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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78節(jié)

    他也略有耳聞,道陛下對新科探花有幾分青睞有加,但每三年就有一批新科進(jìn)士,論理都是天子門生,最終能獨(dú)占鰲頭的又有幾個?對于這樣的傳言,他才不放在心上——只要這白彥允犯了錯,他相信陛下對這樣的人厭惡起來更快。

    到此,漫不經(jīng)心聽著的晏安寧也忍不住笑了笑。

    這蔣思齊也不知摸爬滾打了多久才占了大理寺的一個從六品的位置,可說起話來,倒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找爹娘告狀的孩童,真真是幼稚極了。

    清脆的笑聲愈發(fā)刺激了蔣思齊的神經(jīng),他對那笑靨如花的女子怒目而視,心間早有了無數(shù)惡意揣測的陰暗想法:這白彥允肯沖冠一怒為紅顏,都顧不上自己會不會倒大霉,兩人之間定然是早就有了首尾!且那在獄中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賀祁,從前也是染指了不少妙齡女子,說不定他這相好也是在那些人中間,所以白彥允才會對賀祁那樣兇狠毒辣……

    如此算來,這女子瞧著一副我見猶憐的好皮相,背地里說不定是個千人騎萬人壓的低賤玩意兒……

    他目光里閃著幽暗而冰冷的光芒,對著晏安寧就準(zhǔn)備唾罵一番:“……你這個……”

    只是才說了三個字,一個拳頭卻砸了下來,砸得他眼冒金星,差點(diǎn)站都站不穩(wěn)。

    蔣思齊怒極了,氣得當(dāng)即就要拂袖而去,回府寫折子去,卻聽那年輕官員輕飄飄地道:“蔣大人也不必那般麻煩,何必什么小事都去叨擾陛下,這件事,咱們?nèi)ヮ櫴纵o大人面前說道一二便是?!?/br>
    聞言,臉已經(jīng)有一邊開始發(fā)腫的蔣思齊扯著嘴角冷笑:“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還到首輔大人面前說理?”

    論難見,他們這等低品級的官員想見內(nèi)閣首輔顧大人一面,可不比面圣容易。

    白彥允豐神俊朗的面孔上便攜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蔣思齊看著,只覺得心里一突,有什么東西似乎不受掌控地從他指縫理溜走了。

    “……首輔大人,我是難見上一面,不過……”他指了指晏安寧的方向,清雋精致的眉眼籠著一層光暈:“既然事關(guān)晏姑娘,想必也就不難了。”

    “什么意思?”蔣思齊心頭隱隱有些不妙的預(yù)感。

    “……晏姑娘是顧家的表姑娘,自小在顧家長大,還很得顧家太夫人喜愛,既然蔣大人方才說她缺乏教養(yǎng),自然該去太夫人跟前指點(diǎn)一二?!?/br>
    蔣思齊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方才他說晏安寧沒教養(yǎng),家里人沒好好教她的話猶歷歷在目,可誰能想到,那個瞧上去像個任人攀折的菟絲花一樣的丫頭,竟然和顧家人有關(guān)聯(lián)……

    他自動將白彥允的話理解成了晏安寧自小被顧家太夫人養(yǎng)大,愈發(fā)面如金紙,懊悔不已:他剛才到底為何要犯這種口舌之爭,瘋了不成?他那話,豈不就是說,顧家人沒好好教晏安寧,顧家太夫人養(yǎng)出來一個沒教養(yǎng)的丫頭?

    這事若鬧到顧首輔跟前,只怕都不需要他親自出手教訓(xùn)他,其身邊的擁簇就能讓他在京城難以立足了……

    摧眉折腰的事情,蔣思齊向來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心思急轉(zhuǎn)之間,他朝著晏安寧踉踉蹌蹌走過去,在杜谷秋和馮穗警惕的目光里,忽地膝蓋一軟跪了下來:“……方才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姑娘若仍舊心里不舒坦,下官……”

    他咬了咬牙,竟然開始掌幗自己。

    晏安寧挑了挑眉頭,看了一眼見狀更為嫌惡他的杜谷秋,搖了搖頭。

    只要杜谷秋能看清此人的真面目,日后遇見這等另有所圖的人能存?zhèn)€心眼兒,她的目的就算達(dá)成了。至于蔣思齊這等人……本就不該和她的生活有什么牽連,她也沒心思去管他的想法。

