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59節(jié)
竟是好幾張年輕男子的畫像,大部分臉生得很,他未曾見過。 他不語,接著又抽出了個匣子,卻是依舊如此,只是這一回,倒是京城一些官員家的公子的畫像,其中有不少人,他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相似之點便在于,這些年輕公子,如今都還未婚配。 晏安寧見他面色平靜地看過來,忙小聲道:“三叔,我可以解釋?!?/br> 她本是不想要這些東西的,可她越推拒,太夫人就越認為她還在為顧昀的事情傷心,滿臉的愧疚都快變得實質(zhì)化,她看不得老人家這般,便只好松了口接過了。原是準備放在卿云小院束之高閣的,卻不料被他瞧了個正著。 顧文堂稍默,想了想,語氣篤定地在她身側(cè)坐下:“這是娘給你的吧?” 她微怔,旋即小心翼翼地挨捱過去,語氣里帶著幾分討好:“正是,三叔真是神機妙算?!?/br> 這事倒是在顧文堂的意料之中,見她這般乖順的模樣,他不由摸摸她的面頰,語氣溫和地委婉同她道了前日當著下人們的面挨了太夫人罵的事情:“……怨怪我在陛下跟前沒有替你說話,只一心獻媚皇室了……我從前倒沒瞧出來,娘這般喜歡你?!?/br> 他小時候頑劣,倒是挨過父親不少的教訓,但是因是幼子,母親一直都是十分偏疼他的。后來他從南邊回來,顧家也是一番變天,全靠他苦力支撐,自那時起,母親就越發(fā)打心眼里心疼他,像那日那樣的重話,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晏安寧倒沒想到還有過這么一出,怪不得今日去壽禧堂的時候,她感覺每個人似乎都對她比以前還要和善些,她還在心里暗想,從前倒沒發(fā)現(xiàn)壽禧堂的人都這般心善,在這件事上都這么憐憫她。 此刻聽顧文堂這么一說,她頓時面上發(fā)窘,沒想到一直被全顧家的人敬畏著的他會因她的事情被太夫人誤解,還在下人面前掉了面子,威嚴掃地:“三叔,我……都是我的不是……” 顧文堂卻含笑打斷了她:“你哪里有什么不是?你是太討人喜歡了,還未嫁過去,娘竟然比心疼我更心疼你了?!?/br> 她能瞧得出,說這話是他眼里都是喜愛與寵溺的意味,并未半分慍怒,不免又是微微一怔,旋即眼角眉梢便有止不住的笑意溢出來。 他怎么這般好,怎么對她這般好? 還有太夫人,她全然沒想到,她會因為這件事對顧文堂發(fā)脾氣…… 一種從未有過的被人小心呵護著的感覺充盈了她的內(nèi)心,她一時竟有些眼眶發(fā)紅,患得患失起來,抱著他的手臂眼里含著水霧:“三叔,太夫人歡喜我,是因為我本分懂事吧……若是……我們的事以后被她知曉了,她會不會就再也不愿意瞧見我了?” 算計顧文堂的心時,她只是想得到顧相爺夫人的這個位置,來守護她想守護的東西,來有足夠的力量對抗可能會傷害她的人??汕笆览锼龔膩聿桓铱拷奶蛉撕髞砭尤粫λ@般好,全然把她當作疼愛的小輩在對待,一時間,她竟然開始懊悔,為何當時沒有旗幟分明地同顧昀劃開干系了…… 或許太夫人會同意任何一位閨秀當顧文堂的妻子,可她不行,她是曾經(jīng)和顧文堂的親侄子談婚論嫁的。一個母親,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想盡辦法維護自己兒子的聲譽,縱然太夫人最終拗不過顧文堂,但定然也會對她冷淡下來的吧?她會打心眼里覺得,她其實是個狐媚子,勾不到她的孫子,便想辦法攀賴她的兒子吧? 嬌嬌糯糯的聲音,聽起來是那般的惶恐與可憐。 顧文堂的一顆心登時軟得不行。 她這般害怕,是真的打心眼里珍惜他母親對她的疼愛吧?她是否也跟自己一樣盼著,日后一家人能和和美美地在同一屋檐下過日子? 這樣的想法莫名將他取悅,他噙起嘴角,溫和地寬慰她:“此事你不必擔心,要娶你是我的主意,要說不本分,也是我不本分。娘若是要動怒,也不會是對你?!?