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82節(jié)
杜潯的目光緩慢地從康王爺?shù)热松砩蠏哌^,慢吞吞地從顧文堂手中接過了聘禮單子,這一看,頓時嚇了一跳,神魂都?xì)w位了。 按照禮數(shù),頭一回上門提親,并不需要備齊聘禮單子,后頭還有小定的流程要走呢。且顧家昨日才在花宴上放出意向來,杜潯料想這聘禮定然一時半刻沒法準(zhǔn)備齊全,卻沒想到,顧相爺這就將單子送到了他眼前。 抬頭嫁女,但安寧卻是高嫁,還是高得難以想象的那種,杜潯本該保持的矜持也有些拿捏不住。原以為顧家是放下身段來求娶,又是娶續(xù)弦,場面恐怕大不到哪里去,可一看這豐厚到難以想象的聘禮單子,他頓時明白自己想岔了。 這哪里是什么一時興起,分明是早有圖謀! 若他是安寧丫頭的爹,恐怕這會兒該生氣的。只可惜,她那爹是個不著調(diào)的,不然顧家的人也不會直接將提親的事情大費(fèi)周章地移到杜家來??礃幼樱陬櫴纵o心里,是要將杜家當(dāng)成正經(jīng)姻親來走動的。 原先他不怎么猶豫就同意了夫人將這多年未見的外甥女收留在府里,是存了些愛屋及烏的悲憫,但此刻看來,倒是他們杜家沾了人家天大的福氣。 杜潯深吸了一口氣,想著晏安寧對自己視作掌上明珠的獨女的搭救,準(zhǔn)備硬著頭皮好生詢問一番顧相爺,也算是盡了些情分。 這時,卻見那一直坐著沒動彈的康王爺笑瞇瞇地站了起來,拉著他的手活像他二人是經(jīng)年的老友一般,妙語連珠地說了許多話,倒將這門親事說成天上有地上無的天賜良緣,對晏安寧的夸贊更是如同倒豆子一般地滔滔不絕,流暢自然,提起顧文堂,更說得像是錯過了這門親事顧相爺就再也尋不到合適的妻室了一般…… 杜潯聽得眼皮子直跳,生怕顧相爺聽了康王爺這不著調(diào)的話氣得起身拂袖而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人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像是康王爺說的話絲毫沒有逾矩之處似的。 他不免看了顧文堂一眼,生怕這貴客是沒聽清康王爺說什么,道:“這門婚事,實在是我們家高攀了相爺,但我家夫人也是心疼外甥女的,深諳齊大非偶的道理,是以心頭多少有些顧忌……” 一邊的杜夫人聽著微微一愣,眸中便泛出些動容之色。 是多年的枕邊人,她自然知曉,自家夫君對這位顧相爺是又驚又怕的,如今卻能為了安寧能頂撞康王爺和顧相爺?shù)囊馑?,非要探個究竟……她這一輩子,到底是沒有錯付。 便見那給過聘禮單子后便一言不發(fā)的高官抬眸看了過來,淡聲道:“杜大人謙虛了,晏姑娘才貌雙全,為人又善良懂事,庶務(wù)上亦是一把好手,也深得我母親喜歡。能娶到這樣的姑娘進(jìn)門,是顧家整個宗族的幸事,是我顧某此生最大的福氣。” 像是海誓山盟一般的話,卻被這人這般平和地道出,倒像是公文上的朱筆御批似的,不容人質(zhì)疑。 杜潯與夫人對視一眼,兩人便不免笑了起來,終是將心放回了肚子里。 …… 從杜家的廳堂出來,顧文堂一眼就瞧見了不遠(yuǎn)處那露出一抹衣角的姑娘。 正想過去,卻被自家姨母陸家老夫人拉住了。 “禮不可廢?!标懠依戏蛉诵Σ[瞇地道,自個兒卻扶著婢女的手走了過去,晏安寧聽見動靜走了出來,瞧見個臉生的老夫人,不免怔了怔。 顧文堂彎唇,大步上前去為她介紹。 晏安寧面上不由飛過一抹紅云,低著頭乖巧地給陸老夫人行禮。 她記起來了銥誮,太夫人的meimei便是陸家的老夫人,和世子妃陸氏的娘家陸家,正是隔房的同族。也是因為有著這一層關(guān)系在,世子妃的位置一向做得穩(wěn)當(dāng),在太夫人那里也很有體面,便是馬氏,也沒怎么能讓這個兒媳婦吃到什么苦頭。 