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38節(jié)
林驚枝霎時皺了眉:“不過是呆了小半刻鐘而已。” “更何況母親也沒說什么?!?/br> 林驚枝從萬福堂離去不久,周氏連太夫人都顧不得伺候,沉著臉吩咐丫鬟讓裴寂來一趟。 周氏與裴寂兩人,他們也不知說了些什么。 不久后,周氏被貼身婆子朱mama扶著,面色蒼白回了春華堂。 半日后,周氏病倒,府中再次請了郎中診脈。 林驚枝作為媳婦,她得了消息,自然得第一時間去春華堂請安。 可她才走到外間,就遇到了沉著臉從里頭出來的公爹裴寂。 “父親。”林驚枝微微屈膝,朝裴寂行了個萬福禮。 裴寂卻在瞬間,眉頭皺得更深。 他冷冷吩咐:“帶上伺候的貼身婆子,隨我來書房一趟?!?/br> “我有話問你。” 第30章 午間,雪停了。 暖黃的光暈搗碎烏云,從厚重的云層深處,輕輕淺淺漏下來。 林驚枝恭敬垂手站在春華堂東側的書房里,四周檻窗大開,孔mama和晴山就守在書房外,一來是為避嫌,二來自然是根本不把她身旁仆婦放在眼中。 風卷著寒涼的空氣從屋外涌入,吹得她臉頰生疼,渾身上下僵冷得快要沒了知覺。 此刻書房內(nèi),裴硯的父親裴寂負手而立,面無表情站在林驚枝面上,氣氛凝重沉寂得令人膽寒。 “林氏,你知道我單獨叫你來是為了何事?”也不知過了多久,裴寂冷冷朝林驚枝問。 “兒媳不知。”林驚枝眼眸低垂,恭敬道。 “是么?”裴寂冷哼。 他凌厲的眸色,帶著一種毫無避諱地打量,從林驚枝身上劃過。 那種難以描述的,卻令人皮膚骨rou都不禁膽顫的毫無隱藏的厭惡,逼得林驚枝不得不抬眸,最終慢慢對上裴寂的視線。 裴寂看了她許久,久到書房外守著的孔mama都忍不住數(shù)次抬眼觀察屋內(nèi)動靜。 “瓊姿花貌,占盡風流,也難怪能入了裴硯的眼得他幾分寵愛?!?/br> “你們豫章侯府林氏,為了攀上裴氏這門富貴,可真是下了天大血本?!?/br> 裴寂并不掩飾他對林驚枝,乃至于包括整個豫章侯府的嘲諷之色。 林驚枝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方才烏眸中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震色,已漸漸平和。 她無聲嘆了口氣,語調恭敬清淺:“兒媳不知何處做錯,惹得父親這般不喜?!?/br> “兒媳能嫁給裴硯,并不是兒媳強求,而是依著家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br> “不是你強求?”裴寂冷笑一聲。 “難道不是你林家百謀千計算來的?!?/br> “不過是欺辱周氏不知裴硯的……”裴寂的聲音忽然頓住。 他常年握筆的指尖點了點桌案,朝林驚枝冷冷道:“年后裴硯要去汴京,也無需你照料?!?/br> “你今后就在家中陪著你婆母和太夫人,在兩位長輩身前好好孝順,你若是乖順聽話,裴家自然不會虧待你作為裴氏長媳的體面?!?/br> 林驚枝聽聞裴寂口中的話,她眼瞼輕輕一顫,心底是壓制不住地冷笑。 原以為前世是周氏為了自己嫡子的前程,想把她和裴硯留在裴家,所以才勸說她不去汴京??扇缃窨磥恚故撬@位公爹裴寂不愿她同裴硯去汴京,以防她損了裴硯的清名。 “父親的命令,兒媳自然遵守?!绷煮@枝淡淡道。 “既然如此,你便退下吧?!迸峒乓豢桃驳炔坏?,朝林驚枝擺手道。 不想林驚枝卻抿了抿唇繼續(xù)道:“但是,若夫君要求兒媳陪著前往汴京,兒媳自然不得不從?!?/br> “若父親想讓兒媳留在府中伺候長輩,兒媳求父親與裴硯說說,郎君的脾性,兒媳是不敢輕易惹怒他的?!?/br> “林氏!”裴寂忽然沉了聲音。 沉沉視線帶著壓迫死死盯著林驚枝:“你這是大逆不道!” “你若是不聽從,我自然能要求裴硯休你回豫章侯府,你當真敢如此放肆?!?/br> 林驚枝心底一顫,那雙生得波光瀲滟的桃花美眸,淺淺的目光沒有一絲避諱看向裴寂。 “若夫君要休我歸家,兒媳自然聽從?!?/br> 隨著林驚枝說話聲落下,屋內(nèi)氣壓凝重得令人幾乎窒息。 裴寂終于收了眼中的輕視嘲諷,淺棕色的眼瞳里,似有寒光閃過。 “果真是小門小戶出生,沒有教養(yǎng)。” 林驚枝不明白裴寂對他的憤怒不屑出于何種原因。 