    倒是白彥允很讓她意外,沒想到,他竟然會扯了顧文堂的大旗來嚇唬蔣思齊。

    在前世的記憶里,“白無?!睆膩聿辉@般圓滑過,那時的他,更像是一柄神擋殺神佛擋屠佛的劊子手,而不是一個宦海沉浮,心思深沉的政客。

    這在晏安寧心頭生出些微妙的感覺——或許,他和顧文堂并不是非要敵對的關(guān)系,至少此人如今看起來,不似前世那般死死地抓著皇權(quán)的利劍,比任何人都希望皇權(quán)穩(wěn)固。

    “走吧?!边h(yuǎn)遠(yuǎn)瞧見杜夫人那頭似乎派了人來尋她們,晏安寧便招呼白家兄妹同他們一起遠(yuǎn)離此地。

    今日的事多少算是承了白彥允的情,但她也不想他為了她去將蔣思齊如何如何——這人只是個小嘍啰,可現(xiàn)下的那位大理寺卿可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人,為了個不值當(dāng)?shù)娜说米锔吖?,晏安寧要承的情就太大了,她不想這樣。

    聞言,白彥允似有些遲疑,但見meimei不著痕跡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還是冷冷地看了蔣思齊一眼后,跟了上去。

    徒留像個透明人一般沒人理會的蔣思齊跪在原地面上青白交加。

    怪不得那白御史那般囂張跋扈,連綏遠(yuǎn)侯和陳家的人都不怕,原來他背后的靠山不是虛無縹緲的圣意,而是顧家!

    此刻的蔣思齊,眼前便如同有一柄高高揚(yáng)起的鍘刀,不知何時才能落下,心間亦如被沸水蒸煮著,半刻也容不得平靜安寧。

    ……

    待得走遠(yuǎn)了幾步,白彥允忽地開口問道:“晏姑娘,聽聞顧家太夫人現(xiàn)下正在大覺寺禮佛,為何您會在甘泉寺?”

    晏安寧腳步微頓。

    原來太夫人今日去大覺寺了,定然是全家人都浩浩蕩蕩地出行了吧,也不知他諸事纏身,有沒有跟著去?

    想起她繡的那幾卷佛經(jīng),終于也是到了有用武之地的時候了。

    聞言,杜谷秋倒是先撇了嘴,不樂意地道:“表姐現(xiàn)下和我們住在一塊兒,跟他顧家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自然該和我們一起來甘泉寺?!?/br>
    她不明內(nèi)情,只以為是顧家人背信棄義又容不得晏安寧在眼前,提起顧家就沒什么好感,語氣里也頗為不客氣。

    白家兄妹聞聲卻是面色微變。

    白九娘更是忍不住抓住晏安寧的手:“……晏姑娘,杜姑娘說的是真的嗎?”

    一番情態(tài),倒和當(dāng)日聽說顧昀被賜婚時匆匆趕來的情形一般無二地焦急擔(dān)憂。

    晏安寧心頭微暖,開口時神情頓了頓,只道:“現(xiàn)下我的確是住在杜家姨母家,不過顧家沒有對不起我,你們不必多想。”

    杜谷秋扁了扁嘴,只覺得晏安寧在給顧家人留情面。

    白九娘聽著也是欲言又止,想了好一會兒,有意拉著晏安寧散散心,道:“……山門那邊似乎開了集市,頗為熱鬧,晏姑娘可要同九娘一起去轉(zhuǎn)轉(zhuǎn)?”

    晏安寧看了一眼往這邊來的杜夫人身邊的mama,便笑著推了一把杜谷秋:“……你先回去,想來姨母有事要找你。”這時候派人來尋人,說不定是霍家公子頗得杜夫人心意,兩邊合契之下,小兒女見上一面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樣的關(guān)頭,晏安寧若是出現(xiàn)就太打眼了,或許蔣思齊這一樁禍害避過,杜谷秋的人生又有了新的可能,她便謹(jǐn)慎了許多,不欲和她一起回去。