陸老夫人便笑著拉著她的手,左右打量了一番,贊道:“這可真是個標(biāo)志的人兒,老身那么些個孫女,沒有哪個能比得過你七八分。” 晏安寧嘴上忙謙虛一番,陸老夫人看了一眼眸含笑意靜靜聽著的顧文堂,也是微微挑眉。 這么多年來,她還是頭一次瞧見這家里最出息的外甥對哪個姑娘這般上心,當(dāng)著工部的下官,竟能說出那般處在低位的話,直哄得人家夫婦倆笑得合不攏嘴,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 這小子自小就傲氣得很,能見著他這一面,她這個當(dāng)姨母的可真是大開眼界了。 她自是知曉自家jiejie的苦心,這般的大費(fèi)周章,便是不想授人以柄,想將這門婚事變成是她一眼相中,幼子順著她的意同意了這親事的樣子,既如此,在下聘之前,兩人也不該再單獨說話,免得被人說出私相授受。 “等到小定時,我再來尋你說話?!标懤戏蛉诵Σ[瞇地拍了拍晏安寧的手,看了一眼外甥,顧文堂無奈地笑笑,望了晏安寧一眼,還是順著這老人家的意,只是走的路上卻不動聲色地回頭了好幾次。 晏安寧笑著目送二人離開,眸色微微動了動。 等這樁事了了,姨母生產(chǎn)過后,她也該動身去做那些該做的事了。 這一次,她想要力求圓滿。 …… 當(dāng)顧文堂興師動眾地帶著幾位貴客去杜家上門提親的消息傳回顧家的每個角落,秋姨娘神魂不舍地打碎了屋里一盞名貴的瓷器,登時心疼地蹲下身來收拾瓷片。 或是心神不寧,一不小心又劃傷了手指,指腹上頓時出現(xiàn)汩汩血痕。 內(nèi)室的顧明惠聽見動靜,連忙跑了出來,見狀立刻要拉秋姨娘起來:“……行了,讓下人去做吧,快過來,我給您包扎包扎?!?/br> 秋姨娘卻猛地看向她,神情難得有些怒氣沖沖:“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什么?”顧明惠愣住。 “三老爺和晏安寧的事情,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她死死地盯著女兒,看得顧明惠身上都不由冒出絲絲寒意。 她搖了搖頭,有些沮喪地道:“這事兒我也是頭一回知道呢?!睆那八]看出什么跡象來,沒想到,兩人都要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安寧卻都沒告訴她。不過想想對方竟然是她的親三叔,顧明惠又覺得可以理解了?;蛟S,安寧是覺得這事有些尷尬,怕她會多想,在塵埃落定之前才沒有對外張揚(yáng)。 聞言,秋姨娘立時便像xiele氣一般,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那兒,表情頹喪。 顧明惠本來沒多想,只以為姨娘是太震驚了,連她聽說的時候,都嚇了一跳呢。可見狀,卻隱隱瞧出些不對來。 她瞇了瞇眼睛,看著秋姨娘:“姨娘,安寧是我的好姐妹,如今她能有這樣的大造化,您該高興才是。日后,咱們也算是有了靠山。怎么我瞧著,您卻是不太高興呢?” 秋姨娘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悶悶地道:“什么好姐妹?可別是你剃頭挑子一頭熱,你瞧瞧,自打五少爺被賜婚之后,她來找過你嗎?” 顧明惠的眼神頓時變得犀利。 她緊緊地抓住了姨娘的手,直視著她:“什么意思?姨娘你做了什么?”她也正奇怪,自那之后,兩人似乎生分了許多。若不是姨娘主動提起這個時間節(jié)點,她根本不會細(xì)想這前后的變化。 這般一想,卻是越想越心驚。 秋姨娘本就不擅長在女兒面前撒謊,被顧明惠這樣像極了顧侯爺發(fā)怒時審問人的目光看著,沒過多久就什么都撂了。 她一邊說一邊拭淚:“……當(dāng)時我哪兒能想到這丫頭能有這樣的大造化?