按照她這一個多月觀察下來,府中除了太夫人鐘氏外和已經(jīng)去世的裴太爺外,估計也只有她這位公爹裴寂知曉裴硯真實身份。 而且她嫁給裴硯為妻,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就算她不去汴京不也同樣損了裴硯清名。 除非??! 林驚枝心下一動,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那就是,裴寂希望裴硯能在汴京另娶,無論是平妻或者是侍妾,若是她不慎病故,裴硯身旁女人,不也理所當然替了她的位置。 這般想著,林驚枝心底掀起陣陣寒意,她巴掌大的小臉瞬間變得煞白,死死抿著的唇,差點就控制不住朝裴寂質問。 前世害死她的人,除了沈觀韻外,是不眼前這位為官清廉恪守禮節(jié)的裴氏族長也參與了? 林驚枝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口腔內(nèi)瞬間涌出一股子咸腥的血味。 她努力維持平靜神色,唇角勾著壓制不住的嘲諷:“兒媳的確是小門小戶出生,不及裴氏五姓之首來得尊貴。” “日后自然會時時刻刻牢記著自己的身份。” 林驚枝說完,朝裴寂行禮后就要轉身退下。 在她轉身瞬間,鼻尖漫過一股淡淡的雪松冷香,她肩膀被一雙寬大有力掌心輕輕攏住。 guntang的掌心溫度,灼得她身子不受控制一縮。 林驚枝抬眸看去,就見裴硯不知何時進來的,那張清雋冷白的面容上壓著她從未見過的冷意。 好似寒潭底部的堅冰,又似松風里整個冬日都不會融化的霧凇。 裴硯也不去看裴寂,他脫下身上披著大氅攏在林驚枝身上,屬于他的薄熱體溫更是瞬間撲面。 等給林驚枝披上大氅束好系帶后,裴硯才緩緩抬眸看向裴寂:“兒子今日只想同父親再強調一次?!?/br> “在兒子眼中,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日后孩兒的母親?!?/br> “父親若覺得她不配,兒子自然也配不上成為您的兒子?!?/br> 裴寂驟然抬眸,死死盯著裴硯。 這瞬間,他涼薄抿著的唇有片刻蒼白,不敢置信望向裴硯,更不相信這話能從他口中說出。 “孔mama、晴山?!?/br> “送少夫人回撫仙閣?!?/br> 裴硯冷眸微抬,朝書房外吩咐道。 “是”孔mama和晴山忙不迭上前,小心翼翼扶著眼中同樣含有震色的林驚枝,轉身離去。 父子倆隔著書案,冷冷對望。 最終是裴寂沉不住氣開口:“林氏女是什么身份,又如何配得上你?” “等過些年,恢復身份后,陛下自然會親自為你賜婚,合該是汴京城中,那些金尊玉貴的嫡女?!?/br> 裴硯聞言冷笑:“什么是金尊玉貴?” “五姓嫡女么?” “那父親想讓我娶誰?” “裴家還是沈家?” “或是鐘家?” 裴寂神色忽地一變,撐在書案上的手掌,骨節(jié)驟然發(fā)白,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控制住。 這瞬間,有暴風夾著雪花掠進書房,吹得桌案上宣紙亂飛,筆墨紙撒得滿地都是。 裴硯沉冷眸色積壓的威嚴,這一刻只令裴寂覺得膽寒。 此刻他才霍然發(fā)現(xiàn),這個多年前被裴太爺抱進裴家暫養(yǎng)的孩子,已經(jīng)長成了需要他仰視長存在,終有一天他必將展翅高飛,不受天子控制,自然也不會受裴家束縛。 冷汗頃刻間從他背脊?jié)B出,轉眼就濕透了他身上青竹色的冬袍,被風雪刮得凌亂的書房里,這個他名義上的長子,滿身貴氣眸泛寒光,冷厲的五官輪廓已漸漸有了天子當年的模樣。 “你退下吧。”裴寂朝裴硯擺了擺手。 撫仙閣內(nèi),林驚枝撐著香腮靠在窗旁,從開了一絲縫隙的檻窗去窺探窗外的風雪。 她方才沐浴過,洗去了在春華堂書房沾染上的滿身寒意。 腦中卻是不由自主想著書房里裴硯說的話。 他的妻子? 他日后孩子的母親? 他倒是說得出口,誰知日后他又會再娶哪個女人為妻。 “郎君?!蔽萃獾目譵ama和晴山行禮的聲音。 裴硯進來了,緩緩走到林驚枝身后,視線似在她白皙后頸上停了一瞬,語調淡淡道:“汴京的宅子我早已置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