    “表姐……”杜谷秋卻有些不放心。

    她和白家兄妹到底是頭一回見,并不知他們?yōu)槿?。那白御史,雖生了一副世間難尋的好相貌,可經(jīng)歷過蔣思齊精心營造的騙局過后,杜谷秋本能地對這些玉樹臨風(fēng)的讀書人有些抵觸,雖那白御史方才替她們出了氣,但也未必不是對表姐有別的念頭……

    見狀,晏安寧只好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后者的耳垂一下子就紅透了。

    差點(diǎn)就中了人家的圈套,此刻的杜谷秋對爹娘還是心存愧疚的,聽到這樣的事,也不像方才那么反感了。她看了一眼表姐提起的會武力的丫鬟,到底放下了心,只是臨走前還是低聲道:“最多半個時辰,我和娘就去尋你……”

    “知道了?!标贪矊幨Φ貞?yīng)承道。

    這小丫頭,絮絮叨叨的模樣倒是像極了杜夫人。

    兩方人分了別,白九娘便笑著問她:“……杜姑娘這是要做什么去?”

    晏安寧也不避諱,白九娘不是那等喜歡道人長短的人,便隱晦地表明杜家人今日是有意來替她相看人家的。

    “相看?”白九娘有些意外,不免看了一眼自家哥哥,輕咳一聲:“那不知杜夫人有沒有替晏姑娘相看夫婿?”

    “今日可不是我的主場?!?/br>
    晏安寧回了一句,心思已然是飄到九霄云外了。

    自她到杜家小住以來,她便不大能出門了,看望江氏的事情,也都是杜夫人去做。她也知杜夫人到底還是心存顧忌,不能全然信顧家的緣故,但細(xì)論下來,確實(shí)是好一陣沒能瞧見顧文堂了,心底里竟有些掛念。

    也不知她不在,這人有沒有又宵衣旰食,全然不將自己的身子當(dāng)一回事。

    幾人閑聊著到了山門口的集市,卻是意外的阜盛。

    藍(lán)布支起的棚子,或賣吃食,或賣玉器古玩,或賣胭脂水粉、絹扇茶盅,南北通貨琳瑯滿目,一時能讓人挑花了眼睛。

    晏安寧和白九娘身邊都帶著粗使婆子和婢女,幾人穿著亦是富貴氣派,尋常百姓一瞧便知這些人非富即貴,自然也是不敢靠近,因而她們也并不覺得擁擠。

    白九娘對此倒是頗有幾分感慨,沒有想到成了官家小姐之后便能有這樣的待遇,可見這世上之人捧高踩低實(shí)在是常態(tài),念及方才絲毫不知?dú)夤?jié)為何物的大理寺官員蔣思齊,更是想法頗多。

    她其實(shí)并不愿看見哥哥要對誰卑躬屈膝,只是方才的情勢,若是沒有將顧相爺這面大旗拉出來,那姓蔣的小人可未必會那般容易就服了軟——沖冠一怒是年輕意氣,可收拾殘局卻是需要權(quán)力和勢力的。

    大約到最后,他們也是不能免俗地依靠別人,才能走得更遠(yuǎn)。

    不過這一趟是為了讓晏安寧高興的,她也就甩開了那些讓她細(xì)想之下會覺得頭痛的念頭,兩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沿路挑選著能入眼的東西,不經(jīng)意便買下了許多色澤艷麗的小東西來。

    臨出集市前晏安寧瞧見個紫雕金玉簪,簪頭鑲了碧藍(lán)的寶石,她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陣,卻是想起那人瓊林玉樹的儒雅氣質(zhì),想著他戴著約莫會是很好看的,便出手買了下來。這倒是這小集市里最貴的一樣物什。

    白九娘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動。

    這明顯是男子戴的玉簪,晏姑娘卻買了下來……

    據(jù)她所知,晏姑娘沒有什么兄弟,這東西,難道是準(zhǔn)備送給她向哥哥提起的那位心上人?

    眼風(fēng)一掃,便見始終默默跟著的白彥允眉宇間果然閃過一絲黯色,心里便覺得這念頭是鑿實(shí)了的。

    她其實(shí)有些不服氣,倒不是針對晏姑娘,而是覺得她兄長多少也算得上年少有為,又生得世間難尋的一副好相貌,對方究竟是什么人,倒能讓晏姑娘多看她哥哥一眼都不肯?