她真是誤解了我,我哪里有什么壞心思呢,不過是怕江meimei那里沒聽到消息,不能及時有對策罷了……哪知就被她正好瞧見了,劈頭蓋臉便是譏諷我不安好心,還威脅我要以命換一命呢,真是嚇?biāo)廊肆恕?/br> 顧明惠聽著,眼神卻越來越冷。 她們是親母女,姨娘是什么樣的性情,她再清楚不過。先前江氏沒過三個月胎像不穩(wěn)的時候,就是派人來請她過去,她都要找借口推脫的??赡菚r江氏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正是受不了任何刺激的時候,外頭還在刮風(fēng)下雨,姨娘卻非要半夜跑過去跟江氏說這個噩耗…… 莫說是晏安寧,就是她,也很難不覺得她是沒安好心。 且到了如今的局面,她竟然還滿口謊言。 顧明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姨娘,咱們是親母女,對著我,你也要這般編排晏安寧,為自己尋借口嗎?” 聞言,秋姨娘的頭越來越低。 過了一會兒,才聽她低聲道:“……惠兒,你還沒當(dāng)娘,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你沒個兄弟幫扶,只能憑著夫人的抬舉在傅家站穩(wěn)腳跟……五少爺眼瞧著要尚公主,自是尊貴無兩的……江氏要是生下個哥兒,這府里就更沒咱們娘倆站的地方了……娘當(dāng)時也只是碰碰運(yùn)氣,萬一運(yùn)氣好能替夫人除了眼中釘,誰也怪不到咱們頭上,還能在夫人那里得個人情……” 她絮絮叨叨,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 顧明惠的神情卻越來越不可置信。 她難以理解地打斷了她:“夫人何時容不下江姨娘了?在江姨娘的jiejie上門之前,夫人根本就沒將府里的妾室看在眼里過!姨娘,您自己有私心,又何必將夫人拉出來當(dāng)借口!您不過就是落井下石,絲毫不顧女兒和安寧的情分!” 顧明惠覺得傷心極了,她沒想到,自己的姨娘在背地里竟然是這樣的人。 想起晏安寧曾經(jīng)在顧明珍面前替她維護(hù)自己的姨娘,顧明惠更是覺得無顏再見她了——這不是恩將仇報,又是什么?她白著臉搖頭,淚如雨下:“姨娘,看來安寧曾經(jīng)給我送的那些名貴的壓箱底的嫁妝,您是半點也沒放在眼里了。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去杜家將這些東西全還回去,我這輩子,是沒臉再見安寧了?!?/br> 因是曾經(jīng)的好友,她也最為清楚,溫溫柔柔的晏安寧最大的逆鱗便是自小撫養(yǎng)她長大的姨母江氏。是以,怪不得她這些時日不愿再與她往來,實在都是情有可原。 秋姨娘一聽這話卻急了,忙勸阻道:“你這是什么話?她既然送你了,那就是你的東西。咱們沒什么家底,等你嫁去了傅家,還得靠這些嫁妝打點上下呢,你這孩子,怎么這般死心眼!” 顧明惠不由譏嘲地勾了勾唇角。 “姨娘,用著人家的東西,您倒覺得是不可多得的貴重東西了。怎么咱們欠人家的人情,你就能在腦子里視若無睹地一晃而過,毫不在意呢?” 說罷,她也不愿再同秋氏多說,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重重地關(guān)上了門。 見狀,秋氏呆愣愣地坐在原地,面如土色,良久無言。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那晏家丫頭,怎么好端端地就有了這么大的運(yùn)道呢?日后嫁過來,依照相爺說一不二的性子,她得罪了她,還能在顧家立足嗎? 秋氏咬了咬牙,暗自下定了決心。 …… 而此刻的長公主府。 自打昨日聽聞了消息便一直面色沉沉的魏永嫣,在聽說顧文堂帶著康王爺上杜家提親的消息之后,憤怒地將桌上的粉彩茶盞通通掃在了地上。 