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訣別不難 5
宣辭到最后還是沒有跟吳境分享心事,吳境也不想勉強他,只說句需要人說話時,他會在。 宣辭很感謝吳境的體貼,笑說他會記得的。 到了目的地,明明游樂園是吳境提議來玩的,卻幾乎是宣辭拉著吳境走。光云霄飛車他就拉吳境上去坐了四次,下來時,吳境覺得他的雙腳都在抖。 不過看著宣辭難掩興奮的語氣問要不要再玩一次時,吳境想腿軟一點也沒所謂。 他們玩到游樂園快關(guān)園,吳境才拖著依依不捨的宣辭離開?;厥袇^(qū)時已經(jīng)晚上九點多了,兩人在游樂園里有買些速食餐吃,不怎么餓,所以吳境直接開車送宣辭回家。 宣辭下車后,跟吳境告別、讓他回去開車小心點,直到看吳境的車子走遠,才轉(zhuǎn)身進入屋內(nèi)。 回到家,屋里是一片漆黑的,梁又冬出門了。 摸索墻上的開關(guān)開燈,小廚房的碗架上放著洗好的陶鍋和湯匙,未關(guān)的陽臺晾著新洗好的衣服,晚風吹來,帶著淡淡的洗衣清香。 這么晚了,會去哪?宣辭心想。拿出手機確認訊息,沒看到梁又冬傳來任何出門晚歸的消息。 交往多年,梁又冬這樣出門不說的行為實屬罕見,宣辭也沒打算查崗似的打電話去問梁又冬人在哪里,傳了封訊息跟他說自己回家了,便拿著乾凈的衣服去洗澡。 他們租的公寓浴室附設(shè)浴缸,偶爾宣辭會泡澡放松身心,想今日走了許多路,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洗了浴缸、打開水龍頭,宣辭蹲在洗手檯下的儲藏柜前翻找之前買的沐浴鹽和精油,拿不定主意該放哪種味道的。 他在柜子里的角落找到一盒包裝精美的禮盒,上頭還印有知名品牌的燙金字體。 宣辭沒印象買過這個,一臉疑惑的打開,過往的記憶瞬間回來。 是很久以前夏然送得。 想起夏然,一整天疲憊卻愉悅的心情頓時蕩然無存,宣辭垂眸輕撫嵌放在盒里的精油瓶,臉上毫無思緒。 他也沒看存放這么久的精油是否過期,隨手拿了兩小瓶天竺葵味的,緩緩起身,走至快滿水位的浴缸旁,將兩小瓶的精油全倒進水里。 天竺葵溫暖的花香味瞬間盈滿整個空氣,那是予人放松的療癒香氣,但過多的精油顯得味道過于濃郁。宣辭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脫掉衣服、直接踏入水里的,連伸手試探個水溫都沒有的,直接泡了進去。 燙人的熱水觸到皮膚,引起他一陣畏縮顫慄,但他沒因為無法適應(yīng)水溫而倉皇起身。 白皙的肌膚被過熱的洗澡水熨燙出溫熱的粉紅,他偏執(zhí)的讓自己每一寸肌膚都浸泡在包裹著天竺葵香的熱水里,不愿離開。 宣辭失神望著水面下左肋骨上的刺青。 那荊棘描繪而成的foreveryoung在水底看來有些失序歪斜,就好似他近日愈來愈脫軌的生活般。 ──你現(xiàn)在是想要回去從前的日子嗎? 憶起那日梁又冬的責備,宣辭不禁想要哭泣,單薄的肩臂輕輕顫抖,悶聲的泣音回盪在充滿熱氣的浴室里。 他不想啊。 梁又冬,他也不想的。 他想他們好好的,一直在一起。 許是放太多精油的關(guān)係,濃郁的花香令宣辭有些昏昏欲睡,他仰著頭,輕閉上眼,最終伴隨著濃烈的天竺葵香氣,滑了下去。 再度醒來時,第一眼見是梁又冬怒氣衝天的臉,宣辭一臉茫然、反應(yīng)不過來,耳邊全是呼隆隆的雜音,搞得頭痛欲裂。 他吃痛地蹙著眉,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在陌生的環(huán)境,鼻間全是消毒水和苦澀的藥味。他試圖伸出手,忽感手臂一陣刺痛,瞥見吊在一旁的點滴瓶,宣辭才意會過來自己身處在醫(yī)院,而模糊朦朧的記憶逐漸回籠。 他在泡澡,不知怎么的,昏了過去。 「宣辭,你瘋了嗎!」梁又冬雙眼赤紅地大喊,宣辭被吼得頭愈發(fā)地疼,不自覺閉上了眼,清秀的臉龐顯得更加脆弱蒼白。 梁又冬的怒氣卻沒因為宣辭面容更加虛弱而停息,他現(xiàn)在很難克制自己的情緒,他怒吼道:「你瘋了嗎?你知道你這樣子有多危險?假如我再晚一點回來??」 他簡直不敢想,連后果都不敢說出來。宣辭絕對想不到他一回家沒見到他,最終在瀰漫著花香味的浴缸里發(fā)現(xiàn)他時,內(nèi)心是多么崩潰絕望。 他以為他要失去他了。 永遠的。 他把他從浴缸里抱起,替他作了人工呼吸、排出腹中的水時,眼里全是讓人視線模糊的眼淚。 宣辭不停乾嘔咳嗽,隨之昏了過去時,他又是何等心情。 是宣辭絕對體會不了的心力交瘁,他覺得他也要瘋了。 若宣辭有什么三長兩短,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 他怎么可以,怎么敢這樣? 可是宣辭恍若未聞他的怒氣聲,緊緊閉著雙眼,不肯睜眼與說話。 若不是他緊抿著唇,微微顫抖,他以為他又昏睡過去了。 梁又冬因為情緒失控幾度怒吼,而微微喘息。他低頭凝望著宣辭緊閉眼眸、不愿說話的臉,他忽然看懂了──那是拒絕交談的意思。 像是被誰抽乾了力氣,他頹然地癱坐下來,臉上全是無能為力的痛苦。梁又冬眼眶有些潮紅,他乾啞著喉嚨,低聲下氣地祈求著:「宣辭??算我求你,求求你??不要傷害自己??不要這么對我??」 宣辭緊閉著雙眼,眼睫微顫,眼角緩緩流下了一滴眼淚。 之后醫(yī)生來檢查宣辭的身體,除了梁又冬替宣辭做人工呼吸斷了兩根肋骨需要靜養(yǎng)外,其馀沒太多問題。但為了確保無恙,還是讓宣辭住院觀察個幾天。 醫(yī)生在詢問宣辭的身體現(xiàn)在感覺如何時,因為斷了兩根肋骨,宣辭的聲音顯得虛弱無力,梁又冬在旁邊看得很是心疼,直皺著眉。 醫(yī)生說了些關(guān)于照護的注意事項,梁又冬聽得十分認真,偶爾還會提問幾句;反倒當事人一臉淡然、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目光疏離的遠望著窗外漆黑的風景。 送走了醫(yī)生,梁又冬瞥一眼床上失神發(fā)呆的人兒。 適才大發(fā)雷霆與低聲下氣都換不了男孩一句回應(yīng),梁又冬疲憊地嘆息,哪怕知道又得不到回覆,仍開口道:「我回去拿點東西,有要特別拿些什么嗎?」 宣辭如他所想得不發(fā)一語,梁又冬毫無辦法,只能無奈說聲馬上回來,拎著車鑰匙離去。 這時,宣辭偏過頭,靜靜目送著梁又冬離開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門后,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