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52節(jié)
顧家人眼中,她與顧昀不日便要定親,馬氏少不得要拿侯府的規(guī)矩對她約束一二,這些時日,她倒是很少出門了。 關(guān)于賀祁的處置,顧文堂遮遮掩掩不肯告訴他,不過轉(zhuǎn)頭甘掌柜等人來給她送賬本的時候,晏安寧倒是聽到了些外頭的消息。 綏遠侯府世子赤身裸.體,喝得酩酊大醉地在花巷的巷口睡了一晌午的消息,猶如被插上了翅膀一般,一日內(nèi)便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這對于許多欽慕賀祁的閨閣女子是個沉重的打擊。 沒想到,賀世子不僅不是端方正直,面如冠玉的君子,還流連于花街柳巷,甚至酒后無德到在平民百姓面前丟了這樣的丑……一時間,賀祁正在議親的人家火速同他退了親,余下的那些未出閣的姑娘們,也個個有多遠躲多遠,生怕被他沾上了。 綏遠侯府眾人也是好一陣子大門緊閉,不敢出門見人。 聽聞綏遠侯爺在朝廷上還挨了御史的彈劾,皇帝略施懲戒,以教子不嚴(yán)為由罰了他半年的俸祿。 鐘鳴鼎食之家,誰又靠那點微薄的俸祿過日子?可皇帝這一下子一錘定音,風(fēng)言風(fēng)語成了確有其事,綏遠侯府一下子便在勛貴圈里抬不起頭了。 不過這事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因為京城百姓的目光,很快就被接踵而來的殿試吸引走了。 * 殿試過后,皇帝召集了內(nèi)閣一眾閣老,在武英殿議事,評選這屆科舉的三甲進士。 照禮,殿試成績該由天子欽定,但上一屆春闈時,皇帝尚且不滿十二歲,才華與年紀(jì)都不足以服眾,自然得依仗著閣老們,這一回的情形卻是大不一樣了,一甲的三位,是要由皇帝從至少前十的文章中擇選出來的。 眼下到了皇帝手中的正好有十份卷子。 翻看了一番,皇帝將顧昀的試卷從中跳出來,笑問殿下:“這會試會元顧昀,可是顧首輔的子侄?” 顧文堂應(yīng)了聲是,神情無悲無喜:“……是以這回的閱卷,臣并未參與?!?/br> 便是一副要避嫌的態(tài)度了。 皇帝笑著頷首,仔細地將顧昀做的文章看了一遍,談不上滿意,卻也無甚可挑剔。 實則他在殿試的題目上動了些心思,若要真答出個所以然而非滿篇空話,不免會涉及到一些毒辣的觀點,甚至?xí)硠拥钕伦囊恍╅w老的利益。 顧昀的這篇文章,舉出了些行之有效的法子,但在他看來,不過是治標(biāo)不治本——說到底,或許因此人出身世家,性子里太過于求穩(wěn),也或許,是他天生就站著他要革除的一方的立場上,并未有什么敢教日月?lián)Q新天的孤勇。 不過遍觀前十的這些文章,論文藻措辭,論切中時弊,還是顧昀的這一篇要更好些。 只是好,卻不是足以讓他滿意的好。 皇帝放下手中的考卷,忽地?fù)P眉一笑:“其余的卷子呢?左右朕也有時間,這科舉三年才辦一次,朕也是想好好瞧一瞧?!?/br> 殿下一眾人面面相覷,主考官楊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前揖禮:“……陛下可是對臣下選出來的卷子不甚滿意?其余的人寫的文章,恐怕更加不堪圣裁……” 要知道,這些前十的考卷,都是諸位閣老并禮部的考官足足畫上八個圈,才能有資格送到皇帝眼前的。 上首的小皇帝但笑不語。 顧文堂卻猜出皇帝的打算,這是頭一回由皇帝親眼盯著的科舉,他是要吸納自己的心腹,因而格外認(rèn)真嚴(yán)苛些。 他便看了一眼楊蒙:“楊大人,陛下有令,自當(dāng)遵從。” 楊蒙愣了愣,低頭應(yīng)是,便讓人將其余的考卷都送入了殿中。 三甲進士的考卷加起來足有上百人,皇帝卻像精力用不完似的,一張接一張地看。 