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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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涼年迷迷糊糊間做了個夢。 夢里,她的母親徐儷儷身上穿著生前的衣裙,站在墓碑前彎身仔細(xì)打量著上頭的刻字,溫涼年在她身后木然佇立著,直到徐儷儷開了口打破沉默才回過神。 “我以為你很快就來找我了?!彼哪赣H說道,“你這個孩子性子不像我,剛烈執(zhí)拗得讓人討厭,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br> 溫涼年冷淡道,“我沒死,mama很失望嗎?” 徐儷儷扭頭看向她,那雙和溫涼年極其相像的桃花眼笑得彎彎的,放柔了聲音說,“不,活著挺好的,你當(dāng)初愿意活下來替我復(fù)仇,mama很欣慰?!?/br> 溫涼年不語,沒有應(yīng)答她的話。 徐儷儷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慢吞吞地說,“我以前對你說過,將來你這張皮囊是能成就你自己的,要么在是男人床上輾轉(zhuǎn)纏綿,要么是在世人眼前大放異彩,我不想讓你和我一樣選擇了前者,才會從你還小的時候就鞭策你學(xué)習(xí)才藝?!?/br> “說了這么多,您到底想說什么?”溫涼年望著她,語氣生硬道,“對我來說,您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我像是您的工具似的被利用到了極致——” “可是你愛我,更不懂得自愛。”她的母親打斷她,“你向來重情,我對你依舊有栽培和養(yǎng)育之恩,血濃于水的親情哪是能說割舍就割舍的?你想報復(fù)溫家不就是為了我嗎?” 溫涼年嘴唇微微打顫,“那不就是您將我養(yǎng)成了這副模樣?讓我愛您、恨您,卻又放不下您,心情好的時候給我一顆糖,心情不好的時候給我一鞭子,您從來不是把我放在第一位疼愛,施舍給我的親情稀薄的可憐……” “我天性本就不太會養(yǎng)育孩子,涼年,我最愛的人是自己?!毙靸珒p笑,“我出身那樣思想封閉的家庭,從來不覺得自己被父母愛著,能逃出血緣的束縛已是萬幸?!?/br> 溫涼年不住冷笑,“如果您沒有和溫青云搞婚外情,能活得更長久?!?/br> 徐儷儷哈哈一聲,“所以我想提醒你一聲,既然對我有怨,不如放下一切,找個愛你的人一起平平安安活著,離溫家越遠(yuǎn)越好?!?/br> 溫涼年攥緊了拳頭。 母親死去了快兩年的時間才出現(xiàn)在自己的夢里,馬后炮地叫她離溫家越遠(yuǎn)越好,這簡直像個笑話。 許多中式家庭的母女關(guān)系,是共生絞殺。 徐儷儷對她一直是這種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或是經(jīng)常斬釘截鐵地否定她的想法,迫使她按照母親為她安排的道路走,有時難免讓她這個做女兒的感到心寒。 但是子女對母親的愛是與生俱來的,再怎么憎恨,徐儷儷仍是生養(yǎng)自己的母親。 “好了,我該走了?!毙靸珒f,“我的忠告是別再調(diào)查溫家,也不需調(diào)查我的死因與背后的犯罪集團(tuán),畢竟人死不能復(fù)生,你放下這些仇恨好好活著就是我最大的遺愿?!?/br> 溫涼年背過身去,淡淡道,“您的遺愿說得太晚了,不如趁這個機(jī)會告訴我,您當(dāng)年是怎么和那些販毒的人混在一起的?” 然而過了許久,徐儷儷始終沒有回答。 溫涼年猛地回過頭,發(fā)現(xiàn)她的母親早就消失了。 又是這樣。 難得入她的夢勸告她遠(yuǎn)離溫家,卻連一點(diǎn)線索都不愿透露。 徐儷儷說得對,她過于重情,也不懂得自愛,即使對母親有怨,她還是不惜割腕自殺釣出溫平允,并和溫平允數(shù)次發(fā)生關(guān)系,意圖懷上孩子報復(fù)溫家。 