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12節(jié)
“母親?!绷煮@枝笑著在大夫人周氏身旁坐下。 “嗯?!敝苁狭瞄_眼皮,淡淡打量了林驚枝一眼,點了下頭。 “想必這位就是府中大哥兒的娶的新婦?” “真的天仙一樣的人兒。”同太夫人說話的陌生老婦,掩飾不住眼中驚色,深深打量了林驚枝許久。 太夫人鐘氏垂眸抿了口茶,算是應(yīng)答。 她對那老婦人的態(tài)度,并不熱絡(luò),全程除了笑著點頭應(yīng)上幾句,剩余也都是那老婦人在一旁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只是那老婦,林驚枝雖然沒有見過,但隱隱從她面上見得幾分熟悉。 她雖衣著華麗,滿頭簪子,細(xì)看卻都是些尋常的金飾和不入流的玉石,衣著樣式用的料子,也都是前些年的老舊款式,看著就不像是有底蘊的人家。 林驚枝有些不解,太夫人鐘氏并不像與那老婦人有交情的模樣,倒像是不得不應(yīng)付的麻煩。 就在林驚枝百思不得其解,蹙眉出神的時候。 外頭傳來姑太太母女二人的聲音。 “母親,女兒今日倒是來遲了。” 裴月蘭帶著秦云雪從外間進(jìn)來,她視線一掃見著太夫人身旁有些拘謹(jǐn)坐著的老婦人時,眼中喜色一閃而過。 雖然她掩飾得快,但依舊被暗暗觀察的林驚枝發(fā)現(xiàn)了。 “這位是?”裴月蘭裝作疑惑的樣子,看向太夫人。 對于裴月蘭的反應(yīng),鐘氏很是滿意,她指著那老婦人道:“這是你生母蔣姨娘家弟弟的媳婦黃氏?!?/br> “你許是多年沒回家,所以沒印象。” “蔣姨娘去世后,你父親憐惜蔣家,每年冬至前都會叫他們一家進(jìn)府中請安,你父親走后,我自然不能虧待蔣家?!?/br> 鐘氏面上客氣道:“要是按照外頭叫法,你該叫她一聲舅娘的。” 裴月蘭這才像反應(yīng)過來般,朝那婦人淡淡點下頭。 隨著太夫人話音落下,林驚枝心底忽然翻起滔天巨浪,她僵冷的指尖死死捏著袖中錦帕,背脊一陣又一陣的發(fā)寒。 原來上一世,二姐兒裴漪憐和人私私相授,被那秀才家?guī)е盼镎疑祥T,全都是裴月蘭母女倆的算計。 難怪她一開始就覺得,那老婦人有幾分的眼熟。 只要一想到裴漪憐那般天真無憂,被周氏保護得極好的姑娘,最后落得失了閨譽,被絞了頭發(fā)送到家廟里去做姑子,沒過兩年就病逝的下場,林驚枝眼底壓著的冷色都快溢出來了。 這時她恰好聽到那老婦黃氏朝太夫人道:“我家如今也就一個孫兒,剩下的都是姑娘,好在我那孫兒還算爭氣,如今已經(jīng)考了秀才。” 孫兒再爭氣也比不過裴家任何一個孩子,于是太夫人隨口問了句:“幾歲了,可是成了親?” 黃氏趕忙道:“我家孫兒明年就及冠了?!?/br> “我想著他能早些娶妻,他現(xiàn)下倒是一心讀書,是個上進(jìn)的好孩子?!?/br> 黃氏說著,視線掃過花廳好奇問:“怎么不見家中姑娘?!?/br> 太夫人淡淡壓了下唇角:“雪天路滑,我心疼她們,這些日免了請安。” 以太夫人講究規(guī)矩的脾性,怎么可能好端端免了府中兩位姐兒的請安,林驚枝猜測恐怕是鐘氏知曉今日會有客來,而這客人又上不得臺面黃氏,自然不愿未婚姑娘輕易露面。 太夫人雖有下意識防著,卻沒料到蔣家膽大包天,連府中大丫鬟都不一定配得上的蔣秀才,打的卻是府里頭嫡出姑娘的主意。 半時辰后,鐘氏尋了身子不適的借口,就讓丫鬟扶著下去了。 