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39節(jié)
“等會兒我讓云暮送來單子,你先瞧瞧,若覺得還少了什么,就往單子上頭添置便可。” 林驚枝泠泠眸色,依舊落在檻窗外的雪景上。 玉蘭花已被壓彎了枝頭,光禿禿的樹枝上,數(shù)十朵花苞依舊爭相開放。 “枝枝?!迸岢巻≈曇魡舅?。 林驚枝這才慢慢收回視線,她也不去看裴硯,垂眸落在袖擺上的祥云紋上,漫不經(jīng)心道:“夫君做主便可?!?/br> “妾身能去汴京,不過這沾了夫君的光?!?/br> “依妾身瞧著父親和母親的態(tài)度,莫不是想悄悄在汴京給夫君娶一名妻子?” 說到這里,林驚枝忽而抬眸朝裴硯勾唇一笑,她又嬌又媚:“若是妾身哪日莫名病逝?!?/br> “是不是家中有人想要害死妾身,給夫君身旁嫡妻的位置騰位?” “枝枝?!边@一瞬間,裴硯聲音忽然沉了,透著一股莫名的慌亂。 他伸手把林驚枝狠狠攬進(jìn)懷中,手臂力氣大得驚人,箍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她玉白的手腕,被裴硯扣在guntang的掌心里,他手背上更是有明顯的淡青色經(jīng)絡(luò)浮出。 窗外起了妖風(fēng),吹得玉蘭枝頭積雪簌簌地往下落,那被壓垮的花枝卻是瞬間得了自由。 林驚枝嬌嬌地喘著氣,在裴硯看不見的地方,唇角勾著笑得譏諷又涼薄。 她嬌紅的唇瓣抿了抿,伸手去推裴硯,語調(diào)疏離冷淡:“妾身不過是開了個玩笑罷了?!?/br> “夫君怎就,這般大的反應(yīng)?!?/br> 裴硯眼中眸色有片刻失神,腦海中瞬間掠過什么,頭痛欲裂。 心底更是生出一股,就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恐懼。 “枝枝。”裴硯沉黑眸色,一寸寸從林驚枝的眉眼上掃過。 他胸腔震動,說話時聲音啞得厲害:“日后莫要再開這般玩笑好不好?!?/br> 林驚枝垂眸看向一邊,抿唇不答。 裴硯就伸手去掰她的臉,只是指尖觸碰到她肌膚瞬間,林驚枝忽覺他覆著薄繭的指腹,帶著一股子不曾有過的寒意,涼得她渾身一顫,抬眸看他。 林驚枝才發(fā)現(xiàn)他眼尾壓著的一抹暗紅,都快透出肌膚,他眼底更是情緒翻涌。 第31章 因白日發(fā)生的事,二人情緒都有些壓著。 裴硯午膳都不曾用,就被林驚枝趕去了外院的書房。 到了傍晚,晴山輕手輕腳進(jìn)屋中掌燈后,就悄聲退出外間。 林驚枝慵懶靠在暖閣美人榻上,身上蓋著薄薄的羊絨毯,細(xì)長濃黑眼睫垂著,在眼瞼下留下一串淺淺的暗影。 她看似睡著了,可落在衣袖上的手,卻輕輕捻著雪白腕上戴著的一串小葉紫檀佛珠。 裴硯回到撫仙閣經(jīng)過暖閣時,步伐微頓,視線本能落在林驚枝身上。 她閉著眼,情緒不同白日里的沉冷,白玉無瑕的絕色容顏似帶著淡哀色,本該嬌艷嫵媚的唇畔,此刻只剩淡淡的粉潤。 裴硯下意識走上前,握住她細(xì)軟雪白的指尖,果不其然入手冰冷,不見一絲熱意。 林驚枝猛地睜開眼睛,如桃花般眼睛里含著經(jīng)冬不化的冷色。 