/br> 他這樣神通廣大的事情,對待亙古的家務事難題也會得心應手么? 晏安寧其實覺得這樣的想法沒有道理,但聽他這樣說,心下莫名就安穩(wěn)了,于是點了點頭,神情慢慢放松了:“您說,太夫人是從哪里弄來這么多的畫像的?” “這可不是一日之功?!鳖櫸奶庙馍铄涞乜此谎郏骸啊喟胧菑拇笊┖投┦掷锬脕淼??!?/br> 晏安寧了然。 大房的幾個姑娘和二房的顧明珍,現(xiàn)下也正在議親——顧明珍從前聲名不好,但近來低調(diào)了許多,且又有許多新科進士出來了,馬氏若想替她擇夫婿,從這些人里挑是最合適的。大房那頭,大抵就是公侯家的公子和新科進士都瞧一瞧,各個姑娘性情不同,出身不同,也好相宜地選。 馬氏給顧明惠挑選夫婿的時候晏安寧也不太知曉過程,還以為真是在宴會上瞧中了便定下了,卻原來顧家的姑娘們都不是盲婚啞嫁的,至少,未來夫君的相貌,能知道幾分。 這么一想,她不免便有些好奇地湊過去拿方才被顧文堂拿在手里的一張,攤開了一瞧,卻正巧是白彥允的畫像。 她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這畫師功力倒是不俗,白郎君生得那般俊,竟也被他畫出了七八分?!?/br> 其實這畫像上都是簡單勾勒出來的人像,但白彥允這張,晏安寧瞧著卻是畫出了幾分風骨的,很容易便能辨識出來。 “不是說只瞧過一面?倒是記得清楚。”聞言,顧文堂面色平靜地道。 晏安寧便看了他一眼。 這人先前裝得若無其事的,好像對這事早有預料似的,她還當他渾然不在意呢。 見他眸光灼灼地盯著她,她只好嘆了口氣,避重就輕地道:“只是我眼光實在高。白郎君的容貌同三叔相比,還是相去甚遠的。這畫像,也不過看個熱鬧?!?/br> 顧文堂不動聲色:“是么?我倒覺得,白探花到底年輕意氣,頗有幾分少年風采。” 她訝然地看著他:“三叔怎么同他比年輕不比官階,什么榜眼探花的,還不是要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您行大禮?” “這么說,安寧是瞧中了我的官階?”他挑挑眉,似笑非笑。 這人今日是怎么了,倒是抓著個無關(guān)緊要的白彥允吃干醋。 晏安寧現(xiàn)下被他寵得性子嬌,哄了兩句心頭也有些不耐煩起來,輕哼了一聲,語氣酸溜溜不自知:“我倒是想瞧中三叔的少年志氣呢,只可惜您半點不知愁苦的年紀時,身邊紅袖添香的不是我。” 明明是在使小性兒,卻聽得顧文堂心情大好,他握住那柔若無骨的手捏了捏,好笑地道:“我南下的時候你還是個垂髫小童呢,總不能讓個奶娃娃給我紅袖添香吧?” “誰讓您非要計較這個的?!彼÷暦瘩g,其實心里也有些慌,像是在他跟前露了馬腳,顯得自己善妒似的。 顧文堂便笑著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忽然道:“我要出京一趟,大概要半個月才能回來,你照顧好自己?!?/br> 晏安寧愣了愣,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衣袖:“……現(xiàn)在這個時候?” 顧昀的賜婚圣旨剛下,他現(xiàn)在這時候出京,她心里總是有些不安穩(wěn),怕再發(fā)生什么事端。 “放心罷,我會留下人守著你,不會出什么事?!彼吐暟参克?,語氣卻不容置疑,顯然這一趟是必須要去的。 “那……三叔您在外頭也要好生照顧自己,不要受傷……”她只好不舍地仰頭看他,軟糯道。 顧文堂一直都公務繁忙,但往日里在京城,三五天起碼能見一回,這回兩人卻是要半個月見不著了,晏安寧的心頭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些戀戀不舍的情緒。 他嗯了一聲,將她往懷里攬了攬,在她耳邊道:“別擔心,我有分寸,定然能全須全尾地回來……等此間事了,賜婚的風頭差不多也過了,我便向娘開口提娶你的事。” 