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30節(jié)
可卻立在原地背著手等她,等那姑娘細(xì)碎的腳步聲在背后響起,才又抬步往前行。 咫尺間的距離,安寧纖長的手指想握住他的衣袖,同他道些什么,可到底只是堪堪捏住一角便被他帶離,她被那力氣帶得腳下一滑,便站不穩(wěn)當(dāng)了。 那人一貫的敏銳,斂眉回首,毫不費力地攥著她的手腕穩(wěn)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形。 她小聲道謝,圈在她手腕上的手掌便一路下滑,自然而然地牽住了她的手:“看著路?!?/br> 他面孔上的表情是那樣的淡漠,仿佛真是怕她因跟著他受了傷徒增麻煩,姑娘下意識要提醒的大防之禮便又被壓入了腹中,找不到合適的時機道出。 回國公府走的是一條近道,平日里不常有人走動,她被他牽著手,纖長的手指掩藏在冬日里兩人交疊的寬大袖口中,旁人若非離得近,也是瞧不出什么端倪的。 哪知,過了一個拐角,便有一打著哈欠的婆子迎面撞上來,瞧見他二人并肩而來,目光在晏安寧沾染上了些許泥點子的金絲繡鞋和顧文堂情形大致相同的玄靴上打了個轉(zhuǎn)兒,立刻就嚇得匍匐在地上求饒:“奴婢憊懶,奴婢該死!” 天知道,相爺和表姑娘怎么會偏偏選這條路走! 而看到這婆子的頭一瞬,晏安寧就忍不住想將用力將手從他掌心里抽出,誰料她用的勁兒越大,他便也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山丘般的難以撼動,反倒讓她有些吃痛起來。 顧昀想禁錮她,尚且要用全身的力氣來抱住她,可被顧文堂困住,竟只需要這男人的一只手。 當(dāng)著這婆子的面,晏安寧又不敢露出端倪,便也只能由著他牽著,不再掙扎。 顧文堂眸光冷漠,眉眼間籠罩著一股明顯的戾氣,婆子不疑有他,只當(dāng)自己真是犯了錯鬧到了相爺跟前,惹得相爺不快了,一雙腿嚇得抖如篩糠。 晏安寧見不得這個,到底不是什么大事,便溫聲讓那婆子起來,又告誡道:“往后不可這般疏忽,都是顧府中人也就罷了,若有貴客來訪,興之所至,豈不是大為失禮?” 婆子聞言連連點點頭,見表姑娘開口后,相爺亦沒有再說什么,這才松了口氣,伏著身子等著二位主子過去。 出了這一遭,晏安寧倒能有些話同他說了。 “若是在侯府,那婆子早就被夫人打了板子了。也是奇怪,她那么怕三叔你,怎么還敢偷懶?”她聲音清脆又嬌糯,仿佛真是在好奇這樣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顧文堂看她一眼,移開了目光:“沒什么奇怪的,國公府缺個女主人罷了。” 太夫人年事已高無心管這些事,明鈺年紀(jì)還小也壓不住這些偷jian耍滑之輩,至于他,忙得宵衣旰食幾天不著家都正常,哪里能管這些瑣事。 聞言,姑娘明顯一怔,接著便耳垂發(fā)紅,閉口不言了。 到了國公府書房,顧文堂松開了牽著她的手,并未開口讓她進去,但她仍是亦步亦趨地跟了進去。 他解開玄色大氅,后面的小姑娘就順勢將那大氅接了過去,整整齊齊地掛了起來,他在炕上坐下,她便忙不迭地給他奉茶,又笑得有些諂媚地將懷里抱著的手爐遞給他:“多謝三叔。” 顧文堂看一眼就不再理睬。 習(xí)武之人火氣旺,他冬日里從來不需要這些女兒家的小東西。 不過是念著她今日風(fēng)雪里艱難走一趟,一應(yīng)物件都擺在卿云小院,若是回國公府路上不免寒冷,便從正房要了個手爐。哪知巴巴地趕過去,便見到她被旁的男子摟在懷里,那般的親密。 姑娘還在繼續(xù)獻殷勤,想了想,從北邊的炕邊將那迎枕抱到了他面前,似乎是想要讓他躺得舒服些。 顧文堂忍無可忍地攔住她的手,輕斥道:“你又不是婢女,做這些做什么?” 他心里生氣,但也見不得她這樣的嬌姑娘服侍一般的討好他。 晏安寧眨了眨眼睛:“三叔是長輩,今日又辛苦一場,特意請來了大姑奶奶,我不過是表示感謝而已……” 顧文堂冷笑一聲。 顧明華脾氣硬,不像馬氏和二哥那么容易被人說動,今日,也正是因為顧明華在場,二哥才會對謝氏處置得那般毫不留情面——顧明華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那時二哥尚且還不是侯爺,正是仕途不順,微末困頓之時,明華隨爹娘吃了些苦頭的,小時候隔三差五便會病一場,因而,二哥花在這位嫡長女身上的心力是最多的。 謝氏手下的馮婆子差點傷了明華,二哥才會那般慍怒。 是以表面上看他像是什么都沒做,但其實最旺的這把火,來自于得理不饒人的顧明華和偏疼長女的陽安侯。 但這些恭維話此刻并不能讓顧文堂心情好轉(zhuǎn)。 