裴硯狹長鳳眸微瞇,伸手?jǐn)n了攏林驚枝垂在耳邊的烏發(fā):“我抱你去榻上躺著,莫要著了寒涼?!?/br> 林驚枝長睫微顫,收回視線時眸中已不見冷色,玉指上握著的那一串沉黑的小葉紫檀佛珠,忽然一松,落在了地上。 那聲音如珠玉墜地,震得了兩人同時心頭一顫。 林驚枝避開裴硯掌心,攏著羊絨薄毯站起身來,她搖了搖頭語調(diào)淺淡:“不用,妾身自己會去?!?/br> 不一會兒,西梢間主臥內(nèi)傳來窸窸窣窣脫衣裳的動靜,等裴硯進(jìn)去時,林驚枝整個人陷在寬大衾被下,只露出一張不過他巴掌大的小臉。 新?lián)Q的海棠紅色織榴花帶子帳幔,映著琉璃屏畫宮燈,暖色光暈落在她臉上粉撲撲的,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嫵媚。 裴硯心底有一瞬間的煩悶,他垂在身后的掌心微攏,冷白指腹克制著要落在她唇上的沖動,大步轉(zhuǎn)身去了浴室。 三日后清晨,除夕當(dāng)日。 府中四下一片忙碌熱鬧,各處院落都換了新繪門神紅紙,釘桃符、貼春牌。 周氏帶著人,忙不迭地準(zhǔn)備明日新歲祭祀祖宗的各類供品。 每個院落小廚房里,都由交由管事婆子擺上供奉“灶王爺”祭品,祈求來年衣食無憂。 到了晚間,各房小輩穿戴一新,去太夫人萬福堂用晚膳。 裴氏嫡系一脈人口并不多,加上沈家太夫人和沈觀韻二人,也就剛好擺了兩桌。 男女分席,由一道薄薄的烏梨木雕花屏風(fēng)隔開。 周氏和吳氏作為太夫人兒媳,就一左一右坐在了鐘氏身旁。 沈太夫人則是與沈觀韻一道,等見得林驚枝進(jìn)來,又笑瞇瞇拉著林驚枝的手,在她右手邊坐下。 裴漪憐是粘林驚枝的,自然得和她坐在一處。 接著就是挨著裴漪憐坐的裴漪沁,以及坐在沈觀韻身邊的秦云雪。 裴太夫人病好后,人瞧著消瘦不少,面色也不如之前紅潤,好在精神還算尚可。 周氏因為前幾日的不愉快,對林驚枝態(tài)度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冷漠,晚間女眷這邊的宴席,各類話題倒是一直停留在沈觀韻身上。 沈觀韻作為沈家唯一的女兒,據(jù)說他父親把她寵得恨不得把天上的星辰摘下給她,她一向知道怎么討得長輩歡心,席間逗得兩位太夫人更是笑聲不斷。 桌子下,裴漪憐悄悄捏了捏林驚枝的指尖,朝她小聲問:“嫂嫂,你可知道裴硯哥哥要隨父親去汴京之事?!?/br> 林驚枝淡淡點了下頭:“嗯,那日我母親同我提過,母親告訴你的。” 裴漪憐輕輕搖了搖頭:“是二哥哥勸說母親不要為難大哥哥時,漪憐悄悄聽見的?!?/br> 裴琛嗎? 林驚枝對裴琛印象并不深,只記得是位生得十分儒雅的郎君,若年節(jié)時在府中遇見對她這位長嫂也格外尊敬,倒是沒想到他會開口勸諫周氏。 可裴琛他作為周氏唯一嫡子,他難道真是如此不爭? 林驚枝心里想著事,也沒注意席間有誰悄悄換了她杯盞中茶水,宴席到了后半段時她整個人有些昏沉提不起精神。 在給長輩行了萬福禮準(zhǔn)備散去前,林驚枝只記得要悄悄塞了兩個紅封給裴漪憐:“這是嫂嫂給你們的壓祟錢?!?/br> “你和漪沁姐兒,一人一個。” “謝謝嫂嫂?!迸徜魬z聲音十分快樂,清澈無憂慮的眼眸里,泛著淺淺的笑意。 