她鼻尖都是他身上好聞的迦南沉香的味道,聞言削若蔥段的手指在他的腰帶上繞了繞,想裝作矜持:“……沒事,三叔,我不著急的?!毖韵轮馐撬嘈潘?。 可顧文堂聽著卻是一默,眸光深邃地在那瑩潤粉嫩的耳垂上輕咬了一口,嗓音喑?。骸啊墒俏壹??!?/br> 晏安寧渾身一顫,瞬時面色就如同被煮熟的蝦子一般紅透了,聽他語氣深沉地道:“所以,我不在的時日,不許再看什么年輕公子的畫像,等著我回來提親便是?!?/br> 懷中的溫香軟玉一雙長臂虛虛地攬住了他的腰身,他聽見她乖順卻透著堅定的聲音,像用力地撥了下他的心弦似的:“……好,我等您?!?/br> * 翌日一大早,顧文堂便帶著一些人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京城,連顧家的人都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 與此同時,晏家的兩位mama也終于踏上了出京路,卻是無人問津。 晏安寧坐在床沿,素手掀開宮燈罩子,將班mama刻意給她留下的成氏的親筆信放入其中,火舌瞬間將其吞沒,她松了手,面色在暈黃的燭火下一派的平靜。 先前瞧她得勢不敢拿出來,眼下以為她“失勢”了,被太夫人灰溜溜地趕走還不忘來戳一戳她的心窩子。只是可惜,成氏這些綿里藏針的話早不能在她心間引起絲毫波瀾了。 隔日,晏安寧去壽禧堂給太夫人請安的時候,正巧碰見馬氏也在。 馬氏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微的不自在。 為著顧昀和晏安寧從前的事,太夫人越過她遣散了府里的許多下人,新進的人調(diào).教起來頗費功夫,給馬氏添了許多事情。馬氏心里也有些惱多年不管中饋的婆婆突然來了這么一出,卻不能對婆婆發(fā)脾氣,對著晏安寧,賜婚圣旨剛下的那陣內(nèi)疚便消散了很多,心情變得有些別扭。 晏安寧并不理會馬氏的這些小九九——先前馬氏以為她會嫁給顧昀的時候沒少提前敲打她,因都是些不痛不癢的事情,她也沒計較她這愛耍婆婆威風的脾氣。 但現(xiàn)下情勢已然不同,她沒必要再裝作討好馬氏,況且太夫人的主意正著呢,她先前就是有些顧慮也沒拗過這老人家。這會兒事情已經(jīng)做了,她再去拆太夫人的臺,豈不是忘恩負義? 這樣的蠢事,她才不做。 當下面色淡淡地給二人行了禮,見太夫人笑著朝她招手,便乖乖地坐到了她身側(cè)。 太夫人便繼續(xù)同馬氏說話,卻是在說顧文堂的事情:“……也不知是為了什么事情,竟是半個字都沒同家里人說。也不知這趟危不危險……” 馬氏便笑著寬慰婆婆:“……小叔身邊的能人多著呢,哪里就能傷到他一根頭發(fā)呢?況且小叔也是自幼習武的,又不真全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您就甭替他cao心了?!?/br> “話是這么說……”太夫人悵然地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兒行千里母擔憂,當日三兒子從南邊回來的時候,替他倒沐浴的熱水的小廝就瞧見他身上多了許多傷痕,可這孩子偏生當時一句話都沒同她提過。 當時他回來時,她瞧著三兒子身邊跟了個懷著身子還一副看著不像良家女子做派的姜氏,只顧著同他置氣了,后來知曉了這些,覺得姜氏大概是陪他過了那些苦日子,慢慢地也就松了口。 只是沒想到,那姜氏到底還是沒福氣,原該是錦繡榮華的下半輩子,卻偏偏生了個姐兒便撒手人寰。 直到現(xiàn)在,三兒子身邊還孤零零的。若是續(xù)了弦,最起碼這回出遠門,有個能說交底話的。 可惜他脾氣執(zhí)拗,這些年她再提起這些事,神情總是淡淡的,半點也聽不進去。 想起兒女婚事,太夫人心里就惆悵,余光瞥見晏安寧乖巧地低頭坐在那兒,也不插嘴,精神忽地一振:“……那些畫像,你可瞧見了中意的?” 一旁的馬氏怔了怔,倒沒想到前幾日婆婆從自己手里要畫像是拿給晏安寧看的。 