    說話間攤販已經(jīng)用錦匣將東西包好遞了過來,晏安寧將錦匣遞給招兒,已是覺得盡興,便帶著眾人穿過人群出了集市,再抬眼看,那邊已然停的全是上山禮佛的人家的車馬了。

    其中的一架尤為熟悉,她定睛看了一會兒,一邊的穗兒先笑瞇瞇地道:“姑娘,那是徐爺呢。”

    晏安寧便瞧見了立在一顆古樹下的徐啟——這人出門從來是寸步不離地守著顧文堂的,既然他在,想必那人也就在不遠(yuǎn)處。

    果真下一瞬,便見顧文堂從那參天的古樹后頭走出來,卻是方才下了馬車時被樹干遮著擋住了身形。

    徐啟眼神微微一動,注意到了這邊,當(dāng)即低頭和顧文堂稟報著什么,那人沉靜的眸光便朝這邊投了過來。

    顧文堂的神情便變得有些意外。

    雖是聽聞了消息特意來尋她的,卻不防能在山門口恰好碰見她。

    一別多日,那姑娘出落得越發(fā)明麗絕倫,連樹上開得正艷的花都壓不住她的顏色。但并不媚俗,一身湖色的衣裙穿在身上,顯得她整個人通身的氣質(zhì)愈發(fā)的淡雅脫俗,風(fēng)姿綽約。

    只是當(dāng)他目光旁移,瞧見了白家兄妹,尤其是面容年輕鮮烈,見他的目光望過去脊背挺得越發(fā)直的白彥允,表情便是微微一頓。

    看這模樣,她似乎是剛和他們兄妹二人從山門口的集市出來。

    而晏安寧見著了他,一雙水目里不自覺地泛起些漣漪,當(dāng)即便不理會旁人地走了過去,到了他跟前,仰著頭望著他:“……您怎么來啦?”

    顧文堂神色溫和地淺笑:“怎么?不歡迎我不成?”

    晏安寧見他眸光有意無意地掃過身后的白家兄妹,心間微微一動,坦然開口反駁:“怎么會?我都許久沒瞧見您了。”又低聲解釋道:“不過太夫人現(xiàn)下不是在大覺寺嗎?甘泉寺可不是一個方向的……”

    “嗯?!彼浇怯谑且哺∑鹨荒ㄐσ猓吐暤溃骸八晕沂翘匾鈦砬魄颇愕?。”

    晏安寧怔了怔,一張臉頓時紅撲撲的。

    而身后的白彥允也終于回過神來,忙帶著meimei上前來給顧文堂行禮——真論起來,顧文堂其實(shí)也算是白九娘的恩人,后者自是恭敬不敢造次。

    顧文堂便頷首微笑,平靜地問:“方才你們在一起逛集市?”

    白九娘忙點(diǎn)頭,道:“瞧著熱鬧,想著晏姑娘好不容易出門一趟,便起了些興致,倒是買了不少小玩意兒?!?/br>
    她是擔(dān)心顧首輔覺得晏姑娘這樣拋頭露面地在外閑逛不夠體面,于是特意解釋了一句。

    顧文堂便看了一眼手里抱著一大堆匣子的招兒,笑問晏安寧:“買了這么些東西,不知里頭可有給我的?”

    這語氣實(shí)在親昵,白九娘都愣了愣,顧大人這是在逗弄晏姑娘嗎?

    不過她凝眉想了想,除卻那支簪子,晏姑娘掏錢買的時候都是些女子用的小玩意兒,只怕顧大人待會得訓(xùn)斥她了……又覺得奇怪,二人之間關(guān)系竟然這般好,顧首輔又怎會坐視晏姑娘被人趕出顧家?

    卻見在他們面前從來沉穩(wěn)端莊的晏姑娘眸光如夜空中璀璨的星子,足尖有些別扭地在青石板上輕劃著,輕聲道:“有呢?!比缓蟊銖逆九掷锝舆^了一個匣子,打開一瞧,卻正是那鑲著藍(lán)寶石的紫金玉簪。

    顧文堂垂眸看那裊裊細(xì)腰年紀(jì)的姑娘,眸光如同被什么撞了一下,繾綣的情緒便在里頭暈染看來,他沒有言語,卻推開一步,微微低下了頭。

    晏安寧睜圓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