有花白胡子的年邁閣老早就頂不住了,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所幸皇帝一心閱卷,倒并未注意下頭。 終于,皇帝手捧一張上頭只畫了三個圈的考卷,眸光中閃過一抹滿意的笑容。 白彥允。 這人的名字倒是眼熟,似乎在會試的時候,他閑來無事翻看禮部送上來的考卷時,他便瞧見了這人的文章。 確實大膽,敢將底下一些挑動人神經(jīng)的事情寫在紙上,這回的殿試,他的文章倒是更膽大妄為了,觀他所寫,倒顯得眼下的大魏朝廷,處處都有弊端,樣樣都是不妥,怪不得只得了三個圈。 他若是自恃開了治世或是心胸狹隘的皇帝,只怕看見這樣的文章就要氣得將此人拉出去砍了,縱是輕的,恐怕也要他永生不得入仕。 這些官員沒讓這樣的文章送到他的眼前,可能也是存了些保全他的好意。論行文與文采,這人其實也是佼佼者,只是一些觀點或許因為不曾踏足官場,顯出些涉世未深的青澀。 “此子,堪入一甲?!被实鄞笮χu述。 聞言,殿下諸臣面面相覷,有人皺緊了眉頭想要相勸,迎上皇帝微冷的目光,又看一眼旁邊似乎毫無反對之意的顧首輔,只得又怏怏閉了嘴。 心里卻很納悶,陛下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帝卻不再理睬眾人心思,在金榜上大筆一揮:“一甲狀元,顧昀。榜眼,劉居石。探花,白彥允……” 又命掌印公公宣讀,曉諭諸臣。 塵埃落定。 見狀,顧文堂起身一揖:“臣,恭賀陛下又得英才?!?/br> 眾臣也連忙應(yīng)和。 皇帝含笑命眾人起身,看著平靜如水的顧文堂,眸光微微閃爍。 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nèi)閣。只是內(nèi)閣,素來又有近親不可同掌權(quán)柄的規(guī)矩。 太師如今還很年輕,若是一直在內(nèi)閣,再待三十年都不成問題。就是不知,他那位亦是驚才艷艷的侄兒日后若到了臨門一腳的境地,他是會退位讓給后進,還是手握權(quán)柄不放呢? 為權(quán)勢地位,親父子鬩墻也不罕見,若為叔侄,又當(dāng)如何呢? 這念頭光是想一想,就讓他覺得很有意思。 而由始自終,寶殿之下,那著緋色仙鶴官袍的男子眉眼始終淡淡的,面上的神情讓人辨不出喜怒來。 * 皇榜出,天下聞。 顧昀中了狀元,在顧家又引起了一番震動。 陽安侯喜不自勝,一臉春風(fēng)得意地要大肆宴請通家之好相慶。 侯夫人馬氏認(rèn)為這是皇帝給的體面,代表皇家仍然看重顧家,顧家前途無虞,總體也是高興的。 太夫人看得要更深遠一些,知道這狀元的分量和意味與會試時大為不同,喜憂參半地勸誡了顧昀幾句。 到顧昀這里,便只剩下胸有成竹的興奮和迫切了。 原先他還想著三叔父會不會在陛下面前進讒言給他使絆子,現(xiàn)在看來,他明面上到底還是要保全顧家的體面的。 婦人之仁! 他在心里冷笑。 等他在瓊林宴上求得陛下賜婚,三叔再想從中阻攔,便只有違抗上意,做亂臣賊子這一條路了。 他不信如他三叔這種宦海浮沉的老手,生平遇到了那么多愿意自薦枕席的貴女,會甘愿為一個晏安寧做到那種地步。 晏安寧于他,多半只是圖個新鮮,那般的意亂情迷,未必不是因他清楚地知曉,她前世是他的妻,今生也是他的未婚妻,對著侄媳油然而生的一種禁忌感在作祟。 就如他那時知曉了魏永嫣的真實身份,一面惱怒她的欺騙,一面卻因她曾為人婦,甚至已為人母,更覺床笫之間盡享別致風(fēng)情。 男人本就是有這種本能的劣根性。 這是錯謬,便該被糾正過來。 想起自打他中了會元以后就故意躲著他的晏安寧,他深吸了一口氣:見到他如此出息,她心里定然也是動搖了的。此刻,恐怕因做錯了事羞于見他。 他不會責(zé)怪他的阿夭的,這件事,本就是他的過失——未能趕在三叔之前回來,將事情弄成了現(xiàn)在的局面…… 等他娶了她過門,他定然會好好補償于她,他有自信,他并不比三叔差??v然如今三叔位高權(quán)重,但他還年輕,未必就沒有青云直上將他踩在腳下的機會! 