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見了娘娘的面兒，不論娘娘出身如何，只這張面孔便足令天下男子赴湯蹈火。”

    柳新沂打量著她，未施粉黛，便已比得滿園春色失意。想?yún)乔飿窎|施效顰，愈發(fā)可笑。

    “至于旁的…在這宮里，沒身世才是最好的身世…娘娘說呢？”

    “之前只當柳美人嫻靜，倒是我小瞧了meimei?！?nbsp;但憑她如何敲打試探，明丹姝只是淺笑著避重就輕。

    “娘娘賞了嬪妾好茶，嬪妾也要投桃報李?！?nbsp;柳新沂放下茶盞，起身曲膝行了半禮，又往她跟前挪了一席。

    悄聲緩緩道：“西北軍的主將，先儀貴妃娘娘的父親——鄭窮，數(shù)日前入京，在皇寺與撫遠伯有一謀?！?/br>
    在皇寺？明丹姝心知定瞞不過祁鈺，不動聲色道：“meimei若與皇上陳情，說不定會有封賞。”

    “皇上昨夜問了嬪妾，嬪妾卻未說?！?nbsp;柳新沂塞了張字條到她手里，抽身坐回席間，徐徐又斟了盞茶。

    自斟自飲，自得其樂，卻不問這消息于眼前的女子有用與否，又何用。

    與人言，當止則止。

    明丹姝不動聲色收下，“meimei早前日日跟著謹順容，怎得忽而轉(zhuǎn)了風(fēng)向？”

    “得到了想要的。” 柳新沂跟在吳秋樂身邊多日，自然不是在做無用功。

    “吳家久居江南，有安居一隅的好處，自然也難免犯了坐井觀天的壞處?！?/br>
    她神情從容閑適，只像是家長里短說著無關(guān)緊要的話，卻句句切中要害：“門閥竟還成想著用挾制先帝的法子侍奉如今的皇上…”

    “meimei目光如炬?！?nbsp;明丹姝贊她倒是出自真心，只是聽其言…柳新沂與撫遠伯府似乎相背而行。

    “皇上…不會放過吳家的，既早晚有一爭，何不趁著手里的籌碼還有些分量，早早下了注?！?/br>
    柳新沂再起身，行大禮，叩首：“若娘娘愿意，嬪妾愿為娘娘驅(qū)使?！?/br>
    明丹姝不置可否，虛扶她起來，談笑風(fēng)生：“說了這樣多，meimei卻不言及所求，實在是令本宮不安?！?/br>
    “今科試子，名喚蕭豫，求娘娘讓他金榜題名?！?nbsp;雖說是求，卻不見乞憐之色，反而游刃有余似勝券在握。

    “meimei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明丹姝不問蕭豫何人，卻印證了柳新沂想脫離撫遠伯府的猜測。

    若不然，憑撫遠伯府之勢，想提拔個寒門子弟易如反掌。

    “娘娘的本事，不是嬪妾該cao心的事兒?！?/br>
    柳新沂目光如炬，是尋常深閨女兒少見的迫人膽氣：“讓我，成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日后撫遠伯府便為娘娘所用。”

    作者有話說：

    兩章放在一章，有點長

    第72章 心思

    明丹姝牽著祁理往德妃宮里去, 身后跟著的山姜手里捧著幾樣滋補藥材。

    “母妃，嘉陽meimei怎么了？” 祁理如今稱她作母妃倒很是順嘴，生活安定下來, 性子也柔軟了許多。

    “寧妃早逝, 她思念母親所以身子一直不太好，待會兒見了面你安慰她些?！?nbsp;明丹姝對他向來是有問必答，培養(yǎng)著彼此之間的信任。名義上的母子二人之間雖不如血親親密，卻也算是互相依靠信賴。

    “德娘娘會對嘉陽很好的?！?nbsp;祁理一本正經(jīng)，話說得十分篤定。

    “德妃過去待理兒很好？” 明丹姝像是閑話家常，將試探之意掩藏得很好。

    “我還在皇祖母宮里的時候, 德娘娘便常去探望我?！?nbsp;祁理愜意地搖著明丹姝的手，流露出在他身上難得一見的放松。

    頓了頓，奇怪道：“反倒是我來了景福宮后, 德娘娘已經(jīng)許久未來看我了?！?/br>
    “理兒更想去德妃宮里？” 明丹姝察覺到他悵然若失。

    宋氏去得早, 祁理有過早的接觸了宮里的人情冷暖, 心思比尋常的孩子更多細膩敏感。

    “我…” 祁理陷入糾結(jié)，似乎在組織語言…“德娘娘對我與母妃還是不同的?！?/br>
    “哦？” 德妃對祁理的用心, 早在福陽宮初次見面時明丹姝便已發(fā)覺。