宮女內(nèi)侍們立時撲通一下跪了一片。 “殿下,小心身子!” 倩雪一臉擔(dān)憂地勸道。 魏永嫣卻更生氣了。 她被這肚子里的孩子拖累著,不得不以這樣的面貌嫁給顧昀,可一轉(zhuǎn)頭,那個讓她無比厭惡的晏安寧,卻成了顧文堂的未婚妻。 那豈不是說,將來她還得叫她一聲嬸娘? 一想到這里,魏永嫣肚子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她是堂堂長公主,可顧家人要娶她,卻并沒有什么欣喜之意,秦太夫人反倒為了給那晏安寧造勢,鬧得滿城風(fēng)雨,人盡皆知。 為什么,她究竟是哪里不如她,怎會這般讓她事事都不如意? 作者有話說: 第79章 孟夏時節(jié),綠葉連天,荷花初立,便在月末的這一日傍晚,江氏發(fā)動了。 因著婚約的緣故,晏安寧一直住在杜家,不能時時伴在姨母身邊,等到顧家的人上門來報信時,已經(jīng)是天光微亮的時辰。 幔帳下的身影猶還睡眼惺忪,一聽這話卻立刻坐起了身,匆匆趿了鞋子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問:“姨母她現(xiàn)在如何了?” 杜家的婢女還是頭一次見這位儀態(tài)從來落落大方的表姑娘做出這等失態(tài)的行徑,一時也是頗為感慨其與江姨媽之間的情分深厚,恰逢杜夫人帶著下人進(jìn)來,忙拉了她的手笑:“我的兒,怎么慌成這樣?放心罷,她現(xiàn)下已經(jīng)平安生產(chǎn)了?!?/br> 晏安寧這才長松了一口氣。 “快些梳洗打扮吧,總不能就這樣去你未來婆家?!倍欧蛉舜蛄苛怂谎?,笑瞇瞇地道。 后者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月白中衣和隨意抓在身上的一件外袍,亦是大窘——方才一時情急,倒顧不了這么許多。不過,這回倒還真是自打她和顧文堂定親后她頭一次去顧家正式拜訪,雖去的是陽安侯府,但兩顧不分家,江氏生產(chǎn),至少馬氏這個主母會親自或派人在場看著,確實不能失了禮數(shù)。 等姨甥兩個進(jìn)了陽安侯府的大門,已經(jīng)是天光大亮。 怡然居里亮堂堂的,婢女婆子們靜悄悄地收拾著屋子,馬氏身邊的嬤嬤見她們來了,忙笑著道:“杜夫人來啦?江姨娘總算是不負(fù)夫人和侯爺所盼,夜里丑時三刻平平安安生下個小公子!” 晏安寧暗暗打量那嬤嬤一眼,見她笑容里雖客氣意味居多,但并無什么隱晦意味,亦是心下稍安。馬氏的為人她也有幾分了解——她一向自恃出身高門,并不怎么看得上這些妾室通房,更不屑于出手對付她們。即便是先前謝氏娘家承蒙顧家的提拔發(fā)達(dá)了不少,顧昀也出息頗得陽安侯看中,馬氏卻也沒有對顧昀下過什么毒手。 前世,若非是喪夫喪子的雙重打擊讓馬氏性情大變,她也不會對謝氏假借她的名頭對江氏出手的事情充耳不聞。但說到底,馬氏打心眼里只將這些女眷看成家養(yǎng)的貓兒狗兒,縱然有忌憚,但只要她的兒子還穩(wěn)坐世子之位,她就無心自降身份地同她們爭斗什么。 杜夫人在晏安寧跟前說得云淡風(fēng)輕,但此刻也不免追問一句:“江姨娘可還好?身子不曾虧損吧?” 女子生產(chǎn)都是一腳踏進(jìn)鬼門關(guān),顧家的人在乎子嗣傳承,但于杜夫人而言,自然是這個失而復(fù)得的meimei更加要緊。 那嬤嬤微微一怔,忙笑道:“那是自然。奴婢在顧家伺候這么多年,從沒見過哪位主子像江姨娘生產(chǎn)得這般順利呢……” 聞言,杜夫人這才松了口氣,命婢女打賞了一通穩(wěn)婆和伺候的下人們,這才領(lǐng)著晏安寧進(jìn)屋去看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