倒還真是對這丫頭上心。 提起這樁事,晏安寧不免想起顧文堂臨行前摟著她要她不許再看旁的男子的畫像,耳垂不由悄悄地發(fā)紅,低頭笑了笑:“……到底也不能只瞧容貌,太夫人,您還是別為難我了,我可選不出來。” 她的聲音是溫聲細氣的,即便是說著婉拒的話,太夫人聽著也不覺得惱怒。 并不著意容貌,可見是在意旁的。太夫人想起她和顧昀自幼青梅竹馬的情分,也是微微嘆了口氣——原也是樁極好的親事,偏生中間出了這么多的差池,如今若想再嫁個知根知底的,只怕難了。 她也知不能強逼著她做選擇,這樣顯得她是急著將人嫁出去堵外人的嘴,便拉著她的手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咱們不著急,慢慢挑就是?!?/br> 晏安寧則在心里頭計算顧文堂還要多久才能回來,否則以太夫人的上心程度,她怕是要違背諾言繼續(xù)不得不硬著頭皮相看了。 馬氏一聽提起這個,倒是說起顧明珍的事情來了:“……那個新進的探花郎,倒是生得俊秀不凡,我瞧著珍姐兒也是有幾分中意的?!?/br> 顧明珍改了脾性,太夫人也略有耳聞,心頭也是有幾分欣慰的。她向來是一碼歸一碼,雖然心里仍惱怒顧昀做事唐突,但見二兒媳有意拿庶女的婚事來邀功,拉近二人距離,便很給面子地問:“……是什么樣的人家?” “是寒門出身,尚未婚配,只聽說有個meimei,旁的倒是還沒打聽到?!瘪R氏笑了笑,“今年這新科進士可是不同,從前的除了一甲,都是要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打滾幾年,出息的才能外放混經(jīng)歷,今年竟是直接授了官。這位白探花,也是直接授了京城的監(jiān)察御史,雖說只是正七品的官,可一出來便能在京城落缺,可見也是在陛下面前排上了號的……” 顧明珍的婚事從前一直是高不成低不就,老大難的問題,現(xiàn)下這庶女終于收起尾巴聽她做主了,她也無心刁難什么——大家族的聯(lián)姻都是要挑有用的女婿和媳婦,這樣才能互相幫扶,讓家族更加鼎盛。 她自問,若能嫁一個探花郎,縱然只是寒門,對顧明珍她卻是已經(jīng)夠盡心盡力了——至于這位白探花會不會答應…… 在馬氏想來,這樣的寒門士子若能攀上顧家這樣的大樹,自然是喜不自勝的,哪里有不給面子回絕的道理? 是以事情還沒定,她就急吼吼地來太夫人跟前邀功了。 一邊的晏安寧聽著則是眉梢微挑,頗為意外。 沒想到馬氏竟然替顧明珍相中了白彥允……不,聽馬氏的口氣,還是顧明珍自己看中的。 她想起前世顧明珍在議婚時對寒門士子頗為不屑的態(tài)度,以及她們姑嫂有一回出行遇到“白無?!睍r她驚慌失措嚇得慘白的面孔,心頭不免失笑。 這真是世事無常,誰能想到事情會得這樣的不同? 不過馬氏的算盤大概要落空了,白彥允前世名聲雖壞,可仍舊有不少高門看中了他在皇帝心頭的位置,想要將女兒嫁給他,但這人卻一直都沒有娶妻,也正因如此,才顯得像索命的鬼差一般,毫無情感。 縱然前世他或許是因為仇恨的緣故無法原諒自己,也無心貪戀風月,但要說將顧明珍同他牽連在一起,晏安寧還是覺得有些無法想象。 不過授官這件事情倒是奇怪,前世,皇帝一門心思重用白彥允時,也是將他分到了都察院,怎么如今他不是狀元了,被派到都察院的還是他?難道說冥冥之中,皇帝還是更看重白彥允這個人? 太夫人卻是微微斂眉:“既然是英年才俊,你便該找中人親自上門問一問人家的想法,總不能聽信坊間幾句話就覺得勢在必得。你覺得是良婿,人家卻未必一定要娶顧家的女兒?!?/br> 她有些不滿意馬氏將還未有眉目的事情就這樣當著晏安寧的面大剌剌地說出來。 馬氏不愿在晏安寧面前再被落面子,當即就想拍著胸脯將這件事說死,晏安寧卻忽地笑著開口:“太夫人,這白家兄妹,我卻是認得的?!?/br> 太夫人驚訝地揚眉:“哦?” 馬氏也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