    “德妃娘娘對兒臣雖好，卻不像母妃這般…悉心照料?！?nbsp;祁理在景福宮多日漸漸放下心防，說話也不似過去那般三思而后行。

    頓了頓…“德娘娘多是告誡兒臣如何搏得父皇的青眼關(guān)心，在兒臣的功課上十分用心?！?/br>
    嘉陽自到了德妃宮里, 便大病小病不斷，德妃索性與太后請了懿旨，母女二人搬去了離太醫(yī)院最近的長定宮。

    說話間，明丹姝領(lǐng)著祁理便遠遠看著德妃身邊的平安站在宮門前迎人, 面露急色：“奴婢給瑜昭儀請安, 給二殿下請安?！?/br>
    “出什么事了？” 明丹姝瞧著殿內(nèi)人來人往, 隔著老遠便聞到濃重的藥味。

    “公主今日晨起便嘔吐不止，當值的太醫(yī)也看不出個究竟，主子遣小安子去請了孫太醫(yī)來，奴婢正候著呢！” 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平安這才出來等著。

    “meimei來了！” 德妃自主殿出來，抬眼瞧見門口的母子二人。

    “嬪妾給德妃jiejie請安?！?nbsp;明丹姝見了禮，帶著祁理隨她往嘉陽住的東側(cè)殿去。

    “聽說嘉陽身子不舒服，是個什么病癥？”

    “這孩子三病兩痛都是尋常的，風(fēng)寒才剛好利索，我一顆心還未及落下，便又鬧起來…” 德妃面上掛著幾分急色，卻下意識將祁理往后拉了拉，讓平安帶他往別處去。

    同病相憐似的拍了拍明丹姝的手，繼續(xù)與她道：“這樣想來，若不生養(yǎng)，倒也是個福氣?！?/br>
    明丹姝心間一凜，不由得想起這些日她與祁鈺的風(fēng)波來，以為她話里有話。

    可再細瞧，卻只似尋常抱怨，神色自若并無異常：“公主能養(yǎng)在jiejie身邊，是她的福氣。”

    揮手令山姜上前來，將事先備好的藥材交給她：“既然jiejie這正忙著，嬪妾便不多叨擾了。待公主好了，jiejie再帶著她往景福宮來?！?/br>
    “meimei…” 德妃喚住她，面上是素來疏闊的她少見的猶豫。欲言又止…還是道：“此次春獵，皇上可說了會帶理…二皇子同行？”

    明丹姝怔住，覺得德妃今日表現(xiàn)實在有些不同尋常…卻也是摸不見頭腦。只如實道：“理兒已到了習(xí)騎射的年紀，自然是要去的?！?/br>
    又往她身邊拉近了半步…鄭重相問：“jiejie…可是有什么不妥？”

    “沒什么…” 德妃分明是若有所思，卻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遲疑著叮囑她道：“meimei騎射不甚嫻熟，還是少下場為妙。”

    騎射不甚嫻熟？德妃這話說得奇怪，姑且不說明丹姝這六年里快馬往返京城與瓦寨多次，便是其并未見過自己騎射的功夫，如何便有了這樣一句…

    倒像是…有心阻攔她往獵場去似的？

    “嬪妾摯友程青山蒙程相于京中照拂多日，甚是感激。” 明丹姝主動示好，憑程立的為人、出身、立場，于情于理，她從來不曾將德妃視為敵人。

    見她見日吞吞吐吐，以為是有難言之隱，又靠近了些小意道：“jiejie…若有為難之事，不妨與meimei說說?！?/br>
    “meimei說笑了?！?nbsp;德妃聞言怔了怔，眼中及其隱秘地一閃而過不忍。

    云淡風(fēng)輕道：“本宮不過是見meimei初次參與皇室春獵，到時見了各府宗親露了怯，才好意提醒。”

    “多謝jiejie?！?nbsp;明丹姝見她不肯直言相告也無法，以防萬一又好意道：“若逢春獵時，jiejie有何為難，盡可往內(nèi)侍省去尋名為冬珂的嬤嬤，或許可助jiejie一臂之力?！?/br>
    冬珂，既是數(shù)日前站在景福宮門外看守禁閉，為柳新沂遞信之人。

    前朝正是用人之際，程家不能有任何差錯。

    德妃深看她一眼，像是沒想到她會如此交心，頷首輕嘆一聲再叮囑：“圍場刀劍無眼，meimei多加小心。”

    程立作為宰輔替皇上分擔著來自門閥的壓力，尤其在科舉一事上，更是盡最力排眾議減輕門第之見對朝廷取材的影響，立場不可為不明了。

    只是德妃…似乎有些什么心事…是游離于程家與朝政之外的...

