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13節(jié)
不一會兒,就有力氣大的婆子抬了熱水進(jìn)來。 耳房浴池白霧氤氳白霧,幾乎彌漫整間屋子,林驚枝泡在寬敞的池子里,瑩白肌膚透著嬌花一般的粉嫩,她算著時辰泡了許久,才喚晴山進(jìn)來伺候穿衣出去。 庭院外陸續(xù)又飄起鵝毛大雪,玉蘭花枝被雪壓垂,比不得花壇深處那幾株紅梅來得傲氣。 林驚枝耳房沐浴出來后,經(jīng)過暖閣時瞧著窗外景色有趣,心下一動,就吩咐晴山抱了厚厚的羊絨衾被放到窗前的美人榻上。 她連羅襪都不穿,赤著雪白玉足,惦著腳尖往榻上一滾,攤開的羊絨衾被嚴(yán)嚴(yán)實實裹在她身上。 林驚枝抬手推開一扇支摘窗,她也不怕冷,勾著腰就去夠外頭飛進(jìn)來的雪沫子,涼風(fēng)撫在她臉上,秀挺的鼻尖被吹得微微泛紅。 這時候晴山端了熱茶上前,林驚枝就倚在美人榻上,一邊賞著窗外雪景,小口小口抿著特意加了蜂蜜的茶水,理所應(yīng)當(dāng)把在東梢間書房里坐著的裴硯當(dāng)成了空氣。 “少夫人?!本G云從耳房出來,懷里抱著幾本書冊走到林驚枝跟前。 林驚枝瞧見那書冊,才想起是從二姑娘裴漪憐那里沒收回來的“禁書”。 那書卷有好幾冊,除了第一冊 “秀才與世家千金私奔”裴漪憐翻看過外,后續(xù)瞧著都是未曾翻動的樣子。 林驚枝纖長眼睫微微瞇起一個冷然的弧度,她朝綠云抬手,正準(zhǔn)備接過書冊。 “郎……郎君!” 綠云被不知何時走到林驚枝身后的裴硯,嚇了一大跳。 她雙手一抖,那幾冊書卷就嘩啦一下,全掉在了地上。 裴硯站在美人榻旁,書冊離他烏黑皂靴不過一掌寬的距離。 綠云哪有膽子去撿,小臉煞白朝裴硯行禮后,頭也不回退了下去。 林驚枝只能眼睜睜看著裴硯俯下身,撿起地上的書冊。 男人霜白如玉的掌心捏著薄薄幾卷書冊,當(dāng)他視線凝在書封上的內(nèi)容時,眸光似有片刻遲疑。 然后裴硯抬手,秀至腕骨在空氣中劃過凌厲弧度,他隨手翻開了其中一卷書冊,不過剎那,裴硯掌心陡然握緊,指節(jié)冷白。 一向毫無情緒波瀾的漆眸深處,一抹詫異極快閃過。 原因無它,自然是書冊夾層里,暗藏了一張春宮秘圖。 圖上姿勢,大膽、且露骨…… 林驚枝正在暗暗打量裴硯。 下一瞬,就見他視線像有溫度般落在她身上,微蹙的眉心,還壓著一絲猶疑。 “你喜歡這種?”裴硯薄唇微抿,忽然開口。 他說這話時,嗓音低沉,微斂的漆眸暗色翻涌。 林驚枝不明所以,眨了眨纖長眼睫,只當(dāng)裴硯向來嚴(yán)律克己,定不能接受她看這種垃圾書冊。 偏偏重生后的林驚枝一身反骨,哪怕不看,也定要承認(rèn)的。 她當(dāng)即緊了緊身上裹著的羊絨衾被,慵懶嫵媚像一只冬困的貓兒般,倚在美人榻上,媚眼如絲挑釁望向裴硯。 微勾的唇角,底氣十足:“對,我就喜歡這種閑雜書冊?!?/br> “夫君若是不喜,別看就是?!?/br> 裴硯忽然俯下身,微凝的眸色一瞬不瞬落在了林驚枝身上,他緊抿著的薄唇透著一絲不尋常的探究。 這一刻,他驟然發(fā)覺,成婚半年多來,對于眼前的小妻子,他似乎有些不夠了解。 兩人對視許久,林驚枝絲毫不讓。 “日后不許?!弊罱K裴硯丟下這幾字,沒收了所有書冊,轉(zhuǎn)身走出扶仙閣,去了外院書房。 林驚枝看著裴硯離去的背影,暗暗松了一大口氣,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心緊張出了一層細(xì)密冷汗。 只是她心里依舊不解,不就幾卷書冊,他何必嚴(yán)肅成那般模樣。 當(dāng)日深夜,林驚枝讓綠云在屋中留一盞燈燭,準(zhǔn)備睡下的時候,晴山步伐匆匆從外間進(jìn)來。 她雙手捧了一卷佛經(jīng),遞給林驚枝。 “主子,這是方才郎君吩咐奴婢一定要給主子看的?!?/br> “郎君說,他今夜睡在外院書房。” “而這佛經(jīng)……” “說是給主子,靜心?!?/br> 林驚枝黛眉微蹙,視線落在佛經(jīng)上。 只見上頭墨跡并未全干,恐怕還是今日下午裴硯離去后,親自寫出來的。 “……” 可是,她為何要、佛經(jīng)靜心? 第11章 晴明冬至,吉無不利?!缸?」 每年冬至前后,適逢裴太夫人鐘氏的壽辰。 以河?xùn)|裴氏在燕北世家大族心中的地位,不光是相互通婚的五姓內(nèi)部會派家中嫡系來給太夫人過壽,就算是五姓之外,那些與裴家有過姻親關(guān)聯(lián)的新貴,也都會不辭萬里,趕到河?xùn)|郡給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君祝壽。 甚至是有些時日久遠(yuǎn),身份地位已攀不上裴家宴請的沒落世家,同樣會早早就準(zhǔn)備好厚禮,派人眼巴巴地送到裴家。 今年壽辰恰好撞上冬至當(dāng)日,這日一大早,林驚枝就和家中所有的女眷一同,早早就去了萬福堂給太夫人鐘氏請安,送上壽禮。 從萬福堂回來不久,外間伺候的孔mama就匆匆進(jìn)來。 “少夫人?!?/br> “豫章侯夫人,帶著豫章侯府四姑娘,正往撫仙閣來了。” 聞言,林驚枝愣了一瞬。 老太太壽筵設(shè)在午間,但也沒有誰家大清早就急不可待趕到主家赴宴的道理。 但她那嫡母既然來了,心里就算再不喜,明面上無論如何是不能怠慢的。 林驚枝垂眸眼中思緒閃過,低聲吩咐孔mama先去撫仙閣的垂花門外候著,又讓晴山、綠云二人收拾好花廳,備上點心茶水。 等豫章侯夫人小周氏帶著嫡女林昭柔進(jìn)來時,林驚枝已站在花廳的屏風(fēng)前,絲毫挑不出一絲禮數(shù)笑盈盈候著了。 “母親?!绷煮@枝朝小周氏行了一個萬福禮。 小周氏順著聲音方向抬眼望去,只見明媚晨光里,她那位半年多不見的庶女,一身海棠煙色繡折枝堆花襦裙,配著同色的掐花對襟外裳。 盈盈細(xì)腰用長穗五色宮絳束著,望仙髻上簪著珍珠玲瓏八寶簪海棠花簪,桃腮杏面嬌艷逼人,哪里還是半分往日在府中懦弱的模樣。 小周氏心底發(fā)酸,僵著一張臉,上上下下打量林驚枝許久,尖聲道:“半年不見,六姐兒倒是出落得愈發(fā)美艷動人?!?/br> 林驚枝聞言,落落大方朝小周氏笑道:“謝謝母親夸贊?!?/br> 小周氏又是一愣,她那庶女什么時候變得這般伶牙俐齒了? 她印象里的林驚枝,還是那個豫章侯府中被她打壓奚落,小心翼翼在手底下討生活,卻又不敢反抗的庶女。 