她明知道自己怒在何處,偏偏避而不談,在這里同他繞彎子。 他嗤笑了一聲,玩味地看著她,直白地道:“你倒是懂禮知禮,不光懂孝道,還知道教訓(xùn)不識禮數(shù)的婆子,怎么倒忘了提點自己?和外男會面,連個丫鬟都不帶,旁人輕薄于你,你也半點反抗不了?!?/br> 他自是瞧出了她那時的不情愿,但視為所有物的姑娘身上沾染上了旁的男子的氣息,他還是大為不悅。舍不得對她發(fā)火,教訓(xùn)幾句倒也無妨。 晏安寧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了眼。 她與他,此刻不也正是孤男寡女獨處一室,連個丫鬟也沒有帶嗎?且誰又知曉,顧昀會突然在怡然居門口做出那樣的舉動? 可這道理哪兒能和生氣的男人說得清楚? 見她不答,顧文堂眉心擰得更緊,卻見姑娘正悄悄拿一只手揉著另一只手的手心,他瞇了瞇眼睛,俯身一把將那只手攥到跟前來,卻見上頭都是紅紅的指印,一時更為惱火:“怎么弄的?” 姑娘卻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似也憋著一口氣:“……三叔你方才捏的。” 顧文堂微怔,良久,才不自在地輕咳一聲。 他倒不記得他這般激動過,或許,是她太過嬌弱,禁錮得稍緊些,軟嫩的肌膚就留下了印記。 晏安寧便見他忽然起身向內(nèi)室行去,再出現(xiàn)時,手里已拎了個藥箱。 見她仍有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便托著她的腰肢將她抱起來放在炕上,自個兒則在下頭的踏板上席地而坐,垂下眸,認(rèn)真地給她上了藥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縮手:“不過是幾個印子,一會兒就消了……” “別動?!彼曇舻?。 姑娘只好又聽話的照做。 看得出,顧文堂從未做過這等照料人的事情,動作十分生疏。但他做什么事情,態(tài)度都是認(rèn)真細(xì)致的,是以冰冰涼涼的藥膏上了手,晏安寧只覺得舒服,并未有任何疼痛的感覺。 她不由垂眸看著他。 他是身居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quán)臣,此刻卻自愿低了一頭,溫柔細(xì)致地給她上藥,全然不在意她正在已俯視的姿態(tài)看著他。 顧文堂忽地抬眸看她,道:“若是不舒服,便立時該說出來,不論讓你不舒服的人是誰。哪怕是我,也無妨?!?/br> 他語氣平淡,臉上也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在說一個道理。 可晏安寧看著他的面孔,竟像是被蠱惑一般,視線難以移開——這個男子,究竟是怎么做到句句聽起來都像情話的? 見他垂下眼睛收拾藥箱,似乎準(zhǔn)備往回走,晏安寧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讓自己穩(wěn)住心神,將必須要說的話說出。 身后有嬌柔似水的聲音響起,似乎還帶著猶豫,但字字都聽得分明。 “三叔,我和顧昀……大概是要定親了?!?/br> 顧文堂頓住了腳步。 作者有話說: 安寧:得下一記猛藥 第34章 但也只是稍頓了下,依舊進了內(nèi)室,將藥箱放至其該在的地界,才一派從容地折返。 晏安寧仔細(xì)打量過顧文堂的書房,一應(yīng)的物什都擺得很齊整,正應(yīng)了外人說他最重規(guī)矩,恪盡守禮的脾性,然安寧卻瞧過他酒醉之時情.欲滿目壓著她吮吻不休的樣子,自是不再盡信。 誠然如安寧所想,表面風(fēng)輕云淡的顧相爺此刻心里并不平靜。 在知曉顧昀生母竟然動起了江氏的主意之時,他心里實然是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欣喜的。世間有情人不得成眷屬之事,十之八九與父母世仇相關(guān)。安寧視江氏為生母,在她心里頭連即將定親的未來夫婿都比不過這位姨母,出了這樣的事端,兩人又怎么可能再走至一塊兒? 然這會兒她驟然說出的一句,卻如迎頭棒喝,砸得他好一會兒沒緩過心神來。 但顧文堂早就練就了處變不驚的能耐,因著些許小事露出怒意不過是等著她來哄他,真遇上了讓他驚慌失措的事,反倒表現(xiàn)得更加鎮(zhèn)定。 他伸手拿了桌上她剛斟好的茶,抿了一口,方不緊不慢地問:“可是小五方才說什么了?” 姑娘于是將少年郎的情意據(jù)實相告,末了又道:“若是明日侯爺親自來為五表哥提親,哪里又能拒絕呢?” 