鐘氏一走,花廳里候著的丫鬟婆子自然要送客。 裴月蘭攔了那在前頭引路的婆子道:“你們下去吧,舅夫人我讓人送。” 等出了垂花門后,老婦人黃氏見四周沒人,當(dāng)即沉了臉,她緊緊握著裴月蘭的手道:“你舅舅家的事,你可得幫忙照顧?!?/br> “蔣哥兒能不能娶上高門媳婦,就看月蘭你了。” 說著黃氏又壓了聲音:“你別忘了,當(dāng)初你生母是為了救裴太夫人才沒了性命?!?/br> “往高了說,裴家可是欠了我們蔣家一條人命,人命這般精貴的東西,嫁個姑娘來抵,還是裴家賺了呢?!?/br> 裴月蘭想到去世的生母蔣姨娘,她眼中恨色一閃而過:“舅娘放心,蔣哥兒的婚事我定給你個滿意的交代?!?/br> “等冬至過后,我再尋了由頭帶云雪兒出門上香,到時把二姑娘也一起帶去?!?/br> 黃氏聞言大喜:“這樣最好不過了?!?/br> 等黃氏走后,一旁秦云雪眼神厭惡閃過:“蔣家這般人家,母親怎么還不斷了關(guān)系?!?/br> 裴月蘭不滿看了女兒一眼:“斷什么關(guān)系?她們才是你正經(jīng)的親戚?!?/br> “你外祖母要是真的疼我,怎么會自己嫡親的女兒嫁入五姓當(dāng)宗婦,而我這個庶出女,就隨便挑了個不入流的秦家?!?/br> “哼,她這些年不過是虧心罷了,若不是為了救她,我生母親又怎會死的那般慘?!?/br> 裴月蘭見秦云雪抿唇不說話,恨恨瞪了眼女兒:“你那表哥是個秀才,書讀得又好,也不見得會配不上周氏的女兒?!?/br> “你別忘了,若不是周氏自身氣血虛,沾了那香囊后身體出了問題,壞了你計劃。” “你眼下也不必這般委曲求全?!?/br> 第10章 林驚枝從萬福堂出來,帶著晴山和綠云兩人去了二姑娘裴漪憐住的竹香閣。 竹香閣臨湖而建,雪后冬日隱在青翠竹叢中,美得像天上落下的玉盤,斑斑竹影,白雪皚皚。 林驚枝進(jìn)去時,裴漪憐正端坐在暖閣臨窗的書案前翻著一卷書冊。 “嫂嫂怎么來了?”她見林驚枝進(jìn)來,先是驚喜,而后想到什么,慌慌忙忙把手中一冊薄薄書卷藏在了身后。 林驚枝眉梢微挑,她眼角余光瞧得清楚,卻裝著沒看見的樣子神態(tài)自然,拉著裴漪憐的手笑道:“今日去給祖母請安,想著幾日不見你,就過來看看?!?/br> 裴漪憐雙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衣袖上精致的花紋,小聲道:“本該是我尋著空,去看望嫂嫂?!?/br> “沒想成,竟勞煩嫂嫂來瞧我。” 林驚枝扶著晴山的手在裴漪憐身旁坐下,她笑道:“我左右閑著也無事,你這冬日景色尋常地方可比不了,我過來賞雪,順道來瞧瞧你?!?/br> 裴漪憐聞言立馬開心起來,她雙頰微微發(fā)紅,看著自家嫂嫂那張每一次瞧著都令她驚艷的側(cè)顏,吩咐丫鬟上了茶,又翻找出她平日寫的字帖以及繡花樣子,和林驚枝細(xì)聲細(xì)氣說著近日在家中她都做了什么。 裴漪憐悄悄打量著林驚枝的神色,捏著茶盞的指尖不由用力發(fā)白,終于還是小心翼翼開口問。 “嫂嫂和大哥哥感情那般好。” “嫂嫂覺得大哥哥娶你,是這天下不顧家族反對,一見傾心的愛嗎?” 林驚枝沒有料到裴漪憐會問出這樣一番話,她愣愣注視著青玉杯盞內(nèi)清澈茶水,直到那茶涼到?jīng)]了溫度,她才忽然端起,小口小口吞入腹中。 裴漪憐看著沉默不語的林驚枝,她心底漸漸有些不安,作為未出閣的姑娘,她方才問出的話實屬大膽。 