待丫鬟端了茶水和點心上來,小周氏看著茶盞里價值千金的洞庭碧螺春,又抬眸四下打量著在撫仙閣內(nèi)伺候的丫鬟婆子。 花廳里,隨便個不起眼的擺件,瞧這都是尋常世家難以一見的寶貝,當(dāng)初若是她自己的女兒嫁進(jìn)來,那該多好。 裴硯就算是庶出,那也是裴家前途無量,曾被天子親口夸贊的謫凡仙君。 小周氏抿著唇,眼底神色數(shù)變漸漸露出藏不住嫉妒,她捏著手里的絹帕,掩飾般擦了擦唇角,朝林驚枝道:“母親有些個體己話要與你說說,你讓丫鬟們先下去?!?/br> 林驚枝緩緩抿了口茶后,朝孔mama使了個眼色。 孔mama會意,悄無聲息帶著綠云等丫鬟退了下去,唯有晴山在一旁伺候。 見花廳里的人都退下后,小周氏這才慢悠悠坐直了身子,朝林驚枝端起嫡母架子,沉著嘴角開口訓(xùn)斥。 “枝姐兒?!?/br> “你怎么這副打扮,出嫁前我是如何交代你的?” “裴家是大族,最講究端莊規(guī)矩,你這種身份能嫁進(jìn)來全倚仗了我與你婆母的姐妹情分。” “如今你倒好,一副狐貍媚子打扮,哪里還有往日家中的半分乖順?!?/br> 林驚枝暗藏冷意的眸色,落到喋喋不休的小周氏身上。 小周氏年歲四十出頭,身上穿著翡翠色青緞掐花對襟襖裙,料子是極好的散花錦,可惜顏色有些重并不襯她。 端著茶盞的手腕上戴了一串成色還算不錯的珊瑚手釧,面上涂了脂粉,唇上也壓著口脂,可惜相貌平平,就算是滿頭珠翠精致妝容,也只是讓她瞧著多了幾分富貴味兒罷了。 同樣坐在小周氏身旁的四姑娘林昭柔,通身嬌俏的銀絲繡百蝶度花裙,頭上簪著赤金喜鵲珠花,勉強(qiáng)算得上小家碧玉的長相,但眉眼間總帶著一副和她母親如出一轍的刻薄。 此時的林昭柔正絞著手帕,恨恨盯著林驚枝看。 對上林昭柔眼中恨色,林驚枝唇角微嘲一笑。 前世從生母去世后,人人都說她長得嬌媚不夠端莊,嫁入裴家后也因長輩不喜,她就愈發(fā)拘謹(jǐn)不敢僭越半分。 然而重生一世,林驚枝忽然發(fā)覺,曾經(jīng)那些對她冷嘲熱諷指指點點的人,不過就是因嫉妒她的美貌,自己卻長得丑罷了。 想到這里林驚枝淡淡掀了眼簾,看著小周氏問:“母親可有何話要同我說?” 小周氏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庶女,刻意壓低了聲音:“你如今嫁入裴家,算是麻雀飛上高枝兒。” “你也該記得平時在家中,你四jiejie對你的好,你婆母周氏的嫡子,府里的二郎君裴琛不是還未成親么?” “你想個法子,讓裴琛和你四jiejie私底下見上一面,也不是不可。” 林驚枝霎時放下手中茶盞,細(xì)白指尖叩著桌面,深深看了小周氏一眼問。 “母親難道要讓四jiejie同外男私相授受?” 小周氏當(dāng)即面色一變,喝道:“放肆!” “這如何叫私相授受!” “你別忘了,你如今裴家長媳的身份,可是你四jiejie讓給你的?!?/br> “當(dāng)初要不是你父親點名選你去相看,嫁進(jìn)來的人本該是你四jiejie才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