林驚枝伸手揉了揉裴漪憐的腦袋,淡笑著沒說話。 女眷這處散宴后,眾人相繼起身。 而府中男子們,則要跟著家主裴寂守夜,等到子時,去祠堂祭祀祖宗。 林驚枝扶著孔mama的手準(zhǔn)備離去時。 “枝姐兒?!币慌缘纳蛱蛉宋罩煮@枝的手,塞了個厚厚的紅封到林驚枝手中。 她聲音壓得低:“老婆子我喜歡枝姐兒,新年新歲,這是給枝姐兒準(zhǔn)備的壓祟錢?!?/br> 林驚枝本有些暈乎乎的腦袋,霎時清醒了幾分,眸光一顫,鼻尖有酸澀滑過。 她捏著那厚厚紅封的指尖,因用力過度而微微有些發(fā)白。 “沈太夫人?!绷煮@枝嬌紅的唇抿了抿,烏眸深處似有霧氣震蕩。 在林驚枝記憶里,自從生母白氏去世后,她就再沒收過除夕夜一家團(tuán)圓下,家中長輩給未婚晚輩的壓祟錢。 可沒想到,今日深夜,她會得到這樣一份于她而言彌足珍貴的禮物。 林驚枝欠身,再次朝沈太夫人行了一個萬福禮。 “好孩子,你住的院子離這極遠(yuǎn),快些回去,路上莫要著了風(fēng)寒?!鄙蛱蛉溯p輕拍著林驚枝的手,慈祥道。 夜深,寒風(fēng)吹得人臉頰生疼。 林驚枝扶著孔mama的手,身后跟著晴山,主仆三人穿過了抄手回廊后,就見外頭細(xì)細(xì)碎碎落了雪花下來。 “孔mama,我們走快些?!绷煮@枝伸手捏了捏眉心,她鼻息有些不對,含著一股淡淡的蜜桃酒香,握著孔mama的手更是guntang得厲害。 主仆三人又走了一段路,就在這時候,拐角的花園里,忽有一人提著盞昏黃燈籠慢慢走近。 那人風(fēng)雪中一身青衫,瞧著是十分儒雅的青年男子。 林驚枝眉心微蹙,有些猶疑看向來人。 青年男子似乎才發(fā)現(xiàn)林驚枝一行人的存在,腳下步伐倏地一頓,停了下來。 他朝林驚枝行禮:“裴琛冒昧,不知嫂嫂也在此?!?/br> 林驚枝視線從裴琛身上劃過,眸色極淡地點了下頭。 她沒料到裴琛會出現(xiàn)在抄手游廊外的園子里,他還未成婚,一向住在外院,今日雖是除夕宴席要跟著裴父守夜,可這般時辰,他不該出現(xiàn)于此。 林驚枝心里劃過數(shù)種猜測,她十分避嫌往一旁讓了讓,不想腳下踩到了一塊十分滑膩的青磚,她雖被孔mama扶著,但也不禁身體微微一晃。 “嫂嫂,當(dāng)心?!?/br> 裴琛手中燈籠落在地上,“啪”地一聲驟然熄滅。 林驚枝并沒有摔倒,她雖腦袋暈乎,可身旁伺候的晴山和孔mama都能第一時間扶穩(wěn)她。 只是未曾料到,裴琛的動作實在過快,一下子就握住了林驚枝如羊脂玉般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氣。 抄手回廊里,氣氛一時間凝重得死寂,孔mama和晴山心驚rou跳驚駭不已,臉色更是煞白。 林驚枝也同樣一僵,從裴琛掌心里掙脫出來。 “抱歉,是裴琛唐突了?!迸徼〉穆曇魪暮诎抵袀鱽?,并瞧不清他面上情緒。 林驚枝從袖中掏出繡帕,面無表情擦著被裴琛觸碰過的手腕肌膚。 “mama扶我回去?!绷煮@枝看都沒看裴琛一眼,扶著孔mama和晴山的手,快步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