    似乎有蛛絲馬跡，未及她抓住便一閃而過…揣著滿腹的心事走到門外，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平安帶著理兒姍姍來遲。

    “怎么換了衣裳？”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理兒換下了來時穿著的青玉短袍，換成一身雪藍色的對襟褂子。

    “是奴婢該死，” 平安跪在地上請罪：“奴婢服侍二殿下用些甜水點心，不小心打濕了殿下的衣裳，請瑜昭儀責(zé)罰。”

    明丹姝打量著祁理身上的褂子…他正是長得快的時候，衣裳月余便要重做一回，只是眼前這身…

    狀似無心道：“難得德妃jiejie這里有這樣周正合身的衣裳?！?/br>
    “是…” 平安垂眸遮住眼中的無措，口齒伶俐：“是二殿下早前在娘娘身邊小住時，主子提前預(yù)備下的，剛好此時用上了?！?/br>
    “本不是什么大事，你起來吧?！?nbsp;到底是四妃身邊極有體面的大宮女，明丹姝不好在人前多說多問，和顏悅色將人虛扶起來。

    “奴婢謝瑜昭儀?！?/br>
    “走吧?！?/br>
    與祁理往回去的路上路過御花園，在涼亭落腳，留心問道：“平安方才可與你說了什么？”

    “并不曾說過什么，讓我用了些德娘娘給嘉陽meimei準備的羊奶糕，只是遞茶的時候不小心碰濕了我的衣裳。”

    祁理人小鬼大，精明細致的很，察覺她多思，問道：“母妃，有何不妥嗎？”

    平安是德妃身邊的老人了，怎么會犯這樣毛手毛腳的過失。若只當湊巧本也沒什么，只是聯(lián)想德妃的今日的古怪態(tài)度…讓她不得不多留意些。

    不愿意讓祁理對他有好感之人生了嫌隙，難得說了謊話：“沒什么?！?/br>
    “母妃…” 祁理見她心不在焉的，以為是在擔心自己，于是說： “母妃放心，我都試過的?！?/br>
    “什么？” 明丹姝心思都落在德妃的身上，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

    祁理就著她的手臂將人拉低，又墊著腳尖在她耳邊輕聲道：“我都用隨身帶著的銀針試過了，沒毒的。”

    明丹姝訝異地對上他黝黑圓亮的瞳仁，哭笑不得：“你怎么…隨身還帶著銀針？”

    知道這孩子早慧，卻不曾想如此謹慎。

    “祁瑭中毒以后，我就和成林要了根銀針?！?nbsp;祁理倒是不瞞她，帶著幾分得意，話說得理所應(yīng)當。

    儀貴妃那般小心地護著大皇子，卻還是雙雙中毒死了，他可不想自己稀里糊涂就丟了小命。

    “你母子二人在這說什么悄悄話？”

    聽到熟悉的低沉嗓音，祁理嚇了一個激靈，猛然轉(zhuǎn)頭看見不遠處的御駕，急忙乖乖見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臣妾給皇上請安。”

    祁鈺隔著老遠便見二人在一處有說有笑講著悄悄話，可他一來…祁理素來敬他便也罷了，明丹姝翻臉比翻書還快算是怎么回事？

    那日在景福宮與她攤牌后…這幾日每每想起她腦子便混混沌沌的，實在是無處著力。

    平心而論，他并不以為于朝堂制衡上，乃至江山長遠社稷上，如此做法有什么不妥。

    舍小取大，摒私與天下，是為君者下意識做的決策。若論錯處，唯獨錯在未能問過她愿意與否。

    自那日怒而將他推出門后，二人還未見過。明丹姝有些不知來處的尷尬…感受到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曲膝行了半禮便要繞開：“臣妾告退?！?/br>
    “站??！” 祁鈺握住她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