林驚枝放了茶盞,細(xì)白指尖下意識摩挲著皓腕上系著的平安繩,含笑望向裴漪憐。 “那自我嫁入裴家半年有余,憐姐兒覺得家中長輩待我如何?” 霎時,裴漪憐臉上神色變得霜白無比,她愧疚的垂下眼簾,錯開林驚枝的視線,抿著的唇壓出了一絲后知后覺的蒼白。 她被周氏保護得好,但她并不笨,她這位生得極其明艷的大嫂嫂在家中并不受長輩的待見。 林驚枝抬手,指尖捏著裴漪憐小巧的下頜,視線對上她那雙清澈如小鹿般不帶一絲雜色的雙眸,笑道:“嫂嫂在你這般年歲時,同樣有過憧憬。” “可憐姐兒你別忘了,你是裴家嫡出的姑娘,是天下男子妄求娶為妻子的五姓女?!?/br> “你若真的不顧世俗一意孤行,門第之差,家族懲罰。” “你可想過?!?/br> 裴漪憐想著裴氏一族森嚴(yán)的家法,她渾身一抖,有種被人當(dāng)頭潑了涼水的清醒。 她咬著唇,慢慢翻出幾本被她小心翼翼藏起來的書冊,眼底泛紅:“書中這般寫,我實在好奇……” “這些日,云雪jiejie常說汴京貴女,尋常都不會輕易接受家族定下婚事?!?/br> “哪怕就是大嫂嫂與哥哥這般風(fēng)光霽月的人,也必定是背著長輩私下見過的?!闭f到最后,裴漪憐滿臉羞愧,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林驚枝視線落在裴漪憐手中,那幾本薄薄書冊上,她不由氣笑出聲。 裴月蘭母女倆可畏是煞費苦心,竟能找出秀才與世家千金私奔,最后秀才功成名就考取狀元,揚眉吐氣回到岳家,這種胡編亂造的東西的給裴漪憐看。 林驚枝伸手點了點裴漪憐的眉心,佯裝生氣:這書冊,我收了,日后不許再看?!?/br> 眼看到了晌午,林驚枝就留在竹香閣用過午膳后,才帶著丫鬟一同回了撫仙閣。 午后,落了半日的雪停了,但這一路上林驚枝扶著晴山和綠云的手依舊走得不快。 出來整整半日,她身上雖穿得厚實,但衣裙被寒風(fēng)吹久了就泛著潮意,鞋襪也都濕透。 林驚枝一進(jìn)門,孔mama就恭敬迎了出來。 “少夫人可用過午膳?” “老奴已吩咐小廚房里燒了熱水,少夫人若是要沐浴,老奴這就派人把水抬進(jìn)來?!?/br> 林驚枝在解身上厚重潮濕的斗篷,正要點頭讓孔mama把水抬進(jìn)來。 她視線忽地一頓,落在東梢間小書房內(nèi)端坐著的裴硯身上。 他應(yīng)該是才沐浴不久,沒有束冠,潮濕的烏發(fā)松散垂在肩上。 一身霜白色圓領(lǐng)寬袖綢袍,用銀絲勾勒著祥云暗紋的衣袖下,是男人如銀似雪的修長指尖。 他掌心微攏置于書案上,一雙無可挑剔的眉目此刻浸著一層薄薄的水汽,沒了往日那種巨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林驚枝垂在袖中指尖微蜷,視線不受控制落在裴硯側(cè)頸冷白的肌膚上,那里有一排細(xì)小的牙印格外顯眼,是她昨日夜發(fā)狠咬的。 細(xì)軟指尖下意識攥住斗篷上系帶,輕輕一扯,系帶松散。 孔mama趕忙上前接過。 “少夫人是要用膳,還是沐?。俊笨譵ama揣摩著林驚枝的神色問。 林驚枝脫了斗篷,垂眸避開裴硯視線,看著地上被雪浸濕的鞋尖,朝孔mama淡淡吩咐:“我已用過午膳?!?/br> “伺候沐浴吧?!?/br> 孔mama似抿了下唇,不敢看裴硯那個方向,僵直著背脊躬身行禮退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