荒廢的古堡中尋找線索,而王勝利就是亦步亦趨跟在后面當作傻子以陪襯主角聰明的小助手。 可不對,這是他家,他應(yīng)該有主場優(yōu)勢,但王勝利只是看著魏銘,一語不發(fā),可能覺得他認真的樣子讓自己充滿靈感。 「這都是你畫的?」魏銘問道。 這里是王勝利的畫室,不通風,里頭全是異樣的顏料味,二三十幅圖就被架著零放各處,而每一張圖畫的都是女人的腳。 準確來說,是女人的腳,套著紅色高跟鞋的畫面。 關(guān)于藝術(shù),魏銘不甚理解,他覺得畫的很真,但很好的定義是什么?很藝術(shù)的定義是什么?畢卡索的畫他都沒辦法欣賞,何況是王勝利的作品。 「就這些東西,為什么刻意不想我進?」魏銘還以為自己會闖入一個血腥味四溢,不期待看見吊滿的尸體,但至少有羅列的刑具什么的。 「你瘋瘋癲癲的,這些畫都是我一早要展覽的,要是你做出什么可怕的行為該怎么辦?」王勝利直接了當把自己的顧慮明言。 「為什么總畫這東西?」魏銘往畫作逼近,王勝利不顧自己的手腕被箍著疼,硬是要坐在原地不讓魏銘前進。 「你別靠近,這里的畫,你工作一輩子都賠不起?!雇鮿倮麍猿种?。 「未免也太看不起我的薪水了吧!小兔子,我的薪水才不低……」魏銘緊皺著眉頭,突然有些介意。 「顏料都是用礦石製造的,每一個顏色皆是礦石的本色。有些特殊色甚至是用寶石製成的……這一幅幅都是我的心血,你遠觀就好了,我捨不得?!雇鮿倮箴?,這些作品可謂是他的命啊…… 「難怪我說你一介牛郎,怎會落魄到要被斷水斷電的地步?!刮恒懶χ蛳乱欢?,王勝利被扯著跌坐于地。「真有藝術(shù)家的本色,生活的藝術(shù)無比?!?/br> 「不過是看每個人愿意為了藝術(shù)犧牲多少罷了?!刮恒懰?,他便權(quán)當是稱讚了,王勝利應(yīng)和著說。 「其實,我好像也是這樣的?!刮恒懷鲋槪粲兴嫉恼f?!笧榱艘粋€執(zhí)著而活,不論犧牲掉多少都無所謂?!?/br> 手機的光只能照亮魏銘半個臉頰,王勝利凝視著這個表情,突然覺得自己能懂他,他也能懂自己。 「我認為恐懼能產(chǎn)生一種詭異的美感,所以我只畫這些女人的腳。」王勝利點點頭,開始侃侃而談?!笇ξ叶?,這是最極致恐怖的東西,也是最美的東西?!?/br> 魏銘朝著畫像看,一雙雙紅色高跟鞋排列著,他的腦子里彷彿回響起高跟鞋急促離開的聲音,喀喀喀喀喀——他縮起身子摀起耳朵。 「原來我的作品給你這么大的共鳴啊……」看著魏銘這樣的反應(yīng),王勝利也是很吃驚,連忙安撫的摸摸魏銘的后背。 「為什么這是最可怕的東西?」喘口氣,他冷靜了下來,放下?lián)撝涞氖?,眼神犀利的追問著?/br> 「不知道是幻想還是作夢,我天生就很害怕這個畫面,卻又很入迷……」王勝利也仰著頭,像是天花板上有漫天星空一樣。 沉默一陣,脖子也痠了,他們并肩躺在不知道到底乾不乾凈的地板上。 魏銘腦子里閃過一個畫面,他們倆個都是在淺灘擱淺的鯨豚,只不過有一個在每次枯涸的呼吸中品嘗到恐懼的美感,并且燃燒著生命歌頌著,而他只是瑟瑟發(fā)抖,看著自己的生命逐漸凋零而毫無辦法。 他們同是仰著天等死,但王勝利活的美多了。 魏銘嘲笑自己竟是如此羨慕他。 「那今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你認為我是兇手?」兩人聊心一陣,王勝利自以為彼此是坦誠以對了,也算是熟了不少,該問問這件早該問清楚的事情了。 「割喉案,最近連發(fā)出三起。案發(fā)地點附近大多是攤販私家監(jiān)控,警察一一去調(diào)總有困難之處,而且應(yīng)是對小區(qū)特別熟悉,避過大路監(jiān)控死角??傊覄倓偨拥竭@案件的時候,同僚們根本沒有辦案方向,又因為上級震怒什么的,硬是逼我要在四十八小時內(nèi)破案?!刮恒懷院喴赓W地說,但后半段顯然是在抱怨。 「那關(guān)我什么事?」王勝利聽得滿臉疑問。 「你的怪癖,紅色高跟鞋。」魏銘平舖直述的說。「被害人都穿著這大紅色的高跟鞋,想來這種古怪的癖好要重復(fù)也有些困難?!?/br> 王勝利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的皺起了眉頭,有些慍怒說道:「就這樣?」 「對!一開始去找你的時候就這樣?!刮恒懝创揭恍?,一臉我是天才我好佩服自己的模樣?!缸屑氁徊椋刹恢痪瓦@樣?!顾f邊晃著手機。 「不只這樣是什么意思?」王勝利真心疑問,暗暗壓住自己的怒氣,希望這次真的說出什么合理懷疑他的理由。 不然今天這一番折騰到底是為了什么? 「也怪你們特殊行業(yè)的店外監(jiān)控特別難取得,剛剛才查出來……」魏銘吊胃口的停頓了一下,下一秒轉(zhuǎn)身將躺著的王勝利壓在身下。「看來要我?guī)湍阊谏w罪行,只能rou償了。」 「不是!我分明什么都沒做。」心里明明是憤怒的,臉也脹紅了。卻不知真是因為憤怒還是有其他的情緒。 而且,這傢伙一進門說了幾次rou償啊?該不會真對他有意思? 「或許是因為去酒家本就羞恥,她們?nèi)フ夷愕臅r候都會用大衣、眼鏡、帽子什么的遮遮掩掩,讓我們即使看監(jiān)控也很難確定??晌ㄒ蛔蠲黠@的就是……她們?nèi)フ夷愕臅r候都穿著紅色高跟鞋?!刮恒懶χf?!溉齻€被害者,與你接觸過的有兩名,這還不值得懷疑嗎?」 「所以……受害者……是我的客人?」王勝利有些退卻,一瞬間眼睛水汪汪的。雖然有些客人他不記得,可大多的客人非常寵他,而她們也只是在繁華都市中渴望擁抱的女子,為她們驅(qū)趕孤寂,這是他神圣的使命。 在上頭的魏銘,看見王勝利這如小狗子般的眼神,心中不知燃起了什么樣的情緒,他伸手撫摸著王勝利俊美的臉龐。 「覺得愧疚就去自首。」原來魏銘還沒放棄他的看法。 「就說不是我了?!箓牡哪佑行﹣G臉,王勝利伸手撐著魏銘的下巴,這個動作就像主人想要親吻自己的貓,貓卻撐著手拒他于千里之外一樣。一直到魏銘脖子仰的痠了,乖乖旋身又躺回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