她先天缺乏愛惜自己的能力,一昧的以自毀的形式在謀求利益,尤其當(dāng)時母親一死,她仿佛失去了根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了。 * 好不容易從夢境中掙脫出來,溫涼年眼睫顫動幾下,看清了自己正躺在一張簡陋的單人床上面。 目前她似乎身處在一間狹小干凈的旅館房間里,桌面堆滿了退燒藥品和外傷醫(yī)藥箱,床邊則放著用過的輸液架,房里除了她這個傷患,謝征也在這兒。 黑發(fā)男人一身軍裝,環(huán)手于胸,靠著椅背閉眼睡得正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兩天沒仔細(xì)打理自己,下頷和鬢角長出了些許淡青的胡茬。 溫涼年魔怔似地看著他的睡容,久久無法抽離視線。 到底‘被愛’是什么樣的滋味? 她前半生從沒被什么人放在第一位疼愛過,更別說愛惜自身了,這些年里她總拿自己的性命和身體作為籌碼,遇上謝征后,她反倒有點(diǎn)兒不知所措了。 謝征是她的軟肋,讓她逐漸意識到自己的靈魂是有重量的。 心臟沉甸甸地跳動,連帶呼吸的頻率牽動著渾身的血液在四肢百骸溫柔涌動,活著的感覺變得格外真實,她這顛沛流離的軀殼好像找到了想要棲身的地方。 新生。 溫涼年的腦里猛地迸出這個字眼。 這一次經(jīng)歷,確實讓她重獲新生。 溫涼年伸出手,輕輕搭在謝征的側(cè)臉上。 男人向來警覺,在她觸碰到他的一瞬間就睜開眼睛,靜靜地注視著她,眼底惺忪的睡意褪得悄無聲息。 溫涼年摩挲著他的臉頰,彎著眉眼道,“謝征,我這人無論身心都是臟的,遇到危險也習(xí)慣拿自己的身體來賭,并不是什么好女孩兒?!?/br> 謝征拉下她的手,看著她被繃帶包扎嚴(yán)實的手腕,淡道,“所以呢?” 溫涼年輕笑,“你怎么看待我?” 謝征沒有回答,卻收緊了手,將她牢牢牽在掌心里。 不用他回答,溫涼年便知道了他的答案。 雖然在那個無法保證自身安危的緊急情況下,她能夠最大限度提高自己的存活率,已是萬幸。 可謝征也會覺得她不夠為自己考慮,獨(dú)自一人跟巴塞勒拼命,還是那種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方式,最不值得。 溫涼年啞然失笑,問他,“你覺得我這樣不懂自愛的女孩真的適合你嗎?” 謝征忽然站起了身。 溫涼年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旁的男人已欺身上前扣住她的腰肢,那雙黝黑的眸子直視著她的雙眼,隱含著guntang得教人心悸的情意。 謝征沉著嗓,“要我怎么證明你才肯信?” 溫涼年抬手去勾他的頸項,喃喃道,“你教教我,被愛是什么感受……” 謝征低頭,重重吻上她柔軟的嘴唇。 她整個人被男人以不可抗拒的力道摟進(jìn)寬闊結(jié)實的懷里,呼吸凌亂得失了序。很難得的,她在他眼里看見了飽含克制和隱忍的欲望。 謝征對她有欲望并不稀奇,但這種赤熱得幾乎要觸及她心尖兒的眼神,只有謝征才有。 溫涼年貼著他的面頰,哽咽地說,“你抱緊一點(diǎn),好冷啊?!?/br> 謝征不說話,圈著她腰肢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溫涼年趴在他肩上,強(qiáng)忍著哭泣的沖動,再次無聲地審判自己。 重遇謝征后,她在反復(fù)的自我厭棄中惴惴不安,但謝征義無反顧地拽著她離開了溫家,向她表明心意,又在危機(jī)中盡可能地保護(hù)她的人身安全,她怎么可能不徹底淪陷。 她這樣的人,最是容易被愛這種虛無縹緲的玩意兒弄得潰不成軍。 想到這兒,溫涼年揪緊了謝征的軍服后領(lǐng),語氣幾近哀求地說,“我想要你……在這里……” 她想要證明某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