念此,他越發(fā)意氣風(fēng)發(fā),仿佛已經(jīng)瞧見了美人回心轉(zhuǎn)意地依偎在他懷里,聲聲喚著他夫君的嫵媚模樣。 一時間,竟覺下腹激蕩,仿若有一股熱流在四肢百骸里沸騰翻滾。 閉目半晌,方平靜下來。 …… 金殿傳臚之后,便是一甲頭三名更上朱紅朝服,在鴻臚寺官員的指引下準(zhǔn)備跨馬游街。 顧昀頭一次戴上象征著狀元的烏紗帽,上頭墜著兩朵赤金紅蕊大花,榜眼同探花二人,則是各在左右兩邊簪了一朵。 他余光瞥見那探花郎白彥允整個人仿佛踩在云端,飄飄難歸地面的激動模樣,暗暗抿了抿唇,眸中隱約有些不屑。 仍舊是同前世一般,寒門出身,毫無見地。 只不過,前世他只能站在人群中看這白彥允溢于言表的喜悅,今生,這位昔日的狀元郎卻得站在他的身后,被奪去屬于他的諸多榮光。 這么一想,顧昀看著白彥允的目光,便不免有些憐憫了。 而白彥允雖高興,卻也并沒有到渾然不知的地步——畢竟還在金殿之上,需注意禮儀德行,見顧昀這樣三番兩次地用算不上善意的目光來打量他,不免也擰了擰眉心,毫不示弱地回看過去,清雋俊秀的容顏中現(xiàn)出幾分凜冽。 人善被人欺,雖然理應(yīng)與同科進士們打好交道,但meimei先前的教訓(xùn)已經(jīng)讓他受教,凡事,不應(yīng)太過往好的方面想。 縱然這位狀元郎姓顧,似乎就是那位顧首輔的侄兒,他也不能輕易將人當(dāng)作好人看待。 白彥允的目光讓顧昀不由心里打了個突,忽地想起前世成為皇帝走狗的“白無?!睉C怒時便是這般看人——他們二人也曾因一些事情有過沖突,顧昀為此還吃了些苦頭,頓時,他的神情變得不自在起來,別過眼不再瞧他。 他們?nèi)蚓胚档刂x了皇恩后,便開始跨馬游金街。 鑼鼓開道,彩仗護行,眾多圍觀的百姓肆意地打量著三位國之翹楚,榜眼年紀(jì)大一些也就罷了,這新科狀元和探花,卻是一個賽一個的斯文白凈,風(fēng)流倜儻,直叫許多年輕的姑娘們學(xué)起舊俗,拋擲起鮮花瓜果起來。 “瞧瞧,狀元郎可真俊吶……” “哎喲,探花郎才俊俏呢,你們不知曉,這探花從來都是優(yōu)中選最俊的么?” 白彥允哪里經(jīng)歷過這種陣仗,竟是臉紅到不行,艱難地躲避著姑娘們的熱情。 抬眼見前他們一個馬身的顧昀神色自若,目光卻在人群中不停搜尋著什么,他心下微動,握緊了韁繩。 * 晚上便在宮城之中的一座大殿里舉辦瓊林宴。 雖當(dāng)今陛下也會參加這宴席,但一眾進士們進去了才知這席面排得有多長,若是坐在最后頭,怕是連陛下的臉都瞧不清。 因而他們很快就歇了心思,一些同進士也開始與同科們走動起來——他們?nèi)氩涣撕擦?,宴后便要?zhǔn)備外放地方,但具體是什么地方,還是很有講究的。 坐在宴首的顧昀則不然,他一門心思盯著皇帝的動向,隨時準(zhǔn)備上前創(chuàng)造機會求一個恩典。 但令他抓狂的是,這瓊林宴上,陛下竟然還一直拉著內(nèi)閣的一眾大臣們敘話,觀其神情,卻也不是什么關(guān)乎生死存亡的大事。這些人中,便包括他的三叔,顧文堂。 等的時間太久,他甚至開始懷疑,三叔是不是猜出了他的打算,故意在拖延著陛下? 但瓊林宴之上,但凡狀元郎是皇帝看得過眼的,總會說一些或激勵或敲打的話,他怎么著也是陛下欽點的,陛下這種年紀(jì),大抵也不會故意點一個自己完全瞧不上的吧? 喝了一盞熱茶下肚,他使了托辭將前來搭話的同科請走,便見皇帝跟前似乎空了一些。他神情一振,微理了理衣袍正了正烏紗帽,便見皇帝身邊的紅人曹賢不知何時面色焦急地過來了,低聲同皇帝說了些什么,皇帝的表情立刻變了。 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