她梗著脖子硬要對謝氏從嚴(yán)處理,陽安侯一面是心疼寵愛的懷了身子的妾室,一面是對妻女險些受傷心有余悸,合了她的意并不出奇。 可于顧昀來講,她算是沒給他留情面,而事情一了,他不為謝氏求情,而是巴巴地在父親跟前表示不計前嫌地要娶她,陽安侯此刻,定然對這個莫名受牽累的兒子又愧疚又欣慰。 這個關(guān)頭,若上門求娶反遭拒,站不住腳的、不識抬舉的就成了她和她姨母了。 晏安寧半點不愿承擔(dān)這種惡名。 做錯事的不是她,她為何要被世俗議論紛紛? “如何不能拒絕?”顧文堂卻定定地望著她,“安寧,你知曉的,只要你一句話便可。” 這話一語雙關(guān),晏安寧明白他的意思,她是要她應(yīng)了他,那一切的麻煩就不再是麻煩——他是顧昀的長輩,天生就有高他一等的權(quán)力,若她選了他,自然不必再為這些架在頭上的禮數(shù)的枷鎖逼迫得無法掙脫。 他手段多,自然有法子讓旁人閉嘴,可晏安寧不能就這樣答應(yīng)他——浸yin官場權(quán)術(shù)多年的男子,有天生的疑心,這一會兒或許是覺得她千好萬好,值得他費上萬般心力來哄到身邊,可真成了親,日后無盡的日子里再想起她主動拋卻了他的侄子,選了他,未必就不會疑心她的居心。 他會想,或許她寄人籬下,貪圖富貴,本來對顧昀就無太多的情意,眼前多了個能選的位高權(quán)重的他,自然就舍了那前途未卜的,另選了高枝。經(jīng)年累月,或許兩個人便會貌合神離,同床異夢。 所以顧文堂的橄欖枝即便拋到了她眼前,卻也不是她能主動拉住的。 身份地位的跨越,是需要站在高處的人主動伸出手,放下身段,拉著那意定之人登上的。 她是顧文堂看中的,意圖占為己有的獵物,便不能在他面前露出擁有獠牙的一面。 于是姑娘紅著臉看了他一眼,卻堅定地?fù)u頭:“三叔,我配不上你……方才,您不是也瞧見了?大白日的,五表哥抱了我,有兩個婢女都瞧見了……我的名聲也就這樣了,只能嫁給表哥了。” 哪知顧文堂聽了卻是笑:“不會有什么人傳什么的,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怕被拔了舌頭去?!彼哌^去時自然也瞧見了,雖心里不大舒服,但還是先讓徐啟去敲打了那些個路過的下人。 她所料想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并不會出現(xiàn)。 然那執(zhí)拗的姑娘還是搖頭:“……可從前五表哥也經(jīng)常來尋我,縱然合禮數(shù)不曾如今日這般唐突,卻也是都落在旁人眼里的。人人都覺得我是要嫁他的,若是我不嫁,日后哪里還有什么名聲呢?” 顧文堂心里頭就升起一股子躁郁之氣來。 “他抱了你一下,在下人面前同你說過幾句話,你便覺得名聲毀了,非嫁他不可了?”他挑著眉頭,又好氣又好笑,在她耳邊啞聲道:“那若是旁人見過,我攬著你的腰,親著你的嘴兒,你在我懷里被親得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模樣,你是否也是非嫁我不可了?” 經(jīng)世的大儒,口中竟說出這樣的諢話來。 姑娘似被他駭?shù)玫蓤A了眼睛,片刻后眼眶里就開始有淚水在打轉(zhuǎn)兒,有些破罐破摔的抽泣:“……五表哥都打算來求親了,這樣的關(guān)頭,若三叔將那事同旁人說了,我便不活了!” 耍起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小女人招數(shù)來。 實然顧文堂自個兒也有些錯愕,怎地就被那勝負(fù)欲擾得逞起口舌之快來。他卻然忘了,那夜的事是個謬誤,她心里想來是有些芥蒂的,并不覺得是曖昧繾綣的事情,只覺得他唐突。 他本該有些愧疚憐惜之意,也是素來見不得她在他面前落金豆子的,可聽了她的話,看著她因恐慌嫁不成顧昀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那些愛憐的心思瞬間消失無蹤,轉(zhuǎn)為一種更加隱晦而洶涌的感情。 涉世未深的姑娘,不知男人骨子里是有多卑劣。 男子天生就是愛征服愛掠奪的,尤其愛欺凌不愛自己的弱質(zhì)女流,更有甚者,當(dāng)這女流是他認(rèn)定的伴侶,便更將恃強凌弱的本性激發(fā)出來。 她哭得那般可憐,可金貴的眼淚卻是在為旁的男子而流,于是落在顧文堂眼里,半點憐香惜玉的心思都沒有。 他面色一派平靜,欲望卻在深邃的眸光里洶涌。 他想,她怎的這樣懵懂無知,敢和一個心心念念想將她占為己有的成年男子獨處一室,嘴里心里還都記掛著旁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